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景澄没想到自己刚说完“施咒者就在附近”,附近就来了一个人,还是和徐老有亲缘关系的人,他难掩好奇,便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来人四十岁上下,身高马大,穿着得体。方形额面,八字眉,耳门宽,鼻翼大,人中深长,唇方嘴厚。

真的是……非常典型的憨厚老好人的面相。

不过景澄这次却长了个心眼,要知道有时候面相是会“骗人”的。

他心里有几分计较。

……

徐老刚才经历了命悬一线,脑子犯迷糊,这会儿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胸口沉闷,心慌气短,便知晓自己身体是真出了问题,当即就相信景澄的话。

所以当附近突然来了一个人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是凶手!”

徐老甫一听到来者对他的称呼,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他冲来人不善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呆多久了?”

难道想要害自己的人就是他的大儿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徐老心想,难道与自己前些日子瞒着他们立下的遗嘱有关?

徐先生一脸茫然道:“爸?你怎么了,我是来叫你回家吃饭的啊。”

徐老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中老年团们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圈,隐隐成拱卫之势,也不知是在看热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徐先生似乎看起来更茫然了,“家里不是每天都这个时候叫您回家吗?”

王老看了看气定神闲站在一边的景澄,犹豫了一下道:“徐家小子,你别怪你爸怀疑你,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爸他刚才突然晕倒了,是这位小友给救回来的,小友是个有本事的,说你爸是……是什么来着?”

“……”景澄只好开口提示:“是被下了厌咒。”

“对对付!就是这个‘厌咒’!”王老立刻接上景澄的话,道,“我想起来了,小友说这个下咒者就在附近,你爸才刚醒你就来了,这分明……”

说到这里王老忽然意识到不妥,卡住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心说还好他反应的快,刚才他差点就指着徐先生的鼻子骂“你就是那个下咒者”,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怎么着也不应该轮到他开这个口。

徐先生却听明白了王老的未尽之语,他倒是没有表现出被“冤枉”的不满,反而质疑道:“下咒?这太荒谬了。”

徐老怒道:“荒谬?老子刚才差点没命!我的身体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你看看我这些年来什么时候晕倒过?”

“那您也不该连这种骗人的话都信吧!”徐先生伸手指向景澄,不甘示弱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他能懂什么呀?”

景澄:“……”行吧,又一个质疑他的人。

他有点无奈地想,以前别人不信他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听,现在却又被人嫌弃年龄太小,他总是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尴尬,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的老年团们都站不住了。

他们的家庭都可以被外界称一声“豪门”,豪门内部斗来斗去的实属平常,各家都心照不宣,可要是闹到外面来那就丢人了,徐老现在气在头上,过后想起来脸面肯定挂不住。

于是这些老人们便一个个悄悄离开了。

景澄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徐老和他儿子的扯皮,见人都走了差不多了便也想跟着离开。

徐老跟儿子吵了半天,谁也不肯让谁,正气得心头发堵,心说他真是上辈子倒了大霉,这辈子生的孩子一个个的没一个能孝顺让他省心的,趁早眼不见为净。

眼角余光看见景澄要离开,徐老心里急了,立马高呼道:“小友先别走!”

景澄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他,他以为对方还有心思吵架,想必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搞不好对方的儿子还要骂他一顿,他不想不留在这里自讨没趣,准备回家吃早饭,却不料临行前又被对方叫住。

难道还有什么事?

徐老快步来到景澄面前,认真地看了看景澄,语气亲切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还是刚才那句话,能不能帮爷爷解决这个问题?”

景澄却有点犹豫,因为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了。景家的伙食很好他昨天就见识过了,听景玥说今天的早餐种类丰富,有牛骨汤熬制的灌汤包,叉烧肠粉和各式的西点,回去晚了就吃不到新鲜的了。

想到这里,景澄的手不经意的抬起抚了一下胃部,那里正警告地发出轰鸣……他现在有点饿了。

徐老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景澄身上,他一动就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意思了,连忙道:“耽误小友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是不是饿了?这样,咱们先吃饭,爷爷家里有专业的厨子,早餐什么都有,想吃什么我就让他给你做行不行?”

景澄侧头看了一眼徐先生,对方没有表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徐老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徐先生:……),转头又笑呵呵地对景澄道:“吃完了我再找人送你回家,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还是想吃我的牛骨汤灌汤包,景澄心想,嘴上却说:“那我就去帮你看看吧。”

他刚才就察觉到两人的面相有问题,既然被他碰上了,那就是有缘,他应该过去看看。

……

徐家是个大家庭,徐老早年是个敢拼敢闯的性格,一手缔造了诺大的家业,一生三子二女,性格全都随他,皆事业有成,除了老伴儿早早先他一步去了,徐老的人生可谓美满。

徐老今年年初刚过了七十大寿,儿女中今年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了。最近是中秋节,所以作为子女的他们全都拖家带口的从各地赶回来和徐老过团圆节。

徐老一路上与景澄聊天说他的往事,语气中难掩骄傲,景澄却注意到他的的眉眼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心里一动。

“我自认为一生无大过错,生意场上也是左右逢源,从未得罪过谁。晚年更是置身于公益事业。”快走到家门前时,徐老终于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沉声道,“究竟是谁要害我?”

