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常

深夜,清凉的月光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洒在床上躺着的男人脸上,他面色红润被照顾的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感觉只是睡过去做了个好梦。

当初的那次意外,闻卿外伤并不重,致命的是他的精神力,很奇怪,就像是一夕之间全部被抽空了一样。

秦鹜请了无数顶尖医生给他治疗,最后得出一致也是最好的结论是:闻卿九成的几率会成为植物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秦鹜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脆弱,他没有歇斯底里的像那些无能为力的绝望家属一样找医生的麻烦,近乎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除了面色比平常要惨白些,没人能看透他这幅皮囊下那悲痛欲绝的奔溃。

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秦鹜话少的可怕,他严于律己苛刻到仿佛是一个为工作而生的机器人,短短几天整个人就瘦成了一副骷髅像。

半个月后,闻卿的外伤痊愈,秦鹜选了个阳光很好的时间将他带回家静养,季见闻担心他,死皮赖脸的要在他家里住几天。

当初闻卿怕自己某天不在家,秦鹜那个挑食鬼不会做饭饿死,两人有事没事就窝在厨房里改良菜谱,秦鹜是试菜的主力军,然后用手账的方式把他们都记录下来。

秦鹜现在就在捧着那本菜谱认认真真的在厨房里鼓捣,他神色平淡,日子过得看起来也很不错,但却让季见闻心底发凉。

在秦鹜家里待了一个星期以后,季见闻终于受不了离开了。

是的,受不了了。

秦鹜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接受闻卿回不来了这个事实,他做饭时会与空气窃窃私语,吃饭也会给闻卿留一副碗筷,甚至幻想闻卿哪道菜喜欢,哪道菜不喜欢;偶尔还会蹲在角落里教训煤球,起因是因为煤球太黏闻卿了。

秦鹜的朋友圈更新不断,他本来就是喜欢秀恩爱的人,几乎每条都是与闻卿的日常,知晓真相的人根本不敢发一言。

季见闻点了个赞,发了好几个柠檬的表情包。

季见闻想:如果秦鹜疯了,他还以为闻卿陪在身边,其实这样也很好,活在虚无的美好幻想中总比在痛苦的现实中日益奔溃要好得多。

半年时光过得很快,降温来的猝不及防,流感来势汹汹,路上十个里就有八个在咳嗽打喷嚏,秦鹜不幸中招,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疼提不起劲,下班回家就开始发烧。

病来如山倒,秦鹜本以为喝杯热水硬抗过去就好了,没想到折腾了一个多星期,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现如今闻卿抵抗力弱,秦鹜不敢和他待在一起,本想请个保姆,秦夫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非要过来照顾两人。

当初秦夫人被闻卿紧紧护着,只是吸收了少许有毒气体,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这场大火让她想起了很多,虽然面上不表,但她却愧疚的极力想要补偿秦鹜些什么。

秦鹜已经过了需要母亲陪伴在身边的年龄,母子两的关系也只比陌生人好一些,偶尔会吃顿饭,聊天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秦鹜感觉到母亲的小心翼翼,之后除了逢年过节也便不怎么联系了。

这次秦夫人说什么也要帮忙,秦鹜烧的晕晕沉沉的,答应了。

半夜,秦夫人住在客卧,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心细敏锐,开门便看到秦鹜赤着脚穿过走廊推开了闻卿房间的门。

秦夫人跟了上去,他不知道秦鹜是在梦游还是清醒着,他盘腿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像是在细数上面的花纹。

看了好久直到眼睛都酸了,才把脸深深的埋在了掌心里,失去了视线,眼泪在瞬间立刻淌了下来,极力压抑的哭声终于从喉间溢出,从一点点到很激烈,身体也在剧烈颤抖着,却又拼命咬着唇不敢出声像是害怕吵醒旁边的人。

秦夫人油然而生一种无力与愤恨,她现在宁愿秦鹜真的疯了,也不希望他骗过了所有人,却独独徒留自己是清醒的。

冬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雪很厚,才一晚上就没过了秦鹜的小腿,他早上遛完煤球,靠着闻卿的床晒着久违的阳光,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捧着杯奶茶慢慢的喝,手腕上的发带已经早已经磨退了色,

反正也不会再有人帮他扎头发,索性一刀把它们都剪了。

“闻卿。”秦鹜使劲吸上来一颗波霸,翻来覆去的嚼,想着过去的事突然就笑出了声,“你当时从花丛里捡到我的时候,告诉我你叫赵铁柱。”

“赵铁柱……好傻,好土,可我当时怎么就信了呢。”

秦鹜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这么想想,你好像从头开始就是在骗我……那你再骗我最后一次,说你会醒来行不行?”

