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快走。

低沉嗓音响着, 苏染染不禁仰了下颌,抬眼看着。丝缕绯色映在白皙面颊上,素日温润眉眼都透出一股急促。

花香, 太子殿下闻不得。可这宫庙石径, 也没有见着姹紫嫣红的花木。

许是, 他身子当真不舒坦。

“殿下, 莫急,蔺侍卫随身带了药。”

苏染染步履不敢停, 她可是还记得赏花宴那时,断不能让太子再受了磋磨。

带了药?

卫宴听她绵言细语说道,心中怒气被层层涟漪代替。说起药,他还真是低估了苏毓月。在祭酒宫庙都敢胡来,下作手段,和卫恪天生绝配。

原是放任两人狗咬狗,相互折磨到底。不想, 卫恪这么快就把人逼疯了。

苏毓月自诩侯府嫡女, 做的勾当事,桩桩件件堪比花街柳巷。只不过, 她不免太天真,卫恪算计好的圈套, 岂会让她轻易脱身。

冷风吹过, 卫宴缓缓收拢衣袖, 搭在苏染染弯臂间的手腕迅速撤了回来。面容潮红消减, 但他的步子还是有些乱。

两人匆忙走过,不一会便见着灰白地砖沿至朱色宫墙,宽的石径渐渐变窄。

猛然,苏染染好似想想明白了什么, 步子停下,身形一顿。颤动肩颈稍稍转动,要侧身往后看去。

那花香,合欢槿。

怎么会,嫡长姐不要命了吗?

“染染,怎么了?”

卫宴底靴一点,整个人挺拔站直,屹立腰身,如松如竹,恰好挡住了苏染染往回眺望的视线。

嫡长姐,她不在。纵然苏染染往后匆匆一瞥,也能望见,四人刚刚站着的宽阔宫道上,并没有嫡长姐和宸王的身影。

“回太子的话,臣女无恙。”

苏染染有气无力说着,饶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卫宴瞧着她煞白小脸,试探的话咽了回去,没再追问下去。

他侧过步子,让走过的宫道呈在她眼前。橙黄曦光将每一块石砖都照得亮堂,苏染染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整个人好似置身冰窖一般。

尽管她很诧异,但细微的蛛丝马迹不是没有。福安寺一事,嫡长姐就愿意和宸王牵扯不清,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两年前,她就已经鼓动安阳郡主做过相同的事。事到如今,苏染染不胜唏嘘。她现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自己。

既然嫡长姐如此憎恨自己,那以她的性子,就不会让自己安生的。

合欢槿,指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

“太子殿下,可否等一等蔺侍卫和青竹?臣女见这段宫道不长,两人应是着急走来。”

苏染染细声问道,迷离目光早早收回,落在卫宴身上。如今是苏毓月在暗,她在明。自己压根就猜测不了,她会做出些什么来。

单单是自己和太子在一处,她更心神不宁。苏毓月连合欢槿都能用上,可见她使了好些不入流的手段。

自己但且都要小心提防,更别说太子殿下还在。倘若苏毓月胡来,她必然得保证太子殿下安然无虞。

“好,等一等,蔺云还拿着孤的药。”

卫宴趁着话音,深深叹了一口浊气。他脑海中记着染染方才红了眼的模样,既然她不愿提及,自己定不会触霉头。

只不过,染染若把安阳的话听了进去,以她的温顺性子,必然不会开口问自己。

他要如何做,才不算逼迫她,也不是吓唬她?

“劳太子殿下体恤,宫道处山风大,殿下将披风好生系着,当心些身子。”

一路匆匆走来,步子急,原本让她拿着的披风,还双手抱在身前。淡淡药香在她弯臂之间萦绕,双手奉上,递到太子跟前。

卫宴敛目瞧着苏染染手腕处露出的藕白一小节,下颌压着,喉结很快的滚了滚。

“染染,系上。”

嗓音沙哑,还离得很近,不等苏染染回神,只见卫宴手掌挥动,雪白披风一扬,温热气息全然将娇小身影紧紧地包裹住。

骨节分明的指尖灵活掠过,并没有冒犯到苏染染分毫。很快的,一个活结迅速系在她衣襟领口处。

宫道的风吹动,他指尖透出寒的冷还留在披风锦带上。绕着面颊的两鬓碎发颤在她鼻尖,痒痒的,心口好似有羽毛轻柔划过。

“太子殿下……”

她诧异喊着,神情错愕,惊慌失措的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放。如此亲昵的动作,殿下是当真知晓何意?

