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冰凉,四周黑暗。
海鲸帮帮众在水下搜寻展飞和那女子的时候,展飞和那女子早已经顺着江流朝大海中游去。让展飞难以置信的是,自己救下的女子在水中竟然如鱼儿一般灵活自如,展飞自信游水的本领不输于人,看到眼前女子的游水的本领,他发觉自己的这两下子简直如儿戏一般。
在水中游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估计敌人追不上了,展飞和那女子在一处昏暗的地方爬上岸边,岸上水草丰茂,星辰暗淡,夜凉如水。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不断滴着水,好在夜色黑暗,否则不知道有多尴尬,两人各自转身拧干滴水的衣服,只听这女子说道:“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不忘,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盈盈万福,感谢展飞的救命之恩。
展飞说道:“不用客气。姑娘,这里距华亭渡口估计有十几里路程,海鲸帮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趁天色未亮,赶快回家去吧。”他之前以为海鲸帮找了一些烟花女子在船上解闷,后来见这女子举止刚烈,展飞推测估计是渡口附近被劫的良家女子,于是才这么劝说。
岂料这女子听了这话,嘤咛一声哭了起来。
展飞大感奇怪,刚才在甲板上被那些痛打,这女子都没有哭一声,怎么让回家去倒哭了起来?
只听这女子说道:“小女子被劫持离家已经几百里远,回不去了。”
展飞一愣,怎么回事?难道眼前这女子不是渡口附近人家的女儿?看她水性如此精妙,还以为她是附近江边渔家女子呢,于是说道:“姑娘,家里不在左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这女子止住哭声,说道:“大侠,小女子被人劫持上了贼船,如果不是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不知被他们贩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展飞大吃一惊:“什么?海鲸帮贩卖人口?船上还有很多女子吗?”
这女子听展飞的口气,似乎如果船上还有被劫持的女子,便要再次上船救人,这一去多半便送了性命,她可不想再到船上去。况且,这女子心中打定主意,要跟紧眼前这人好保护自己周全,顺利回到衡阳,她可不愿再次冒险。于是她急忙说道:“船上没有其他人了,这一路下来,水鬼帮已经贩卖完了,只剩自己一个人,被水鬼帮贩卖到了海鲸帮的大船上,听他们说要带出海去,因此才死命逃跑。”
展飞闻言,说道:“原来是水鬼帮在贩卖人口。姑娘,你可知道那些粮食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摇了摇头。
原来这女子自从被劫持以后一直伺机逃跑,却因为被看得紧始终没有机会逃脱,到了华亭渡口被转移到海船上机会更是渺茫了,绝望之际,没想到有人竟然在甲板上生事,展飞好奇心起,在海船上与海鲸帮交手,这女子趁乱逃出船舱,只要有机会跳入水中,凭借出色的游水本领一定能脱身逃命。
当然,展飞却并不知道这些,他相信了眼前女子的话,以为真是水鬼帮暗中劫掠贩卖人口被之际撞见,他打算与这女子分别之后便去水鬼帮的老巢风陵渡,会一会水鬼帮帮主许七郎。展飞说道:“姑娘,等天亮了,我与你些盘费,你雇一辆驴车回去吧。”展飞听女子说离家有几百里远,于是想着给她一些银子,好雇车子回家去。
那女子一听此言,又哭了起来,说道:“大侠,救人救到底啊,小女子被丢在这里,距离家乡上千里路程,还不如当让我直接淹死在长江中算了。”
展飞一听对方不讲道理,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反倒是我救人错了,是我的不是了?”
这女子突然笑了,说道:“您是大侠,我是一个小女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刚才还在埋怨展飞,转眼间软语相求,展飞哭笑不得。
这女子见展飞不说话,以为展飞真生气了,于是拉起展飞的手,不住摇摆央求。展飞架不住眼前女子的温柔央告,说道:“姑娘,距离这里有上千里远,不知是何处人氏?”
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大侠,你去过衡阳吗?”
“什么?衡阳?”“衡阳”两个字钻入展飞的耳朵里,仿佛一支利箭射中他的心中,展飞心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衡阳,衡阳,唉!”半晌,展飞缓缓说道:“姑娘,你是衡阳人?”
这女子听闻展飞的语气变得奇怪,仿佛包含着往事不堪回首的伤痛,她关心地问道:“大侠,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提到衡阳城,展飞心中一痛,他魂牵梦萦的人就在衡阳城,这是展飞心中深深的创痛。展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极力要把“她”的身影从心中赶走,可是越挣扎,“她”的音容笑貌反而越清晰。
展飞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借着暗淡的晨曦,他越来越发觉眼前的女子竟然与“她”有些相像,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海船上,自己心中恻隐,出手救人,潜意识中恐怕多半也是因为这一点儿缘故吧!他苦笑了一声,心中说道:“这女子好聪慧,竟然从细微的语气中听出了自己的伤心。”有一瞬间,展飞竟然想答应眼前的女子送她回衡阳城去。不过,他还是硬起心肠,说道:“姑娘,天色将晓,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估计那海鲸帮认为你我早已葬身鱼腹,不会再派人追杀了,既然你已经脱离险境,这是五十两碎银子,到了前面的市镇,雇一辆驴车,不出十日就能回去,就此别过吧!”
