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雀在后

潜龙卫盯着老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从老杨抱着包袱满世界跟人套近乎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直到亲眼看到老杨将真正的账本藏入车厢里,把几本没有营养的话本交给卢绍尘,他这才发难。

如果不是一路遭遇卢家的围追堵截,他早就将这几样证据呈现在皇帝的御案之上了。

中间虽然生了一些波折,但所幸东西是落在沈鸣鸢的手里,他又有惊无险地取回来了。

他抱着账册急匆匆地往皇帝的书房赶,就是希望早一点了结这桩案件。

——到那时,他的使命也就彻底结束,可以安然地抛下潜龙卫的假身份,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夜色浓重,他在宫中疾行。刚走两步,脚步忽然放缓了下来。

他停在绿树掩映的花园路上,脚步刚刚停下来,身后的树丛就传来一阵翕动的声音。

他侧耳细听周遭的动静,忽地眸光一闪,迅速向左边迈出半步。

眼前蹿出一道豹子一样的人影,手指成爪,向他攻来。幸亏他闪开半步,这才没被此人捉到。

转瞬的交错之间,他不仅发现那是个女人,还评估出来人的武功深浅。

——若是全盛时期,应该能与之一敌,可是现在……

他自知不敌,转身就要往阴影更深处逃。

谁知这人反应极快,他刚刚跨出半步,这人就已经调转身形,如同毒蛇一样贴身而上。

潜龙卫转身就跑,试图占据地利甩脱此人。

然而还没走两步,他发现自己面前的石子路上,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样是个女人,可是比起刚才那个,却又明艳很多。

拦住他的女人一袭红裙,热烈而夺目,分明是六公主沈鸣鸢。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潜龙卫紧紧抱着几本账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随着他驻足,后面那人也停留在他身后几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沈鸣鸢早就知道潜龙卫回去盗取包袱,早已经在康回门外恭候多时。

她和程云秀一前一后,两面夹击,正好将这人逮了个正着。

沈鸣鸢见潜龙卫不再挣扎,自己也不再着急,好整以暇地踱步上前。

潜龙卫紧紧护着怀里的账册,看到沈鸣鸢没有动作,稍稍放松片刻。

谁知就在此时,沈鸣鸢忽然发难,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来。她右手佯攻,真正的攻势却在左手上。她的目标也不是潜龙卫怀里的账本,而是他挂在腰间的腰牌。

潜龙卫的反应倒是快,他认出沈鸣鸢虚招,腾出一只手来,格挡沈鸣鸢的进宫。可是因为劲力不济,稍加抗衡,就败下阵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鸣鸢夺下自己的腰牌。

“潜龙卫天字营司徒信。”她将腰牌上的刻字念了出来。

先前的预料,几乎八九不离十。

想起刚才潜龙卫螳臂当车的一挡,沈鸣鸢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刚才一番追逐确实费劲,她以为这个潜龙卫的武功跟他的轻功一样好,没想到手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沈鸣鸢忍不住嘲笑一声:“武功这么差,你是怎么混进潜龙卫的?”

沈鸣鸢言语夹枪带棒,眼前这个叫司徒信的男人却没有反驳。他沉默片刻,扭转了话题:“公主殿下既然在此设局,想来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了。除了账本,还有几封书信下落不明,应该是在殿下身上吧?”

沈鸣鸢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听到司徒信发问,就伸手入怀,摸出了那几封书信。

“没错,看过了。”

“既然看过,应该知道你我是同道之人,若是公主愿意,在下可以与公主合作,共同……”

声音戛然而止,程云秀掠身上前,对着男人的后颈直接一记手刀,毫不留情。

身体“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司徒信已经不省人事。

沈鸣鸢上前两步,捡起散落在地的三本账本,对着昏迷的司徒信笑道:“谁要跟你合作?云秀,绑了再说。”

灯光晃眼。

司徒信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挡住光亮,却发现自己被一根绳索捆缚,绑在了椅子上。

眼睛逐渐适应房间内的光线。他第一眼看到自己的面具,正被一双修长的手指捏着,细细把玩。

那是他的面具,潜龙卫天字营的制式。

眼神缓缓移动。他看到面具的旁边,是火焰一般鲜红色的裙摆。目光上移,这才看到沈鸣鸢戏谑的微笑。

他借司徒信之名,在潜龙卫潜藏了两个月。

顶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他却可以天衣无缝。这两个月来,无论他的上司还是同僚,都未曾质疑过他的身份。

没想到这个女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来硬的,即便在皇宫内禁,也敢随便绑人。

不愧是两年就带回南梁和书的女人,马上马下,都是一样的做派。

司徒信没有落入敌手的觉悟,反而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盯着沈鸣鸢看。沈鸣鸢却没时间跟他耗。

她在宫中长大,找个没人的小黑屋关人不难。只是宫宴时辰将近,她急着从他嘴里问出事情的始末。

见司徒信醒过来,她立即上前,揭下司徒信左脸上的“伤疤”。

那是用牛皮和颜料制作而成的一道疤痕,贴在司徒信的脸上,几乎天衣无缝。

“伤疤”被暴力扯下,司徒信的左脸因为撕扯泛起一道红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色比寻常人要苍白一些,泛红也格外明显。

他的面孔俊朗。高鼻薄唇加上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副冷峻的轮廓线。或许是多年练武,他的目光坚定,表情坚毅,一双眼睛如同鹰隼,炯炯有神。

只有他的皮肤,苍白得像一张宣纸,没有半点血色,和英俊精致的五官搭在一起,有一种错乱的违和。

沈鸣鸢只顾着询问这人,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伪装的手艺不错。”她笑,目光在程云秀怀中的包袱上蜻蜓点水地瞟了一眼,“说说吧,那些东西是哪里得来的?”

司徒信抬起眼睛,与沈鸣鸢对视,不卑不亢道:“潜龙卫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天枢军来过问了?”

“潜龙卫知道阁下易容手法如此炉火纯青吗?”

司徒信:……

潜龙卫高级暗探,一般都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却在面具之下再加一重伪装,好像在掩盖什么。

潜龙卫法度森严,对内对外都是修罗一般的存在。沈鸣鸢前世曾落入潜龙卫的手中,九死一生,她最了解潜龙卫的规矩。

可是整个人明明有所图谋,被沈鸣鸢发现,却好像丝毫不惧。

他没有隐瞒,坦诚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这是卢家伙同民间商贩倒卖军械的证据,原本是要上呈陛下的,谁知走漏了风声,所以才引来卢家的追杀。公主既已看过,就应该知道,我所言不差。”

沈鸣鸢和程云秀闻言交换一个眼神。沈鸣鸢接着问:“卢孝文是我的公爹,情急之下,你将包袱递到我的手里,不怕我与之沆瀣一气,当场销毁吗?”

“德昭二十一年二月,天枢军接收战马五百余匹,组建百骑,麾号‘奔雷’。四月,与南梁皇子陆文奚交战于赤渊谷,坐骑疲累,遭遇伏击,奔雷骑折损一百八十余人,马匹损失过半。因未能完成任务,致使赤渊谷外步兵伤亡惨重,阵亡逾千。若非卢孝文以次充好,又怎会有此惨剧?公主抗梁两年,再无比这更惨的败绩,又怎会与卢孝文狼狈为奸呢?”

他说着话,沈鸣鸢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良久,她才问出一句:“天枢军交战的细节,是绝密军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