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山雨来

八个月后,清水河畔。

少年郎手执一根细长木棍,将其被肖尖部分对着清澈河水,猛的朝河中游鱼扎下,但动作却依旧显得生疏笨拙。

“哎呀!”

少年郎木叉扎下却扑了个空,使得一旁盘起发髻的少女发出“哎呀”一声,最后郁闷吐了吐舌头,低声惋惜道:“跑了。”

但她刚想皮球一般泄了气,紧接着又兴奋起来,激动的指挥着河中少年郎,“这边,这边……”

手持木叉的少年郎顺着少女手指所指的方向,再次扎下,动作迅捷,虽然看似笨拙,但这一次还是让他给就刺中了。

成功捕捉到鱼儿,使得一旁少女更加兴奋,欢呼雀跃的似个孩子般,并且毫不吝啬的对河中少年郎送上自己赞美之词,“沈郎,你太棒了。”

原来那个手持细长木棍的少年郎就是沈问丘,而在一旁指点江山的盘髻少女就是他的夫人就是暮雪诗。

闻听妻子的赞美之词,俊俏少年郎顿时傲娇甩了甩额前一缕发丝,露出他那依旧玩世不恭的少年模样。

似是昭示着自己依旧还是那个曾经的少年,没有一丝改变。

清纯中多出了一丝内媚气质的邻家少女瞧得自己昔日的沈大哥如今的沈郎傲娇模样,故作嫌弃道:“少臭美啦!”

然后羞红了脸,闪至一边帮福伯弄起弄篝火,不要理这个不正经的家伙。

无奈少年郎只得孤芳自赏的臭美一番,心中暗赞自己的抓鱼技术是多么的厉害,最后发现好像没有知己之后,就只能继续埋头抓鱼了。

一番折腾之后,少年郎终于扎够了三人份的量,然后将自己抓到的鱼放至福伯与暮雪诗准备好的篝火上烤。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股诱人的鱼香味就从鱼身上散发传出,令人垂涎欲滴。

有着一双清澈眸子少女,眸子内映衬出一团明晃晃的火苗以及篝火上散发着鱼香烤鱼,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发出“咕嘟”一声。

使得她身旁的白衣少年郎沈问丘噗嗤的笑出声来,然后用指尖在少女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宠溺的笑骂道:“你个小馋猫。”

自元宵大婚过后,沈问丘就带着暮雪诗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在这八个月里,他们去过南山府的寒城寺,拜过宝相庄严的菩萨,去过柳山府的杨柳坡,见过满山的杨柳春风拂,去过北寒府的北寒江,与当地渔民渔歌泛舟……八个月里,他们游遍了大江南北,看遍了大好河山,可真算得是寄情于山水之间,逍遥胜似尘世仙。

最后,他们商定会一趟京城看看老朋友,于是在回到了南里府和初见公孙铭之时官道上,少年郎给了他们在京城的朋友写了一封信。

趁着烤鱼的功夫,沈问丘又拿出福伯的酒葫芦,往鱼上倒酒,但这次福伯没有拦他,因为上次那一顿烤鱼,还让他念念不忘呢?

当然,少年郎似乎就只会玩火,正要他做饭,那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他也就只能接着篝火烤鱼来人前显圣自己的厨艺有多好,其实烂到家。

只是大家都已经做到心里有数,懒得揭穿他了。

不过说实话,福伯觉得少爷这个酒浇烤鱼的想法挺不错的,还算成功,因为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这边烤鱼正香,而官道另一边,此时正有三骑,出了京城,沿着官道,一路往清水河畔奔来。

同样,这八个月里,京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大年初一的晚上,有人看到仙来居整座建筑凭空的地基处连根拔起,然后从京城消失,等人们因为这一神奇现象,议论起此事来时,一些年长一点的老人才猛然想起仙来居在京城已经建立了有将近百年时光,而仙来居内的伙计丫环也不计其数地换了多少批次。

但唯独那位说书的杨先生和漂亮的老板娘却一直都是初来京城的模样,不曾有过丝毫变化,这一重大发现,使得那些后知后觉的老人情不自禁直接高呼杨先生和老板娘都是神仙下凡,神仙给他们赐福来了。

不然,他们又怎么有机会听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他们又怎么有机会吃到‘馋死猫’这种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