银色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两人十指相扣,银蛇和狼崽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秦鹜依赖的蹭了蹭闻卿的侧脸,小声带着十分微弱的委屈:

“我这大半年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在梦里我就是个大傻逼。你不知道,我当时收到你短信的时候心脏都停跳了,从床上掉下来摔伤了腿,摔的是左腿,好疼好疼,但我顾不上,立刻把手机打开,原来不是做梦,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我当时怎么就不说呢,我那么那么的喜欢你。”

秦鹜恨不得拿小锤子锤死梦里的那个自己,“可是我骗了你好多,你都不知道我在业界有多厉害,环时是我一手建立的,根本不需要通过和你结婚来获得闻家的依靠,可是我好害怕,你根本不记得当年的我,对于你来说,大概七年前只是随便散发了点好心吧。”

闻卿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秦鹜在自己耳边念叨,他想开口说乖宝你没良心,我掏心掏肺把你当亲儿子养了两年,怎么到你嘴里就是“点好心”了?

但这具身体已经躺了很久,暂时还无法掌控,闻卿嘴唇动了动,嗓子哑的像是塞满了沙子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秦鹜又有些忿忿,他毫无威胁力的瞪了闻卿一眼:“你说你怎么这么烂好人,回回都要往家里捡人,每次还都是我这个傻逼。”

“……”闻卿感觉自己再不醒来能被他气死,话说乖宝你自我反省能别顺带着攻击别人吗?

“你真的好自恋,明明自己做的饭难吃死了还非要说是从外面买的,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到要毒死我。”

秦鹜想着忍不住笑出声,依赖的凑过去贴贴他,“你有偷偷练很久吧,你也很喜欢我吧,怎么那个时候不说呢?”

闻卿心里呵呵,乖宝但凡你有现在这么诚实那我肯定浑身长满了嘴。

“好吧,这一趴算我的错。”秦鹜与闻卿默契到仿佛都能听到他的心里话,他委屈兮兮小声撒娇,“小时候你就教我不能说谎,那次我只说了一neinei大的谎,你就打我手掌心,当时我多小啊,你也下得了手。”

闻卿气笑了,你那是一neinei吗?

你见过哪家十五岁的孩子能在暗网里掺和军火生意,还骗你老父亲是青春期荷尔蒙泛滥在偷偷看黄片,你爸爸我不打你手心你早进监狱了乖宝。

秦鹜继续忏悔:“当时我骗了你那么多,每次和你说话都紧张的不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做了好多错事,我还在你身上装了定位芯片,家里也装了好多监控窃听器,对哦,闻卿你总是便秘记得要多吃水果喝酸奶。”

“……”闻卿:靠!

就差一点闻咸鱼就被气的蹦起来了。

“你还偷偷给我下药,你不知道我当时为了调养好身体喝了多少苦苦的药汁吗?你不知道我当时拿着医院的检查单有多高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自私鬼自大狂!”

秦鹜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肚子,低头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几圈,“吧嗒吧嗒”的尽数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

“对不起啊,当时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很害怕,情绪也不好,现在想起来都不可思议,怎么会做那么多错事……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负责的父亲,也是一个很不负责的老婆。”

秦鹜越哭越惨:“我,我没有不要宝宝,我把他放进了生育仓里,系统说季见闻会把他好好养大……”

很好。

没想到后面还有认贼作父这一出。

“知……道了。”闻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心脏被秦鹜烫的又疼又难过,同时又酸得要死,他努了把力睁开眼看他,“秦鹜。”

秦鹜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石雕化在了原地,喃喃的说:“完了,闻卿,我好像幻听了。不对,我终于幻听了,你多和我说说话,我怕明天病就好了。”

“……”

这傻逼。

闻卿艰难的抬起胳膊,使劲揉了揉秦鹜的头发,才发现他把头发都剪掉了了,愣怔了一瞬后,嗓子还沙哑着:“乖宝,过来,抱一下。”

秦鹜盯着他看了两秒,噔的站了起来迅速退后几步,完了,不仅幻听,这下还幻视了。

闻卿勉强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这人手忙脚乱的擦着根本不受控制往下滚的眼泪,朝他再次张开胳膊:“乖宝,我胳膊好酸,你快点过来。”

秦鹜迟迟不动,一瞬间吓得眼泪都不流了,全鼓在眼眶里,死死的盯着他看,眼睛酸了都不敢眨一下,满脑子都在想如果是幻视的话,我要是碰一下闻卿是不是就消失了?然后又乱七八糟的想闻卿是不是不能见太阳?鬼晒太阳会消失,幻觉也差不多,是同种类生物吗?

闻卿看他傻兮兮的样子,是个正常人就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垂眸看到摔在地上的奶茶,闻卿笑着说:“乖宝,我想喝奶茶。”

秦鹜呆呆愣愣的说:“医生不让你喝奶茶。”

闻卿笑眯眯的:“那你喝一口,我尝个味儿。”

秦鹜把洒了一地的奶茶捡起来,傻傻的晃了晃,只剩一口了。

幸好吸管插在正中间并没有落地,他感觉自己已经灵肉分离了,灵魂已经飘在了空中,看着机械的咬着吸管吸了一口,鼓着嘴巴盯着闻卿的嘴巴看了好一会。

闻卿催促他:“快点。”

秦鹜“咕嘟”一声把奶茶咽下去,脚步发飘的往前走了一步,起先还有些不敢,在离他只有一步的距离时,闻卿啧了一声,伸手将他整个拽在了怀里,扣住他的后脑低头亲了上去。

“最后一次骗你,不想喝奶茶。”

浅尝辄止的吻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闻卿轻轻梳着他软软的头发,叼住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下,“只是想亲亲你。”

“只是想亲亲你……”

他重复道。

再次将这失而复得的大宝贝拥进怀里,闻卿埋首在他颈间,轻嗅着他发间的清香,一瞬间眼眶有些微红。

“闻卿。”秦鹜任由他紧紧抱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实实在在的闻卿,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什么鬼影,眼泪早已经决堤一样往外流,他哭了好一会儿,恍然间感觉胸前被温热的液体晕湿了一片。

秦鹜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一秒后突然诧异的抬头,他攀在闻卿肩头的手臂缓缓收紧,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闻卿……你是不是哭了?”