况且方才那抹淡淡的香,是合欢槿。殿下让自己快走,莫不是看出些什么来。

蹭的一下,苏染染面色爆红,像极了胭脂敷面,羞赧以待心上人的模样。

心上人。

卫宴温柔浅笑着,底靴往后一退,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拉了出来。若她现今的心上人就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时日颇多,不抵良宵一盏。他此时此刻,就想紧紧拥她入怀,温柔的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永远桎梏在弯臂中。

“无妨,染染系着便好。”

卫宴轻快说道,灼灼目光也收敛起来。的确是他心急了,可每每见到她,他心底也不清楚,自己还能等多久的时日。

或许在两人成婚之时,或许在她说着心悦自己的时候,又或许此刻,他不想等了。

“殿下,这于礼不合,我怎么可以……”

“你可以。”

温润细语对上焦急神情,仿若四两拨千斤,把苏染染的担忧挡了回去。

毛绒绒的披风拥着,从肩头到脚后跟都被包裹着。她鼻翼动了动,溢着药香的气息中,还有一股檀木香。

这是,殿下的披风。

直到蔺云青竹赶过来,苏染染都没再开口说话。仔细回想,她刚刚直接说的是“我”,难怪殿下要笑着回话。

尤为失礼了,那可是大不敬的话。

此刻,青瓦宫墙一角,四处围得密不透风。山石旁的一簇苍竹迎风摇曳,飒飒碎声作响。

一方小的空隙,翠绿竹叶时不时飘落而下,映着素白罗裙衣衫,分外孤寂清冷。

苏毓月背脊抵在朱墙之上,纤细双肩缩成一团,颤抖力道仿若筛糠一般,簌簌泪珠子往下掉落。

“苏毓月,你是不是拿本王当猴耍呢?本王上次见你,是如何说道的,让你安分些,别痴心妄想旁的。可你,又如何做的。”

手掌虎口用力贴在白皙脖颈上,粗砺指腹在软的颈窝内狠狠摩挲,大片殷红显了出来。

原是低垂眸子见着浅浅的红色,狭长丹凤眼一睁开,和哭得厉害的苏毓月,两两相望着。

水光婆娑中,他能很清楚瞧见自己面容。其实,他们五官轮廓都有父皇的影子

。他定神看着,就想到卫宴那张脸。

卫宴,苏毓月心心念念的人啊。那自己,偏不让她如意。

“月儿”,卫恪沉声喊了一声后,便轻嗤的笑了起来。眼前的人颤抖得越厉害,他笑声更欢。

“卫恪,你就不怕有人来?”

苏毓月此刻已然全身瘫软着,苏染染同太子走后,卫恪便一把扯着她双手,一路推搡着,最终将她围在宫墙角。

“怕?”卫恪好似听到极好笑的事,阴鸷目光把苏毓月盯得死死的。

“本王的月儿还真是有能耐了,连本王害怕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怎么,你想对卫宴用合欢槿都有胆子,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嘶啦一声,卫恪手掌用力,在脖颈处圈出一道红痕来。他真是小瞧她了,有胆子给卫宴使合欢槿,她就不害怕卫宴一命呜呼后,整个承安侯府都陪葬。

“卫恪,是你,都是你逼我的。苏染染都能嫁东宫为太子妃,而你让我为侧妃,不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苏毓月恶狠狠回着话,虚弱嗓音中也听不出多大的声响。她自然知晓合欢槿是多么下贱的玩意,但又如何?

这还是卫恪交给她的,世俗的眼光能压死人,亦然也能救活她。自己不关乎旁的,只要不嫁给卫恪,她还能活着就行。

“本王逼你?”

卫恪飒然松开双手,将下颌压在她肩颈上,缓缓说道:“聪明的月儿,你好生想一想,是你,先来招惹本王的。勾着本王,念着太子,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是,是我痴心妄想。可如今我后悔了,我也早早就和你断了牵扯。你为何,就不能大发善心的放过我?”

苏毓月哭得累了,嗓子都暗哑着。幸好,她瞧时机不对,还没有把合欢槿全拿出来。

若不然,卫恪这疯子,非得把她撕破咬碎,当成砧板上的死鱼一样。

“放过你?让你去和卫宴媾合。”

卫恪丝毫不顾及的说道,阴沉面色上停了笑意,语气阴恻恻的,“让本王猜一猜,你应当要去卫宴的禅房自荐枕席。那很好,本王帮你。”

话落,掐在苏毓月腰间的手掌挪开,双臂拦腰,卫恪将苏毓月腾空抱起

,圈在怀中。

“既然,月儿不愿做侧妃,那便为妾好了。三娉六礼,红妆嫁礼,你一样也别想看到。”

身形挪动,步子迈开,被压制着的苏毓月双脚使劲扑腾,嘶哑嗓音呵斥道:“卫恪,你敢?我一定会死在你面前的。我对你还有用,对不对?”

有用,确实有用。但眼下的卫宴,一颗心都挂在苏染染身上。仅仅是面容有几分相似的苏毓月,死了又怎样?

更何况,卫恪低眉看了一眼,苏毓月有胆量寻死吗?

“苏毓月,你安分些。污秽宫庙是何种罪,你心中自然清楚。本王所做所为,不过顺了你的心意。你也可以寻死看看,本王可会眨眼一下。”

悔恨、懊恼,一时间全堵在苏毓月心口。她当初若不是嫉妒沈昭,就不会遇到卫恪,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想到沈昭,苏毓月才回过神来,王茯苓也会去太子的禅房隔壁守着。

她可是要苏染染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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