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在茶房内踱了好久，对此突发事态，实在后悔在京城时没有亲自督促赵士桢多搞点火器。
按时间来推，郑钦他们下江南，恐怕怎么都需要个把月，一千支燧发枪，自然是优势十足，可火炮呢？赵士桢他们到底能不能搞出来？而就算搞出来，恐怕也要数月时间。
他不是担心剿灭倭寇时间会延长，而是想到了上次宣大一样的事态——
倭寇那么牛逼，都是个超阀势力了，
江南变法最终会瓦解整个海盗模式的利益链条，他们会不清楚？
如果俞大猷所言属实，那么这次他们从日本本土征募武士，就是要跟自己决战了……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他朱墨，可以说是对倭寇贸易模式威胁最大的亚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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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搞定了琉球、黎朝、朝鲜，正在对大明朝下手，但就在这关口上，遭到了清流的绝对反击，俞大猷、张居正、戚继光这类人，挺身而出，将他们的代理人汪直杀了。他们又搞出毁堤淹田，想要一把做成，把江南诸省一口气实质性的纳入新模式。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清流也就没有办法了。
可就在这关口，他朱墨又出现了，用了全然不同的方式去处理毁堤淹田事件，从而把他们的美梦一巴掌打醒了。
倭寇痛恨他朱墨，可想而知！决战已经不避免，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眼下，情况已经清楚，可还有时间应对嘛？
他叹了口气，面色凝重，问道：“俞总兵，你认为倭寇从本土过来，最快多久？”
“不好说，我的探子是对马人，在平户做生意，他派人回来说，九州岛的肥前、肥后、萨摩、平户、丰后六国，已经被倭寇头子大友宗麟兼并了，他如今是六国大名，声势大得很，且那个小西隆佐已经发了征募令，连北方的武士浪人都南下了，可见此次十分凶险。朱大学士啊，据我十几年与倭寇作战所知，倭寇本土浪人并不多，这次很不寻常啊……”
嗯嗯，
“我明白、我明白……”
朱墨很清楚这次是超国家势力的一次总动员，自然凶险万状。可要对付敌人，自己得首先有人马啊！
沿海的情形跟宣大，乃至全国都类似，倭寇之所以能动不动就占领一个卫，就是因为这些卫军已经被私兵替代了。大同的私兵，被严家的李宠父子掌握着，那么沿海的私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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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有个“戚家军”、“俞家军”，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沿海的形势显然比宣大还要复杂。至少，他在宣大还能依靠老卫军，成功组织了一次狙击战。而戚继光、俞大猷在沿海，却只能重新招募，可见沿海卫所已经烂透了。
如果这个看法成立，那么就可以认为，倭寇对沿海地区的控制，已经深入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这其中，就会有一些奸民是主动参与的。记得不少水友讨论过，许多州府百姓，会主动把子女交给汪直，认为是一条发财之路……
想了好一会儿，
他还是没有把握——
倭寇会怎么进攻？
严党会怎么配合？
如果说在宣大时，他一眼就看出俺答的战略，那么此时则对敌人根本一点认识都没有……
想到此处，
他决定要先亲自去看看，至少要看清楚倭寇到底是如何控制沿海州府和卫所的实情。当然，俞大猷、李文进对倭寇最为了解，他们的意见自然很有价值。
“俞总兵、李大哥，你们怎么看？本土倭寇如果来了，又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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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忧虑道：
“我也拿不准啊，宁波双屿岛废弃之后，倭寇转移到了台州卫，这数月来，胡宗宪、戚继光兵精粮足，已经将其围困到了十几个水寨和七八个陆上据点了。依我看，倭寇不太敢在这里硬碰硬，多半还是攻击薄弱点，以围魏救赵。我常年在福建广东，那边的倭寇实际上多是海盗，葡萄牙人更多一些，与江南沿海不同啊……”
俞大猷这次来，其实主要是为了看看这个外甥，顺便提一下这个情报。可如今看来，事态实在很不简单，严家和倭寇多半还是要针对变法而来。
此时看他颇有几分年轻人不该有的沧桑感，心中大恸：这个年纪，本来应该花前月下才是，却被卷入了当今最复杂危险的事态里，而且还是领导者，一旦事态处理不好，岂不是凶险莫测？
想到此处，
他忍不住道：
“朱学士啊，倭寇牵扯如此之广，只凭一两个人是处置不了的，我今日来此，就是请朱学士向朝廷言明实情，如何对策，还是请内阁来拿个主意，我们在下面照着干就行了……否则啊，你问问你李大哥，自己干的话，干得好、干的坏，结果都一样，总是没个好就是了！”
“是啊！朱公子，这里与大同很不一样，你一定要想好后路……我如今是丁忧在家，朝廷也准备夺情了，估计很快就要回大同，俞大哥呢，还要去潮汕，这江南啊，就只剩下你了……唉，马芳、麻禄他们跟我千叮万嘱，一定要我来劝你，干不成就算了，这倭寇啊，还是胡宗宪的事，没必要多掺和嘛！”
李文进与他曾经共患难，此刻情真意切，让朱墨顿感一股暖流升起，在这江南寒夜里，竟是说不出的温馨。
朱墨来到大明，说到朋友就是老道、李三，说到知己就是吕坤、何心隐，而说到亲人，除了师父之外，就是李文进、马芳了，除此之外就是大同右卫的军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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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俞大猷，不愧是李马两人的兄弟，对自己也是一派真诚，他不由地感动起来，微笑道：
“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们也要小心，俞大哥，那个闽浙总督张经很是阴险，你一定要防着他，还有那些山贼……等变法有了进展，我们稳扎稳打，慢慢再平倭寇好了……”
嗯嗯，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甚为苦涩。
李文进拍拍他肩膀，道：“三个封贡州都已经搞起来了，边郡这时候是空前安定啊，多想想咱们，想象那些老兄弟，别一根筋地死磕了……”
嗯……
朱墨感动莫名，当夜送走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