但是他们却这么愚蠢,一直都没有发现,直到神仙离他们而去时,才猛然发觉。

至于那在科举前曾轰动一时的刺客,倒也是没有再见到过。不过,京城里又多了一个侠盗,她专上那些收受贿赂的贪官污吏家里去,将他们的家底搬空,其中户部尚书吴铁心的家,就接连被盗了两三次,但愣是没抓到那个令他觉得可恶的盗贼。

而且因为他的这些银钱都是收受贿赂来的,所以也不敢声张。

因为要是被御史台的人听到了,怕是不知道要被对方弹劾多少次才肯摆休。

但如此巨额之资,又岂能轻飘飘的说一句,没事,反正我也是贪污来的。

于是,他私下里倒也查了一下,可每次有和自己一样贪官污吏,家中被盗之时,那些银钱就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京城城郊外那些个穷苦百姓的手里,使得他们无从下手。

总不能将这些百姓全都抓了一一询问吧?

天子脚下还是乖张点好,将来也不至于祸及秧家。

虽然不能全抓,但也抓了一两个,一打探却毫无结果可言。

因为他们的供词就像是提前串供了一般,永远都是一位穿着夜行衣的神秘人,再无其他的特征,这京城人无数,你让这些贪官们抓谁去?

但其中,最郁闷的就属苏青树了,开始,他还为这个女侠盗偷了几个贪官污吏的家底,跟着百姓们拍手称快。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日,他与沈哥冒着巨大风险辛辛苦苦挣来的那十五万两银子也跟着被偷得一干二净,使得他极其纳闷,还经常在老爹老娘老哥老姐面前抱怨说,不是说好的,只偷贪官污吏的家底吗?

我南明国第一守法好百姓,一不偷二不抢,也从不仗着老爹老娘的权势收受贿赂(当然,也不是不收,主要是怕老爹家法伺候),又不是什么贪官污吏的,怎么连我也偷,你这侠盗也忒不讲究,忒没义气了吧!

为此,苏青树还在老姐苏云欣面前多次编排了这位侠盗的做人不讲究。

殊不知这位侠盗就坐在他自己面前,而苏云欣之所以将苏青树的十五万两也一并偷了,分给百姓,那是她认为苏青树的这十五万两来得太轻松,有点像是不义之财。

于是,为了让弟弟能好好务正业,不再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装纨绔,她就果断的将弟弟的私房钱一并盗之。

而自从苏青树没了这十五万两之后,变得更加游手好闲,成天有事没事的就上文玩街去,希望能在碰上一个像他沈哥一样有本事的人,给他再捞个十五万两回来。

跟着,也就常念叨着希望他沈哥能像天神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当然,也不是挂记我沈哥,只是希望沈哥他能给自己再送份大礼来。

当然,除了老爹的私生什么,其他的都行,最好是银子。

而至于公孙铭嘛!这位才华横溢穷酸书生自从高中之后,有了君上的扶持,在京都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虽然官阶还不是很高,却成了君上身边的大红人,仅次于林公公的存在。

君上的贤明,倒也不违背他当初入仕的初心。

几日前,他们收到沈问丘要回京都的信,算算日期也快到了。

于是,苏青树和公孙铭非要到官道上去迎接一下自己这位好兄弟,而苏云欣执拗不过这愚蠢的两人,无奈,只得跟着他们一起,骑着快马顺着官道一路奔去,迎接那个令人讨厌的登徒子。

而他们如今的速度,估计再有半天的工夫,就能迎到清水河畔了。

清水河畔,沈问丘将烤得香喷喷的鱼递给暮雪诗一条,自己留了一条,剩下的都给了福伯。

福伯依旧是傻憨憨的模样,笑着道:“多谢少爷,多谢少奶奶。”

然后,自顾自的小酒拌烤鱼,吃了起来,脸上露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幸福的笑容。

小酒、烤鱼,可不是?老人活了大半辈子,哪有真没潇洒过?

