第 28 章 第 28 章

相比戏剧,霜湘更心悦歌舞,面前这些咿呀唱词尖锐,一点儿也不婉转。

转头看旁边人,她脸上携起少许惬意,目光悠闲。

霜湘被戏剧带来烦躁一下抹平,自己当年果然没有瞧错人,那个眉间一点血,就像个慈眉善目的小菩萨,现在眉宇飒爽,偏稍招惹,就急得炸毛。

好玩儿,好笑,有趣。

随即,她转念一想,怪不得有人总是乐衷于此,捉弄自己。

突兀想到这话,霜湘脸色霎时僵硬,方才夸了今日天光好,暖暖照在身上,让她却难堪至极。

“你怎么了?”

一折子戏结束,旁边人倒安静下来,柔心侧首看,霜湘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看着很痛苦。

倾身扶她,双手被她一把扣住。两人挨得近,宽大衣袖一遮,柔心下意识挣扎,反被牢牢扣住。

这女人一向疯癫,自己也不与她挣,看她眼底渐渐便得清明正常,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客房休息休息。待宴席散,我来找你。”

霜湘不理,竭力压下心中翻江倒海思绪,忍得十分痛苦,手下也重了力道,“你是不是讨厌我,觉得我烦?”

柔心被她话逗笑,挑了挑眉,这神情很显然了。zuqi.org 葡萄小说网

霜湘眼底情绪一变,美人就是美人,稍稍流露悲伤哀戚,总叫人不忍,她放低声音,隐隐带有哀求,“那我不拘着你,你会不会喜欢我?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柔心不为所动,仔细看观察她,“席面还没开,你偷吃酒了?”

莫名其妙说这些话,让人一头雾水。

霜湘面颊胭脂为红,垂眸时,光落在脸上,如珠玉一般,让人忍不住去触碰,她玩笑又认真着:“你不就是酒么,喝不到平白让我惦记。”

柔心语噎,“……疯子。”

两人暗地里拉扯着,梭安带着婢女过来,往他们桌上放了一碟糕点。很精致,是当下长安时兴的,甜而不腻,口齿留香,颇得嗜甜女儿家喜爱。

“周小姐,这是我家夫人赠您的。是回礼。”

梭安是李家郎君夫人身边人,她亲自来,必是有李夫人示意。身边夫人小姐们皆看过来。

可手还被霜湘攥着,柔心皱眉,瞪着霜湘,给她一个眼神,‘松手!’

可惜霜湘这个无赖,笑得像狐狸附身!挑衅似得手上力道又重了两分。

柔心无奈,只得微微侧身,对梭安含笑轻语,“我是借花献佛,劳你替我谢谢沈小姐。”

沈小姐是谁?

……一旁众人恍然想起,李家郎君夫人可不就是沈家女嘛。可这周家小姐太过无礼,论理应当唤李夫人。

有夫人提示她称呼,柔心倒不在意。梭安颔首行礼,也不出声纠正,回去前对上柔心眼睛,微微一笑,很和善。

“小姐,真神了,周小姐虽不与小小姐相像,可说话、眼神神态都像极了小小姐。”

沈曒玉身形端正,闻言倒是扬了扬声调,“哦?”

她经不住好奇,破礼回首一看,中间隔了几行人,远远对上那双眼睛。

而这里,戏台也不看了,柔心发着癔症,好可惜,千辛万苦回这地方一遭,却不能和长姐说话,只能躲在一旁瞧她。

柔心正痴呆瞧着那身影发呆,忽然那身形动了动,她心中早有预感,就这般……两人相隔人群,互相准确将对方看入眼中。

不过顷刻,沈皦玉被转回身,语气淡淡听不清情绪,“不过平常。”

