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这天周五,刘丽娟已经去上班了,家里空空荡荡,尹则灵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画画。

她们家里的阳台是带拐角的,不是落地窗,窗台上摆了几盆多肉植物,桃花姬最显眼,粉粉嫩嫩的,像被烈阳晒羞了脸。

她坐在滑板上,左右荡着慢慢上色。

青空,黄云,自行车,纸飞机。

她从小学起就上的绘画班,那个时候父母的同事的孩子都报的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家长都是有攀比心的,刘丽娟更是明显。

所以,她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周末在补习班待着,从前画画对她是折磨,因为她小不懂事,只知道别的小朋友放了假可以玩,她却要上补习班。

现在,画画对她来说,是治愈,能给她无限的安宁。

房间里电脑的消息提示音响了一次。

她放下画笔回了房间。

是陈曦月发的消息,她们是高中室友,也是两年的同桌。

月色迷人:在不在呀?

灵灵子:在!

她刚发出去。

一个视频电话直接拨过来了。

“有没有想我啊~”电脑屏幕上,陈曦月的一张大圆脸占了整个画面,她故意凑得近,尹则灵被吓得一颤。

“没有…”她笑着说。

“你暑假作业写哪儿了?”

当代学生假期经典三问。

你作业写到哪儿了?

还有几天开学?

今天星期几来着?

尹则灵抿了下嘴,嘴角要笑不笑的,不知道当不当说。

对面:“你又写完了?”

尹则灵冲她眨了眨眼,忽闪忽闪的。

“你是个人?大家都放暑假,你怎么能写作业啊!!”

“要不…给你抄?”尹则灵看了看旁边的墙,又看了看她。

“你倒是愿意借,我抄都懒得抄。”陈曦月努着嘴说。

她是平刘海,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头也懒得洗,油到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像个唱戏的。

陈曦月:“你最近出去玩没?”

尹则灵摇头。

陈曦月:“晚上出不出来,我们去吃烧烤。”

尹则灵:“晚上几点啊…”

刘丽娟管她管得太严了,天黑就不让出门,要出门不能是一个人,随行一起的人还得刘丽娟认识的,打过招呼才行。

陈曦月:“八点吧…”

尹则灵:“太晚了,出不去。”

陈曦月:“你妈几点下班啊?”

尹则灵:“七点左右吧。”

刘丽娟暑假在补习机构做老师,下班时间比正经在学校上班晚一些。

陈曦月:“那五点钟。”

尹则灵思考了片刻,五点钟刚好是她数学班下课的时间。

每回下课了占易都黏着送她回家。

她静静地盯着陈曦月看了良久。

要是让眼前这个花痴疯女人看见占易和她走在一起…

她想一想那场面都觉得吓人…

尹则灵:“明天吧,明天下午,我今天有课。”

陈曦月:“你那课啥时候结束啊…我说阿姨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吧…就你那成绩用得着补课?”

她说了好几句,尹则灵的嘴巴张开一线,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最开始提的那个问题。

补习班上到哪一天结束。

陈曦月:“同样都是宜城重点高中的学生,我怎么就这么垃圾…”

尹则灵哼声一笑,看来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听到回答。

电脑旁边的一块画板上,挂了一个很老式的日历,是菜市场两元一个的那种。

上面的日期走到了八月二号。

补习班的结课时间是八月二十。

下午一点半钟,她撑着伞出了门。

到了数学班的门口,门还是锁着的,她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上课。

平常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来,但平常这个时候门都是开着的,不晓得今天为什么反常的没有提前开门。

她在门口站了一刻钟,开课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见老师,也不见占易。

她站累了,去楼下的秋千上坐着玩。

伞还是半撑着,只不过挡得了上半身,遮不住腿,膝盖晒得绯红。

街舞教室里,刚刚去上完厕所回来的秦鹏坐回他的木地板上,靠着窗台下的白墙砖。

“占哥,你那补习班今天咋没去?”

占易坐在窗台上和许飞,黑皮打扑克,嘴里还叼了根烟,含糊道:“早上通知了,下午不上课。”

秦鹏理会地点了点头。

占易:“一对k。”

许飞扫了几眼手里的牌,说:“不要,黑皮出…”

黑皮:“你又不要,你牌憋着过夜啊”

许飞尖着嘴又说了一次:“要不起!”