自家在湖边长大的暮雪诗按说是吃惯了各种口味的鱼的,但是用酒烤的,还是第一次,所以她张开樱桃小嘴轻轻地要上一口,发觉那股酒香味瞬间从喉咙处冲上大脑,跟着那股黄酒带来的酸酸甜甜感在味蕾猛然炸开,下一刻有事清淡鲜味的鱼肉再酒香味消散之前,开始回甘。

美味,绝对是一道人间美味……感受着口中各种味道炸裂开来,冲击着自己的味蕾,少女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后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沈郎,你烤到鱼真好吃,我喜欢吃,我要吃,我以后每天都要吃……”

生性活泼的邻家少女终于忍不住跟丈夫撒娇起来,而沈问丘也是特别宠溺她,喜欢她撒娇的样子,轻声宽慰少女激动澎湃的心情,道:“雪儿要是喜欢吃,沈大哥就天天给你烤,天天做给你吃。”

得了沈郎的承诺,暮雪诗没有回话,而是猛的上前给了他一个吻,然后甜甜的一笑。

因为她知道自己沈大哥虽然不能给自己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但是给自己烤鱼是一定可以做得到的,所以她也不拒绝也不答应,只要他喜欢烤,她就愿意吃。

吃着美味烤鱼的期间,沈问丘还给她讲了当日他和苏云欣、公孙铭、福伯在这里第一次吃烤鱼的事情,使得暮雪诗好生羡慕,甚至夸赞她的沈大哥好聪慧,居然能想到捕鱼,但同时惋惜自己那次没能参与进来。

沈问丘则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宽慰道:“雪儿不用可惜,虽然沈大哥的过去你不曾参与,但沈大哥的未来,一直都有你呀!”

我的过去你不曾参与,你的未来一定有我……少女眸子猛的一亮,觉得沈郎说话就是好听,于是,又将刚刚的惋惜化成了喜悦。然后,羞涩的低头吃烤鱼。

福伯看着少爷和少奶奶成亲都八个月了,还这么腻歪,心中着实为他们高兴。

同时,他又不经想起了他的老婆子,宝贝一样捂着他的破葫芦。

他这个葫芦跟了他快四十年了,这是他老婆子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所以他才格外的珍惜。

虽然他没有给他的老婆子像少爷给少奶奶一样的生活,日子过得也清贫,但好在也不曾让她饿着。

沈问丘一直扬言要将他的破葫芦给扔了,但要真扔了,估计福伯能跟他急眼,不管他是不是少爷,反正动我葫芦就是不行,老头我会跟你拼命的。

次日清晨,沈问丘三人,收拾好行囊,正准备出发时,蓦然间见天空中有着四道身影御剑朝着自己所在方向飞来。

他们抬头望去,见天上飞来的那四道身影,在经过自己头顶处时,悬停了片刻,然后就飞走了。

但猛然间,他们又飞了回来,直接降落在他们面前,前后不超过三个呼吸的功夫。

吓得福伯以为这是神仙下凡,连忙赶紧给他们跪下,直呼,“神仙大老爷”。

而反观沈问丘怀抱着佳人,脸色淡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目光一动不动盯着眼前四人,但也不知道对方几个意思,怎么看自己眼神有些贪图自己美色一般?

大概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少年郎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和公孙铭在文思会馆争论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嘶,难道这个世上真有神仙不成?但怎么感觉神仙们的取向似乎有些问题,我是长得很帅,当然,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我是个男的,你们也是个男的呀……自恋的沈问丘内心里有很多戏,以为对方的眼神像是在觊觎自己的美色。

但还没等沈问丘来得及细想,只见这四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恭敬的喊了一声,“圣女”。

嘿,沈问丘还真是自恋,人家根本就不是看你,是看你老婆。

四人一声“圣女”,使得三人都蒙圈了,“圣女,什么圣女?”

圣女,首先这肯定是个女的,所以沈问丘和福伯都下意识的用疑惑的眸子看向暮雪诗。

而暮雪诗此刻,她澄澈的眸子里也写满了疑惑,困顿的看着了眼前跪着的几人,然后又看看她的沈郎,试图向从她的沈郎眼中能获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困惑的样子,而很显然,他们对于这四人的举止,都还没能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一个状况?

跪在地上的四人见迟迟没有回应,跟着才想起圣女好像还没有恢复记忆吧?咦,那自己就是怎么跪下去?就是自己一直这么跪着,只怕她也不会明白怎么回事吧?

于是,尴尬的四人,纷纷尴尬的起身。

然而,四人之中一个壮硕的汉子,见到沈问丘抱着他们的圣女,却突然暴脾气爆发起来,指着沈问丘,怒目而视,大声怒斥道:“大胆,你个泥贱胚子,竟敢亵渎圣女?还不拿开你的脏手,当心我要了你的命?”