梭安原本想小姐若有意,便派人请周小姐留下来,可小姐这不在意模样,只得作罢。

宴席终散,周家小姐已然消失。就算有心人去查她,也只得城北周氏女先天有疾,于黄昏时城门将合时去天阴山休养。

“你好烦!”两人换回以前装扮,从官宦小姐变成拢翠芳的姑娘。

以前霜湘带柔心看过拢翠芳守卫最薄弱地方,这会二人正是从这地方回来。

天色渐黑,里头客人陆陆续续来,霜湘起了兴致,非要扮那胡醉客人调戏柔心。

柔心挣扎,原以为她闹够了就会放了自己,毕竟今晚她还要上台弹琴。

可这女人!柔心气得哆嗦,她抱着自己往床榻上去,双手剥了自己外衫,这拢翠芳的衣服本就不禁扯,三两下,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墨绿诃子。

她太逾矩。

扯了被遮掩身子,怒吼一声,“凡事有度,我与你是女子,此事做不得!疯子!”

在南蜀,她也曾见过师傅师娘执手相看,却从未做过夫妻那些逾矩之事。

怒火冲破天灵盖,柔心气得浑身颤抖,泪珠扑簌簌地掉。

霜湘就这般静静看着她,“你在抗拒什么?我就不信你没有喜欢的人。我长得很丑吗?”

五指用力,将柔心手腕攥得生疼,若不是服用无尽散,这会儿还由不得她胡作非为,柔心愤懑说道:“当谁都像你腌臜,我才十一岁!对长姐不过是姊妹情而已。这些事,我们两个女人做不得。”

“胡说!如何做不得…:”身前的美人反驳,急得红了眼眶,“世间情爱,哪有男女之分、老少相隔。情到浓时,自然水到渠成。”

“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便将药送到李府,也不要你十年时间了,好不好?”霜湘放低声音,恳求着,同时单薄身子克制不住颤抖,唇上被她自己咬出血,如同抹了胭脂。

柔心死死攥紧棉被,指骨捏得泛白不敢松开半分,她气得哆嗦,“疯子!你真的疯了!纵我喜欢女子也不会喜欢你,你何其卑劣无耻,总要强迫人逼得和你一样疯。”

那日在巷子被她带走,以青瓷瓶里药为由,要求自己以十年为期,待在她身边。

柔心想,等自己处理好李家事,让长姐去一个安全地方。然后自己遵守诺言,在这女人身边待十年,十年之后,自己也不过二十一岁,等得起。

可她……对自己有莫名执念。拆分霜湘眼中□□,很想王爷师父看师娘的目光。可她太过强硬,说一不二,太孤注一掷。她行为言语太过直白,直说出来,颠覆柔心心中本就摇曳想法。

霜湘红着眼,听柔心的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怔愣看她。不会儿松开柔心,自己在床榻蜷缩起来,痛苦地呻.吟。

柔心原以为她是装的,趁机爬下床,找了自己衣服穿上,急匆匆开门跑出去。

一头扎进别人怀里。

“哪个不长眼的!”凝烟身边的丫鬟翠儿顿时火了,指着柔心骂道。

衣衫半解,急得去系,一边又急得同人抱歉着,“对不住、对不住姑娘。”

她抬头看是谁,没曾想是个旧相识,然而此时不是相认时候,迅速收回目光,下了楼去。

“那丫头好生眼熟。”凝烟看拿到逃跑背影,若有所思。

翠儿蹬了再蹬那冒失鬼,随后扶自家姑娘,“不就是霜湘姑娘身边新买的丫头嘛,同霜湘姑娘整日形影不离的,这会儿定是偷睡被赶了出来。”

全城宵禁,拢翠芳开门揽客,守卫森严,她又是女儿打扮,自然出不去。

在后院大树根下,抱着膝盖,透过繁茂枝丫看月亮,周遭散落几颗星子,细细闪亮。

天色漆黑,星子落在眼中,明清灿亮。

月光撩人,最宜思人。

——柔心,你一去多年,归期不定。长姐在长安等你。

——世间万般不由己,唯有心自由。你要做什么,尽管去便是,长姐不会阻拦你。

当年,从江南回长安路上,柔心哭得肝肠寸断,抱住沈曒玉如何也不分开,缠着她,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何时才能见。