秦鹏看着他们打得欢快,也没再问什么问题,只是喃喃细语地说了一句:“那她坐下面干嘛?”

“谁?”

他们几人坐得近,说话声音都不大,占易突然拔高音量,把许飞吓得一震,牌都跟着嗦了几张下去。

秦鹏挑眉回:“就你那补习班同学,小白兔。”

话才说半句,占易就甩手丢了牌,手撑一下窗台,衣角扬起,飞跑出了教室。

秦鹏看着他风一样离开的背影,木然道:“卧槽?”

窗台上,占易的牌正面朝上散落在桌上。

许飞握着牌凑着看:“哎哎哎,你看都是小牌吧,刚刚那牌,要得起,也不能要,懂不懂!”

黑皮愤然:“不懂,老子就知道,每次和你一组,没有一回赢的!!”

“喂,你们看见刚刚过去的人没?”秦鹏放大声音问着还在争辩牌技的两个兄弟。

黑皮从牌面后面探了探头,说:“占哥呢?”

许飞说:“占哥找女人去了,打牌速度挺慢,见女人跑得简直比抢球的时候还快。”

秦鹏脸上挂着八卦的探索表情:“飞,你认得那妹子不?”

许飞眼盯着牌,又打出去一对q。

三人的牌局少了一个,他们两个也没在意,继续接着打。

许飞打出去两张牌,抽了个空,随意地说:“一个初中的,成绩贼好,长的贼清纯。”

“跟占哥完全不是一个型儿的。”

“奥~”秦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男人嘛,不就是喜欢跟自己跟不一样的,所谓烈女配骚男。”

“对吧,飞。”他抬了抬两边的眉毛。

许飞冷冷地说:“你喊我名字能别简称嘛,恶心!”

楼下的秋千上,小白兔低着头在哼歌。

头发垂在肩窝处,细软水滑,炎炎夏日里,看着她安静的侧影,周身的热度都降下来几分。

今天来上数学课的许栖文老师临时有事情,请了假。她只负责上课,其他课程安排的问题都是交给陈老师来通知传达的。

陈老师也的确是发了短信给她妈妈,只是刘丽娟上课,也没看见,看见了的时候,尹则灵已经出门了。

她没有手机,联络不上刘丽娟,也收不到消息。

她晃着秋千,脚是腾空着的,碰不到地,脚尖一踢一踢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地面,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没有爸爸妈妈来接的,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占易扔了烟头,站在远处静静地盯着她看。

尹则灵又看了一眼表,已经超过上课的时间半个小时了,这个时间挺尴尬的,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

她轻舒了口气,再等十分钟吧,再没人就回家好了。

面前的阳光突然一暗,她抬起头。

占易就背着光站在她面前,因为背光,鼻梁中间的一道更立体,眼瞳漆黑,肤色衬的更白,不禁让人想动手摸摸,是不是搽了粉。

他刚刚跑得急,这会儿突然停下来,身上一个劲冒汗,冷白的皮肤像染了一层冰霜。

她的伞架在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阳光刺得她有点恍惚倦怠。

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外面是蓝色薄纱的衬衫,颜色清爽。短袖的领口开的有点低,她细致平直的锁骨深深陷进去,清纯中有几分勾人。

她似乎被晒了太久,眼下都是绯红色,人有点懒懒的,反应也慢了很多,连眨眼的速度都缓了下来。

占易看她这样,像他们家里养的那只猫,每天吃饱了就去沙发上蜷着晒太阳,猫爪揣在胸脯里,合上眼睛,慵懒娇憨。

“占易…”她轻声喃喃道,声线有点哑,也仍然轻柔细软。

“今天为什么没有老师啊?”她仰着头问他,半边脸上是被他挡住的阴影,一半还在阳光下。

占易的手插着口袋,背后的太阳晒得他后背火辣辣的烫,他挪动了半步,把她脸上的阳光都遮去了。

“老师有事去了。”他淡淡地回。

“什么事?”

