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孟鹤眠从笔记本里翻出那张数次瞥见、却都被她无视掉的方子。

陈皮、黄芪、蜂蜜泡水,可代茶饮,润肺止咳、补气化痰。

下面还有一排蝇头小楷做批注:“小蝶不爱喝。”

孟外婆常常写这样的批注,某个亲戚不爱吃糖,或者哪个邻居喜欢吃辣。她悉心记下每一个熟客的口味喜好,不知道调整过多少遍才有了现在的藤花饼配方。

而如今孟鹤眠搭着板凳从橱柜高层取下一罐陈皮,抓一点黄芪,再借了勺温舒窈的枣花蜜。

前两种泡水备用,蜂蜜则代替一部分白糖掺进藤花馅里。

她用温热的陈皮黄芪茶和面,厨房里便溢满清浅的橘子香。

而这就是那独一无二的香味来源。

孟鹤眠裹好馅想去找定型的模具,哪知一转身,精致的木制模具便已经递到她面前。

温舒窈眨眨眼睛,语调上扬:“你在找这个吗?”

孟鹤眠被这神采奕奕的表情闪了一下,垂眸接过模具:“谢谢。”

她方才太投入,都不知道温舒窈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安静地在旁边看了多久 。

接下来孟鹤眠享受了一把做大厨的感觉。

要找托盘,身边的温舒窈已经准备好了铺有油纸的托盘。想要纸盒,就有扎得结实的纸盒送上。

刚打包好藤花饼回头,温舒窈正手脚麻利地收拾料理台。

诚然,孟鹤眠稍微轻松了一点,可她更想弄明白为什么温舒窈今天如此积极。

她看着温舒窈将抹布拧干、放好,抿着嘴腼腆地问:“我有没有帮上忙?”

这般殷勤讨好的模样就差摇尾巴了。

孟鹤眠点头:“嗯。”

没想到温舒窈一边洗手一边絮絮叨叨。

“孟鹤眠好像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事,不需要别人帮忙。修东西也是、烤饼也是。”

都只肯自己埋头苦做,让她在旁边站着当顾问。

她满脸严肃正经地做假设:“如果你不吃东西也能活,那就连饭都不需要我做了。”

如此直白的一通点评,倒让孟鹤眠挑起眉。

温舒窈说得没错,她的确更喜欢自己处理事情,没有外力加入,便不容易出现意外。

可是偶尔,她也会觉得身边有人搭把手挺不错。比如现在,她已经习惯温舒窈呆在身边了。

孟鹤眠想了想,轻声道:“你先前已经帮了我很多。”

温舒窈嘴角则勾起一个甜甜的笑:“别客气。”

她笑得这样闪闪发光,孟鹤眠就又手痒,想摸摸她的头,薅乱头发再看她如何反应。

只可惜这动作亲昵,上次她不经意间做了,事后就总担心自己太过逾矩,惹温舒窈不开心。

孟鹤眠将打包好的特制藤花饼带上:“我准备再去一趟万羡鱼家,你一起来吗?”

“嗯。”

温舒窈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一条小尾巴,出门后却悄无声息地泄了气。

孟鹤眠这次怎么没摸摸自己的头?

一想到孟鹤眠那种克制自持的性格,温舒窈就焦躁得想磨牙。

她失魂落魄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小兔妖,是狐狸精就好了。

万羡鱼今天在忙家里的生意,没在家,孟鹤眠就只能自己去找人。

她见温舒窈盯着房檐上的雕花看,便解释道:“万家以前是江楼的世家大族,这宅子大概有一百多年历史了。”

温舒窈悄声惊叹:“那万奶奶岂不是大小姐。”

“算是吧。”

孟鹤眠先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后才把门轻轻推开。

老人依旧坐在椅子上,头朝着窗外的花园,仿佛没有挪过位置。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又来啦,听小鱼说你前段时间生了病,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我重新做了藤花饼,您再尝尝?”

孟鹤眠将藤花饼放到她手边的小桌子上,甚至饼还是温热的。

后者瞥她一眼,轻嗤道:“听听这回答,你这孩子根本没把自己的病放心上,和你外婆一个德行。”

孟鹤眠:“……”

温舒窈乖巧在一旁装哑巴,对此万分赞同,差点没忍住鼓掌。

她要是劝点什么,孟鹤眠其实是不怎么听的,相当任性。

万奶奶说完后没再看孟鹤眠,自顾自地品尝起酥饼来。

她这次同样吃得很慢,小巧的饼还没吃完一般就放下了。

温舒窈的心高高提起,生怕不成功,又让孟鹤眠的努力白白浪费。

她偷偷去瞄孟鹤眠的神情,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似乎能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连带着温舒窈也稍稍放下心了。

“嗯,和她做的八九不离十,”万奶奶满目和蔼,布满皱纹的脸上甚至多了丝笑意:“好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次成功了!