长姐起先不回。等到她哭得呕出血,几乎昏死过去,才怜爱地摸着自己头发、额头,指腹从眉心滑至鼻尖。柔心,如今我病已好,再拖住你留在身边,老天爷怕要责备我。今日我们姊妹情谊算是断了,往后,莫要见面了。

最温柔的话里藏着一把锋利匕首,狠狠往心窝子里扎。

当时好恨,恨她为何说出这般决裂无情的话。难不成以往对自己的温柔都是假的?可自己并非草木,偏是不信长姐这话是真的。每时每刻想起便告诉自己这是梦,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有喜鹊停留枝头,柔心看喜鹊与月亮融为一体,回过神来。

长姐此时,是否也在赏月?是否会想起自己?心口泛起酸涩,仿佛无数密密麻麻小针往上头扎,几乎闷得她喘不过气。

——那些侯门女子看似温柔贤惠,实则无情无义。他们只为家族着想。你不过是他们手中微不足道棋子罢了,何必执迷不呢?

——你真傻,被那个人女人下了迷魂药才是。她说什么你都信。

——长安甚少有人知道,沈家嫡女早年是驻守西北,她啊,是被天神诅咒的人,哪里会来不关心你。

霜湘太憎恶侯门权贵世家,个个端着一副正派君子,背地里使尽了腌臜手段。可她背后身份很深,竟可公然冒充官府小姐去参宴。

可为何,偏偏委身烟花风月曾与自己说过,柔心急于反驳,却被她话语凌厉反驳回来。

这话似匕,直凌凌插.入胸口,她总有说辞压制自己。柔心每每就像拳头砸在棉花堆里,没有反应。

真是可恶。柔心才反应过来,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赢,搞得自己与长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非得要经过她同意。

这般想着,心里轻松不少。起身正预回去,忽然口鼻忽然被人从后捂住,她只得“唔………”一声。

“姑娘不要动,我是小竹子。”

霜湘疯女人身边的小厮。

柔心挣扎更甚,‘唔唔唔……’你绑我干嘛!要打架就光明正大来,背地里偷袭算什么!

鼻息闻着熟悉无骨散,不过这次分量小,还不至于昏迷,只是让人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

柔心眼神恨不得把面前这小东西扔到南蜀狼窝里去。

“姑娘您别这样看我,这是主子指示,我不敢违抗。”小竹子不过六尺高,个头小,面相稚嫩如十岁孩童,他怯怯地说着,力气却大,扛起柔心往主楼去。

柔心惊讶他力气大,心里闷骂道,果然是刁仆恶主,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小竹子没直接往霜湘的屋子去,而是拐进一间堆满杂物桌椅的房间,据说这里以前有个姑娘上吊,阴气很重。老鸨嫌忌讳,派人将这里封了。

寻常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且这会儿正是拢翠坊最忙的时候,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从里锁上门,小竹子摸黑打开最里侧的柜子,将柔心放进去,随后关上,再没会儿,便是门轻微关上的声音。

!!

柔心在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瞪大双眼,难不成霜湘要将自己放在这里自生自灭?!等到身体腐烂恶臭被人发现?!

她怕黑,在狭小空间蜷缩起身子,这个想法一旦起来,便挥之不去。头挨着木头,此时连转身都难。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隔着柜子昏昏欲睡。

“当时没想到,竟有丫头入了你的眼。”

一道声音从柜子外传来,柔心心下惊喜,正预弄出点动静,可以手脚被困住,嘴巴也被布条封住。

在南蜀尚能上阵杀敌,此时竟无处施展,很是颓废。她正苦恼只得等到药效过去。

“公主,别来无恙。”

又是一道声音,很轻,却很熟悉。

这是……霜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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