“相亲。”他随口编了个不着边际的缘由。

“哦…那我就回家了…”她轻点头,话回得很慢,听到相亲两个字也没惊讶,慢慢地撑着秋千站起来,动作缓慢像刚睡醒的人。

占易看着她要走。

“我还没说完呢,别急着走啊。”

“嗯?”她已经站了起来,她怕伞尖戳到面前这人,举着伞把的手往后倾斜了三十度。伞内侧的樱花图案印在她身后,粉绒绒一片。

“她一会儿就回来上课的。”他嘴角飘起,似笑不笑的。

尹则灵看着他这个熟悉的坏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由自主地眼露狐疑地看着他。

“不信你就回去吧,一会儿她来了,你就倒霉了。”他说得漫不经心,每一个字却都卡在了她这个好学生的死穴。

她没说话,在犹豫着。

“上去坐坐?付小洁也在。”

尹则灵听到付小洁的名字脸上也软和下来一些。她们毕竟是熟人。

她心里动摇着。

明知道占易大概率是在耍她,还是踌躇不决。

“去不去的啊…”他出声催她,像催小孩子回家。最后一个字音也拖得长,低沉起伏,音波振动。

午后的懒散倦意被震醒,她清醒了不少,对上他温热的眼神。

“去……”

“你真的长的好像兔子啊…”花夕坐在木地板上,盯着尹则灵的脸口吐大实话。

其他几人也跟着盯着她的脸看,还十分默契地在她面前围坐成一个半月形,撑着下巴,摸着鼻子,像在参观什么珍稀动物。

尹则灵一直不太习惯和人对视。

更何况是这么多人。

她有些羞耻地半垂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就这个地方,好像兔子。”花夕捏着自己的人中,用别扭的声音说。

“是不是,小洁,眼睛也像。”花夕兴奋地拍了拍付小洁的手臂,她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的是的。”她敷衍着回答。

她眼里对尹则灵的讨厌真是十分里也显露出来了八分,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傻逼一个都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喜欢尹则灵。

“你是宜城高中的吗?我听秦鹏说,你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花夕似乎很喜欢这只小白兔,乖乖巧巧的,好可爱。

“嗯。”她微微颔首。

对面的群体视线光波持续发射中。

“哇,那你很厉害了,我初中那个班,上宜城高中的只有一个人,还是她超常发挥才能上的。”

“还好吧…”

她很不自在。

“哎,你们别一直盯着她。”花夕对着几个男生呵斥道。

“那我看你。”秦鹏转了个方向对着花夕,嬉皮笑脸的。

“滚蛋。”花夕一字一顿。

尹则灵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表,偏头轻声对靠在她身边的占易说:“老师什么时候来啊?”

“嗯?”占易的腿曲着,手搁在膝盖上,听到她偏头问话,头跟着往她的脸低,奈何她声音太小,他也没听清。

这个动作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温柔,黑皮许飞都看呆了。

“老师,什么时候来?”她又说了一遍,音量提高了几分。

秦鹏听到她说老师,有点发怔,想到刚刚占哥的话,又喃喃自语地接了一句:“老师不是请假了嘛。”

尹则灵疑问:“嗯?”

秦鹏准备继续解释,突然对上占易的眼睛,冰冻三尺,冷冽无波,大夏天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啊…那个…我自言自语的,和你没关系…”他支支吾吾,有点慌,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能先撇清关系。

尹则灵:“哦。”

“老师相亲去了,估计还要点时间,你多体谅体谅她,年纪大了,是这样的…”他声线平缓,哄起她来,一点都不心虚。

尹则灵也眼含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占易话已经说完了,习惯性拢了拢头发,左边的小耳朵露在外面,耳骨纤细,皮肤莹白,几乎没有耳垂,耳尖的地方泛着红。像被人轻咬了一口。

街舞教室里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占易忽然觉得有点心浮气躁,他喉咙滑动一下,蛰伏的喉结浮凸,继续接着上面的话哑声说:“如狼似虎…”

听到他这样说,神情又这么迷离暧昧,尹则灵顾不上羞涩,她神情怪异地注视着他,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地说:“老师…对你做了什么吗?”

占易意会过来,哑然失笑。

合着她以为,他和许栖文有一腿,体会过如狼似虎的滋味。

“好学生,行啊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他磨了磨后槽牙,斜睨着她,调笑意味浓重。

“是…是你先那样说的。”她眼神游弋,知道是自己想偏了,支支吾吾地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我说什么了?”占易反问她。

“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是什么意思来着?”他扬眉,对着她,明知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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