在秦鹜的记忆里,闻卿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应该有“哭”这个字,他亲手将闻卿推上神祇之位,一厢情愿去做他的信徒。

闻卿就应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受秦鹜像是对神一样的崇拜与追随。

可不是这样的。

秦鹜低头看到闻卿乱糟糟的头发,感受着闻卿为自己而跳动的心跳声,温热的泪水逐渐洇湿刺痛他的心脏。

秦鹜想,他错的真的很离谱,闻卿明明只是一个俗人,一个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平凡人。

“很惊讶吗?差点一睁眼老婆孩子都丢了,我哭两声不是很正常吗?”闻卿慢吞吞的“哼”了一声:“你不能说我是蛇,就是冷血动物。”

“还有哦。”闻卿觉得别的可以暂时不说,但有些话必须要让秦鹜知道,“我没打算和你离婚,离婚申请书在找你之前就撕碎扔到垃圾桶里了。”

秦鹜一怔,这句话在他大脑里重复播放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

闻卿没有要指责秦鹜的意思,那三年的事若要真的掰扯开来,谁又能说得清哪方错的更多,不过是两个不会谈恋爱的人磕磕绊绊张了嘴不打啵也不说话,活该闹到最后那般收场。

但只要一想到差点就要失去秦鹜,闻卿还是得了ptsd,他感觉自己现在完全和当初偏执的秦鹜掉了个个,恨不得将这人扒光了锁在家里,睁眼闭眼只能看到自己,时时刻刻把他攥在手掌心里。

闻卿抬起头,伸长胳膊探到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将不停哭着道歉的秦鹜严丝合缝的包在怀里,他下巴抵在这人瘦的硌人的肩头,就这样相拥了很久,脑子里各种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喷涌而出。

很好,秦鹜终于把自己搞变态了。

闻卿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根本忍不住,以防两人之间又有什么误会,闻卿把哭的满脸泪的秦鹜从怀里刨了出来,眸色深沉的盯了他足足有一分钟。

在他侵占欲与自制力交缠博弈的目光中,秦鹜缩了缩脖子听到闻卿哑着声音说:

“秦鹜,我想把你关起来。给你的手腕上戴上手铐,脖子上戴着颈圈,像只小狗一样把你拴在笼子里,不让你出门,每天只能乖乖的洗干净在家等我回来,你吃的东西必须是我做的,穿的衣服是我买的,你要是逃跑,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压在笼子上…你,你哭我也不会停,还会堵住你的嘴,你只能叫老公,你再撒娇再叫我的名字也不会管你……”

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闻卿才发现自己心底对秦鹜的控制欲比想象中还要强。

他看着僵在原地的秦鹜,抿抿唇,不说话了。

秦鹜眼睛却猛地瞪大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闻卿,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脖子开始慢慢发烫,翘了翘嘴角,声音软软的说:

“真的吗?你要关我多久,什么时候开始,那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要准备准备,先和季见闻说一下让他好好管公司,我都尽心竭力的干了十多年了,放个两三年的假应该没关系吧?唔,还要和妈妈说一声,不然她要以为我们吵架了。”

闻卿有点懵,怎么还两三年了,一两个月意思意思就得了。

还和秦夫人说一句,说什么?说你俩大儿子要玩两三年的囚禁play?

秦鹜从他怀里抽离出来,跑到卧室翻腾了一会儿,把他之前的画册子找了出来,指着当初胆大包天要把闻卿关起来的那一页: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笼子就很好看,你要订做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商家啊,笼子玩腻了的话,我们可以买个小岛,你可以把我关在别墅里,不让我穿衣服,你不是喜欢毛茸茸吗”

眼看他越说越过分,闻卿都有些听不下去,拿手捂住他的嘴,冷声道:“闭嘴。”

心想,怎么秦鹜突然就进化了?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刚见了没几面就敢画自己的小黄图,摆明了就是闷骚,现在是脸都不要了,骚的都没脸看。

秦鹜舔舔他的掌心,跨坐在他身上,还有些顾忌他的身体,双手撑在床上分担了身体的大半重量,上身前倾凑上去,眼睛眨巴了两下就是水汪汪的,声音软的像是小猫咪:“那个……闻卿你还有力气吗?”

闻卿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憋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咬牙说。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这个故事算是完结了吧,接下来就是些日常甜饼,没啥了感谢在2021010502:11:482021010523:5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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