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河西故道

天色渐晚,凉州明日可达,众人在道旁扎下了营寨。

对着横亘的祁连山脉,敬翔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他低声吟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是首岑参的边塞诗,诗说的敦煌,玉门关就在敦煌城西不远处,岑参远赴北庭任职时曾在此驻足。此时天上深紫色的天空中飘着鱼鳞云,雪山在左,戈壁在右,倒也还算应景。

张淮诠在一旁听到,扭头看向敬翔。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对这个机灵又有些才学的年轻人颇为满意,只怕将来敬翔在使府里比起身份尴尬的自己还更得用。他道:

“子振倒是颇有报效的志向。不过岑嘉州毕竟去了已有百多年,沙州也不是过去朝廷重视的边塞。你知道现在中原人怎么说我们沙州人吗?”他接着说了下去,也吟出了首小诗:“仕女尚梳天宝髻,水流依旧种桑麻。雄军往往施鼙鼓,斗将徒劳猃狁夸。”

这首诗敬翔没听过,不过他明白了其中意思,后两句是说沙州军队不似所谓中原的雄军那般旗阵鲜明,鼓角严整,倒像猃狁(音险允)匈奴,只堪呈一将之勇。

沙州和长安建立起联系后,在河西女子中,来自长安的新风尚潮流自然已经逐渐取代了陷蕃前天宝年间流行的发髻。不过军制却不是一时便能改变的,此时沙州军中犹有此种斗勇之风。不过这几句诗可比长安城里有些人背后指着沙州来人,暗戳戳地骂吐蕃蕃子可要委婉多了。

敬翔既然准备赴沙州任职,当然提前做足了功课,这些常有的风言风语自然是听了个够。他回道:“兵无恒势,无常形。堪战之兵即是好兵,拘泥这些细枝末节就有些无谓了。”

张淮诠笑笑:“天宝年间的军队真就比眼下的军队要差吗?倒也不见得。沙州还是过去拣选良家子从军的风气,河西人质朴刚健,边塞人好勇斗狠,我看比起中原那帮变成官军的乱匪,沙州军倒是还要强上不少。”

听那两人在身侧讨论诗歌和士兵,张承奉扒拉着地上一根红柳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道旁不远处有一处突出的夯土堡,常年风化下,人造物的痕迹都没抹去了许多,显然已经废弃了多年,上头长满了羊刺和梭梭草,怕是汉时长城的遗址。

对着这河西古道,张承奉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从凿空西域的张骞,投笔从戎的班超,一路想到了扶棺栽柳的左宗棠那去。

不过很快,林林总总的念头便被一股肉香打断,那边浑鹞子和张嗣节的黄羊肉似乎快要烤好了。

盐碱地上的黄羊吃百家草长大,碱草中和了肉中的酸性,虽是野生,但完全不带羊肉的腥膻味。张承奉常将肉切成小块,再从道旁的红柳丛上掰些长支串上,炙烤后仅仅撒点盐,便有股自然的新鲜清甜味,最近张嗣节、浑鹞子学了这个法子,射取的猎物也都这么烹制起来。

黄羊不大,就些干粮勉强够一家人吃,那边张嗣节招呼起来,众人很快便围拢过去。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便往凉州城赶去。自然是要去新安定下来的都防御使府打听沙州接应兵马的消息。

毕竟接下来要过境回鹘,最好还是有些兵马护送。许久没有联系,也不知归义军派出的人马还在不在。

在使府里头,张淮鼎、张忠儿应当还有几个熟人,希望乱后还能找到个相熟的问问话。

凉州使府不少军将都是沙州出身,许多人在张议潮光复凉州后便留了下来。

说他们是沙州出身其实也不十分准确,某种意义上这些人也只是返回百年前的故里。安史之乱时吐蕃东出河湟谷地,侵入内地,凉州首当其冲,很快便陷落敌手。在河西走廊东入中原的口子握于吐蕃后,河西甘肃等州的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只能拖家带口向西亡命,躲避吐蕃人的兵锋,一路到了沙州敦煌城,终于逃无可逃。

当时的河西节度杨休明还身兼北庭、安西三镇节度,已带人向西前往庭州准备募兵反攻,最后死在途中。

沙州刺史周鼎、都知兵马使闫朝困守沙州孤城近十年。沙州扼守了河西走廊的西口,对于当时有意进取安西四镇的吐蕃战略地位重要,吐蕃的赞普也曾亲到沙州城外设帐,督战劝降。

最终敦煌这座荟聚了河西人杰物力的坚城还是降了吐蕃,不过当时逃到沙州的河西其他几州的汉人此后就一直住了下来。直到后来张议潮再复河西,军队一路向东,许多军中汉人便依照郡望,申请留在了甘、肃、凉州。

ps:这一章字数有点少,我争取这两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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