东方的天空已经破晓,乳白色的大雾弥漫在水面上,草丛中。
这女子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紧展飞,岂能就这么让他抛下自己!只见她默默地看着展飞,说道:“大侠,小女子举目无亲,大侠见死不救,就请便吧。”说着,回身注视着雾气蒙蒙的江面,肩膀耸动,暗暗啜泣。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展飞想起衡阳城中的那个人,突然心中烦躁,当年自己也是好心救人,却被讥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驱赶责难,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怒气冲冲。“这倒好,赖上了。自己差点儿丢了性命,救人还救出不是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心中不快,紧走几步,打算就这么丢下这女子离开。原来潜意识中,他把眼前的女子当成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发泄心中的不满。
只听这女子嘤嘤啜泣,哭声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展飞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女子伤心的哭泣声。展飞终究不忍心就这么丢下不管,于是返身折回去,这女子听到展飞的脚步声,欣喜地扑到展飞的怀中,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女子温润如玉,气息如兰,展飞身体僵直,说道:“姑娘,别这样!”
只听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大侠,小女子有名字的,叫小葵,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展飞说道:“我叫展飞!”
“好啊,好啊,这名字真好。我叫你小飞哥,好不好?”
“随便你。”
“小飞哥!”
“嗯!”
“小飞哥!”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这么叫你的名字!”
晨曦中,两人渐行渐远,声音终于不可闻。
展飞带着从海船上救下的女子小葵,一路沿江而上。他最终答应陪伴小葵回衡阳去,展飞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做,似乎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小葵就像是一个早已很熟悉的人似的,两人一路相伴,言笑晏晏。
小葵说她家是在衡阳城中,以卖油为生,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父母极为疼爱,被掳掠贩卖已经三月有余,不知父母是怎样地悲痛度日,想起父母,小葵泪珠滚落,声音更咽,恨不得立即能飞到父母身边。展飞看到小葵哭得如梨花带雨哀伤欲绝,心中也是伤感。不过,看着小葵的一颦一笑,展飞恍惚间眼前竟然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每当这时候,展飞忍不住摇摇头,苦笑一声,心中自言自语:“不知道她做了衡阳派的少奶奶,过得还好吗?”
终于有一天,展飞忍不住问小葵,平时见过衡阳派的人吗?
小葵很好奇,说道:“小飞哥,你有朋友是衡阳派的?”
展飞摇了摇头。
小葵松了一口气,说道:“小飞哥,那衡阳派在当地的名声可不大好,不行侠仗义就算了,还欺凌百姓,大家都很怕他们。不过,听说那个魏府的少奶奶人很好,能怜恤贫老,大家交口称赞。”
展飞出神地听着小葵叙述衡阳派少奶奶的事情,突然,只见小葵狐疑地盯着展飞,似笑非笑地说道:“小飞哥,你认识衡阳派的少奶奶?”
展飞正要否认,小葵说道:“小飞哥,你骗不了我,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小葵凑近展飞面前,低声说道,“小飞哥,快告诉我,衡阳派的少奶奶是不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
展飞神情苦涩,喃喃自语地说道:“唉,什么青梅竹马?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小葵非常好奇,展飞竟然认识衡阳派的少奶奶,她急切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展飞经不住小葵的再三央求,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三年前,翠云山庄设下擂台,为女儿付依萍比武招亲,一时间轰动江湖,那付依萍在武林中有个响亮的名号,被称为‘海棠仙子’,武林中多少青年俊杰都跃跃欲试,想成为翠云山庄的东床快婿。可是,然而让人大失所望的是,大家发现翠云山庄设置的比武招亲条件极为苛刻,规定只有世家子弟才有资格参加比武招亲大会,这样一来,有资格登上擂台的不到十来人,都是一些武林名门大派的弟子,其他人只能在下面看热闹。”
小葵笑着说道:“小飞哥,你也去看热闹了?不对,是去看大美人了。是不是想着能有机会一睹芳容?”