大概是刚才父子俩吵了一架,徐先生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一直大步走在前面,对徐老在后面的哀叹置若罔闻。

你唯一的过错就是教子无方,景澄看了一眼前面头也不回的中年人,心想这当爹的刚才晕倒了一句问候都没有,这会儿还自顾自的走在前面,这都什么人啊。

不过他怕打击到对方,景澄便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徐老却越想越气,连连叹气。

景澄见他一路上心思沉郁,怕他憋出毛病,便安慰他道:“世事难料,人心险恶。您不要怀疑自己,只要自身行事端正,上天自然看在眼里,您看,这不就遇见我了吗?”

说到最后,景澄还臭不要脸的给自己的脸上贴了一块金。

徐老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畅快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小朋友倒是很有意思!”

景澄:“……”老人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徐家的别墅平日里只有徐老一个人住,所以厨子的好手艺也都是按照徐老爷子一个人的口味来的。

徐老七十岁了身体还无病无灾,精神矍铄,就能想象出来他平时的菜谱了。

早该想到的,景澄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一桌子送到和尚庙都会被和尚嫌弃“太素”的早餐,什么食欲都没了。

然而徐家人却没一个人吱声,就连几个小孩子都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吃饭。

大人们全都闭口不言,没人问为什么景澄会大早上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里,还和他们一起吃饭。

唯一一个小男孩儿脸上藏不住好奇,吃饭间隙总是偷偷瞅他,他的父母瞧见后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小胳膊,小孩儿的脸疼得直抽搐,却不敢发出声音,刚低下头,眼泪就落到粥碗里。

看得景澄直皱眉,其他人却仿佛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没人出口阻拦。

隐隐还听到有人小声低骂道:“没规矩。”

景澄:“……”这都什么人啊这是。

一顿饭下来,景澄吃得十分压抑。

饭后,景澄正准备跟去徐老的房间,过去的时候看见刚才那个小男孩儿坐在沙发上,正对着自己胳膊上被掐成青紫色的地方吹气。

景澄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便脚步一转,走到小男孩儿面前蹲下。

小男孩儿看到他后很惊慌,身体不自觉地朝后仰。

景澄低下头,冲他微微一笑。

小男孩儿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景澄的相貌极好,但因为刚才在饭桌上心情不愉快,所以一直冷着脸,这会儿冷不丁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风化雨,五官上的优点全都展现出来了,也难怪小男孩会看愣了。

景澄趁他不注意,悄悄拾起小孩儿的胳膊,看到上面十分显眼的青肿,皱了皱眉。

他右手并指在小男孩的受伤处虚虚画了一个圈,同时小声念咒:“天皇皇,地皇皇,观请日出东方,神水到此,万痛消祥。”

小男孩儿眨眨眼,一声也不吭,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动作。

然后景澄对着小男孩的胳膊轻轻吹了一口气,说:“痛痛飞~”

话音刚落,小男孩儿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上传来一股清凉之意,仿佛被水洗过。

他低头看去,却见自己刚才还青肿一片的胳膊已经恢复成正常肤色,看不出一点痕迹。

小男孩儿一脸惊奇地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受伤的胳膊,搓来搓去,肉肉的小胳膊上被他用力搓出的红晕很快散开,刚才的青肿和疼痛仿佛是他的错觉。

景澄嘴角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你是孙悟空吗?”小男孩儿羞涩地说,“你是不是能变成一只猴子?‘’

“……”景澄的微笑僵在嘴角,为什么会把他想象成猴子?他可是有正经道统的天师,才不要和佛门扯上关系嘞。

“能不能变给我看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男孩儿双眼亮亮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崇敬。

景澄在心中连续默念了三遍“他只是一个孩子”,这才长吁一口气。

想了想,景澄拍拍小男孩的头,睁眼说瞎话:“我不是孙悟空,我是菩提祖师。”

小男孩儿:“……”

景澄丝毫没有骗人的心虚,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说完后便扬长而去。

小男孩儿的堂姐远远看着这一幕,见景澄离开后迅速跑过来,好奇地问他:“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小男孩儿问她:“姐姐,你知道菩提祖师是谁吗?”

堂姐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菩提祖师?嗯……好像是孙悟空的师傅。”

“哇!”小男孩瞪大眼睛惊叹道,“原来哥哥比孙悟空还厉害!”

堂姐:“???”

……

景澄悄悄推开只留下一道缝的门,做贼似的溜进房间。

这是他来之前提前和徐老的商量好的,不能引起徐家其他人的注意。

徐老的房间装潢是比照着古风来的,景澄绕过古意的屏风,看见徐老正坐在雕花木椅上,茶几上摆放着已经沏好了的茶水,茶壶的壶嘴正徐徐冒着热气,房间里萦绕着清幽的茶香。

有钱人家可真会享受,景澄默默地想。

“景小友请坐,先喝茶。”徐老和蔼地说,看不出一丝的心急。

景澄坐在徐老对面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茶香淡淡,苦涩悠长。

也不知道徐老是抱着什么心情和家人吃的早饭的,景澄心想,大概就如同他手里的这杯茶吧。

放下茶杯,景澄对徐老说:“我知道下咒的人是谁了。”

徐老面上镇定地看着他,握着木椅扶手的手指却忍不住攥紧。刚才在桌上吃饭的全都是他的家人,景澄的意思明显在说害他的人就是他的最亲的人,这让他如何平静?

“不过在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之前,我先说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景澄认真地说,“您家里的风水有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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