温舒窈差点没激动到翘尾巴。

她又去瞄孟鹤眠,发现这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孟鹤眠平静地回答:“外婆在给你吃的藤花饼里了蜂蜜,用陈皮黄芪水和面,说是能补气润肺。”

孟兰茵几十年如一日地打理店铺,不知经手过多少个藤花饼。

却独独为她开小灶,将她不爱喝的润肺茶揉进面团、掺进馅里,再烤成一个个喷香的酥饼。

先不提药效还会剩下多少,但这份专属定制的心意很难否认。

万奶奶怔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看窗外那颗快要开败了的老藤花树。

良久,她像是调侃一般开口:“怪不得她送来的汤里、点心里都有这股味。”

“我天天上火生气,就是因为吃多了她做的陈皮点心。”

短暂地沉默后,她叹了口气,坐起身在自己身前的抽屉里摸索。

最后摸出一本很老旧的相册,封皮都掉了,里面的照片却依旧鲜明。

孟鹤眠一眼就认出,那个在蒸笼前笑着吃包子的女人是外婆。

随着相册慢慢翻动,颜色由彩至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也越来越年轻。

像是时光回溯,紫藤花还没攀上木架,旧宅尚有新漆新瓦。

最后是张双人照,右边的年轻姑娘扎着麻花辫,面朝着镜头,笑得格外灿烂。

而左边穿着精致旗袍的大小姐偏头,也在微笑。

可她看的却不是镜头,而是身边的她。

老人摩挲着照片上的容颜,将过往旧事徐徐道来:“你外婆是个傻瓜,性子倔,操劳一辈子也不肯停下来歇一歇。”

她讲孟兰茵如何满心欢喜地嫁人,却又因丈夫不忠决然离开,带着独女白手起家。

讲两人之间的默契,讲过去的拌嘴和争吵,讲自己病重时她细致入微的照料,讲一起看过的雪和种下的花。

仿佛多年积藏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低头咳嗽几声,最后望向的还是那株廊下藤花。

“那颗藤花树,是当年我和她一起种下的。而今已是,第六十年春了……”

老人捏着剩下半个饼缓缓阖眸,声音低如微尘:“人这一生......”

“有点遗憾挺好的。”

夕阳的余晖沉入地平线,房间里的光渐渐褪去,最后一缕落在老人脸上。

只一刹那,也消失了。

孟鹤眠没出声,无比自然地拉住温舒窈的手,和她一起安静地离开房间。

直到出了四合院,她在昏黄路灯下松开手,这才看清温舒窈泛红的眼眶。

温舒窈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很不好意思地拿袖子去抹:“总感觉听了一个很难过的故事。”

“确实。她没去参加外婆的葬礼,又想尝藤花饼,我猜大概是不想面对吧。”

孟鹤眠漫不经心地说完,就发现温舒窈睫羽轻颤,眼眸更湿润了。

她没遇见过这样敏感的人,心脏咯噔一跳,连忙摸了摸衣兜,没带纸巾,更没有甜甜的糖。

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她像木偶一样直愣愣地走,手脚僵硬,时不时地去观察温舒窈的情况。

走了一段路,温舒窈好不容易缓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孟鹤眠,不会觉得奇怪吗?”

孟鹤眠不解:“为什么奇怪?”

“万奶奶好像喜欢……”

温舒窈没把话说完,但两人心知肚明。

孟鹤眠一脸无所谓:“都做人了,选择就不要那么局限了吧。”

“我一向支持XP自由,只要不妨碍到我,就算万羡鱼告诉我她喜欢赛博哈士奇,我也能包个大红包祝福她。”

温舒窈被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和奇妙举例噎了下,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

她反应过来后抿唇:“这不是一回事吧!”

“是吗?”

夜风飒飒地穿过小巷,隐约送来月季的花香。

这条路很长,四周没有多少人家,安静得可以听到温舒窈的吸气声。

孟鹤眠很少有和人散步的经历。

和万羡鱼散步她嫌聒噪,和同事走她觉得无聊。

但意外的,和温舒窈一起在月亮下散步的感觉还挺放松。

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其实人生没有遗憾才最好。”

温舒窈歪头:“那你现在有遗憾吗?”

“有。”

孟鹤眠突然在一条巷子前停下脚步。

青石小路尽头,隐约可见一排排花架和亮着灯的招牌。

是“猫小姐的咖啡屋”。

她转头,满脸认真地朝温舒窈道:“我现在就想去看看小面包,如果见不到就会变成遗憾了。”

温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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