展飞苦笑了一声,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当时那些无望登上擂台的人确实是这样的心理,展飞也不例外,早早地赶往翠云山庄,希望能一睹芳容。海棠仙子付依萍出现在擂台上,微风吹起了面纱的一角,露出了遮掩的容貌,擂台下突然陷入一片寂静,所有的人被海棠仙子的绝世容貌所倾倒,展飞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人摘走了,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直到当比武招亲结束了,展飞的心中只有那一瞥所见的惊世容颜。
比武招亲的结果是衡阳派的公子魏勇击败其他才俊,独占鳌头,成为翠云山庄的东床快婿。这时,突然有一个落败的人发出一声怪叫,朝着擂台上的魏勇和海棠仙子发出了致命的暗器,那人自己得不到海棠仙子,便要毁了这人间绝色,大家谁也别想得到。
这一下变起仓促,衡阳派世子魏勇和海棠仙子正含情脉脉,哪里会料到有人暗中袭击?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擂台下的人发出惊呼,抢着出手救援,可是哪里来得及?展飞凭借超绝的轻功飞掠而起,后发先至,他撤下擂台前的一面旗帜,飞卷而出,兜住了激射而来的暗器,竟然是四枚剧毒的袖箭。那擂台下偷袭的人见偷袭失败,想要逃跑,早已被众人群殴打死。
展飞救下魏勇和海棠仙子,就要飞下擂台离开,海棠仙子叫住展飞,感谢救命展飞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她的夫婿,翠云山庄邀请展飞入庄去,感谢展飞救命之恩。
展飞一下子抢了衡阳派公子魏勇的风头,魏勇心中大为不快,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当场发作。后来,看着展飞对海棠仙子痴痴发呆的神情,魏勇终于忍无可忍,在酒席上出言讽刺,让展飞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展飞愤而离席拂袖而去。从此远离衡阳派,浪游天下。
展飞说完之后,心中突然轻松了不少。他看着小葵,感觉好奇怪,自己与她素昧平生,只是无意中救了她,答应送她回家去,这已经很是出乎意料了,现在竟然还愿意把心中的秘密向她倾诉。
小葵神情奇怪地看着展飞,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地说道:“小飞哥,咱们走吧!”
展飞与小葵缓缓而行,不知为什么,自从听了展飞倾诉心事之后,小葵变得不爱说话了,话少了很多,有时候凝视着展飞,似乎有无尽的心事。
这一日两人到了风陵渡口。水鬼帮的老巢就在这里,展飞本来要找水鬼帮帮主许七郎警告他不要再贩卖人口伤天害理,还有毁舟之账一并算清楚,不过如今陪伴小葵回去,不能把她卷入江湖纷争之中,只得暂时作罢,等从衡阳返回来再找许七郎不迟。没成想,水鬼帮的人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在风陵渡,展飞与小葵被水鬼帮的高手伏击,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当时船到江心,水鬼帮的高手潜伏在水下,凿沉了渡船,展飞和小葵落水,遭到水鬼帮十几名好手的狙杀,差点儿丧命长江之中。幸亏两人水性都好,展飞护住小葵,奋力杀死水鬼帮的好手,终于脱险上岸。
展飞看到小葵浑身湿漉漉的,别过脸,让小葵拧干衣服上的水。半晌之后展飞回身盯着小葵久久不语,脸色极为阴沉。原来从海船上,展飞就发现小葵似乎对江湖的血腥厮杀并不陌生,完全不是寻常人家女子的样子,可是他也没有多想,相信了小葵说的被水鬼帮劫持贩卖的事情,今天遭遇水鬼帮的伏击,敌人的首要目标正式小葵,一个弱女子被人追杀,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失措恐惧不安,反倒极为沉着镇静,似乎早已见惯了江湖的血雨腥风。展飞心中疑惑,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水鬼帮为什么要追杀她?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绝不是被劫掠贩卖那么简单。
小葵被展飞盯得心中发毛。
只听展飞说道:“之前是海鲸帮追杀,现在是水鬼帮伏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葵见展飞神色严峻,于是说道:“小飞哥,也许他们除了贩卖人口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救我逃脱,他们担心秘密泄露,于是追杀伏击。”
展飞冷然说道:“嘿嘿,他们担心秘密泄露,那么你倒说说看,他们有什么秘密?”
小葵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偷瞄着展飞,见展飞无动于衷,她嚎啕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展飞始终硬着心肠,不出言安慰一句,等小葵止住哭声,展飞说道:“姑娘,从风陵渡沿江而上,不足二百里,便是衡阳城,你我就此别过。”
小葵见展飞态度决绝,心中慌乱,沉默了一下,说道:“小飞哥,小葵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什么秘密,小葵也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小飞哥你的。小葵被劫之后,昏死了过去,醒来发现蒙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在一个有很多女子的地方,四周脂粉气很浓,再后来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听到有人说什么‘蚕谷’,有人给小葵吃了一颗什么东西,很快腹内如大火燃烧,五脏六腑似乎被烧成了灰烬,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小葵也跟着叫喊,后来惨叫声停歇,不久之后,活着的人被蒙上眼睛,不知从什么地方上了船,船上有很多粮食,那些被劫掠来的女子囚禁在船底,不知过了多久,转移到一艘大船上,小葵听看守的人无意间说要出海去什么扶桑,小葵一听要被贩卖出海,于是趁他们放松戒备,拼命逃出来,小飞哥,幸好遇到了你,否则啊,小葵早已被他们带到什么扶桑去了。噢,对了,小飞哥,那个海船上,小葵还听一人说什么噬心蛊,圣药之类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小葵说完,闪着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展飞。 26967/11032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