被他们四个御剑而来的出场方式,以及落地后的一顿骚操作整蒙圈的沈问丘反应过来,但见汉子凶神恶煞模样,如此不礼貌行为就有些厌恶,所以也不怕他,反而下意识的将暮雪诗抱得更紧了,生怕这群人抢走她似的,甚至还不屑的对着壮硕汉子挑衅道:“我抱我的媳妇,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回家抱你媳妇去呀?”

什么叫关他什么事,对方都说了,你媳妇是他们的圣女,怎么就不关他什么事呢?

没想到这个凡夫俗子居然敢顶撞自己,壮硕汉子闻听他的回答,更加生气,将一双眸子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然后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掐了个奇特的法诀,对着沈问丘做了一个扣脖子的手势。

他一抬手,就见沈问丘从地上飞了起来,就像是有人掐着沈问丘的脖子一样,使得沈问丘双脚离地。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沈问丘就出现了呼吸不顺畅现象,他本能的松开抱着暮雪诗的手,并不断的用手在脖子附近掰来掰去,通红的表情就像真的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过气来。

汉子见他松了手,赶紧伸出另一手做出托住的手势,将他们的圣女托住,并将她从空中缓缓的放回至地上。

虽然暮雪诗被沈问丘放开并在壮硕汉子做托举状的手势帮助下重新回到地面,但却不见他有要放过沈问丘的意思,甚至那做扣脖子的手中凹进去了一寸。

而跟着这一微小的动作,沈问丘的脸色也有通红转变成了猪肝的黑紫色,似乎随时可能使得沈问丘窒息而死。

旁边的一人知道汉子脾气上来,就是不肯轻易罢休的主,所以想也不想,凝聚出一掌对着汉子就打了过去,跟着怒骂道:“蛮七,你疯了?杀了他,你不怕受这个是世界规则压制,致使业障缠身,毁了日后的道心,修为寸步难进?”

汉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般,也不管他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掌,一个闪身就冲向刚跌落在地上,被暮雪诗搀扶起来的沈问丘,一掌拍在了沈问丘身上。

沈问丘受了这一掌,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落在河畔,同时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直接昏死过去。

原本傻愣着的福伯见了这一幕,也不顾一切的冲向那汉子,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神仙,敢伤害他家少爷,那就是要他的命。

可就他?无疑是送人头的,因为他才刚冲上去,就被汉子一掌给打晕了过去。

见沈问丘被汉子打得吐血,暮雪诗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跪倒在沈问丘的身旁,哭喊道:“沈郎,你怎么了,你醒醒,沈郎……”

但这个豁然出手的蛮七似乎还不解气,走向暮雪诗,想杀了躺在地上沈问丘。

而刚刚那个出掌的人,实在看不想去,真怕这小子跟他的名字一样,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猛然喝道:“够了,蛮七。”

这时,蛮七才从怒火占据理智中清醒过来,上前去一掌将暮雪诗给拍晕,然后把她扛在自己肩上,不悦地看了眼另外三人,最后不屑的起身飞走了。

三人也没再和他计较,一蹬腿也跟着飞身走了。从天上而来自天上去,不留任何痕迹。

而就在他们四人离开后不久,有着三骑绝尘而来。

远远的,他们见河边躺着两人,立刻从疾奔的马上跳了下来,见到地上的血迹,跟着心头不由的猛的一沉,尤其是其中一人,走到躺在地上的少年身旁,直接悲恸大哭,道:“啊,沈哥,你可不能死呀?兄弟我还等着你,再随随便便给我赢个十五万两回来呢?你可不能死了呀?沈哥……”

嘶,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能说出这话来,这苏家次子,果真是个奇葩。

原来这随后骑马赶来的三人就是苏青树、公孙铭、苏云欣。

不过,相较于苏青树的夸张样,江湖经验老练的苏云欣虽然跟着心头一沉,担忧起沈问丘的生死来,但是面上依旧平静,显得沉稳干练。

她在少年和老人他们鼻子孔上探了探,发觉还有丝丝热气冒出,便对自己不争气不淡定瞎闹腾的弟弟,苛责道:“别哭了!还活着,赶紧送到前面镇上的医馆去,晚了就没得救了。”

说完,她将老人、少年郎两人丢上马背。于是,三人又骑马急速往先前经过的小镇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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