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鸦在旅途上

东大陆被打成了一锅粥,北大陆是乱成了一锅粥,在南大陆,两条代表着终末的黄昏与启明的晨星的羽蛇也开始了明争暗斗。

第三纪分为两个阶段。大灾变发生之前的,是沐浴在造物主仁慈的光辉之下,安宁而繁荣的光辉年代;大灾变发生之后的,是诸多或是类人或是非人的神灵行走世间,显现威能、掀起灾难,酿成无数生离死别的悲歌惨案的纷争年代。

在那一场主旨只为拯救自身的灾难发生过后,有能力在此其中存活下来的神话生物庇佑着近在身边的那些亲朋好友、下属眷族们惶惶逃离东陆,然而大部分所拥有事物都损毁殆尽的原先信仰造物主的天使在得知内情后心境不免产生了一些较为剧烈的变化,虽然其中一部分以斯提弗为代表的虔诚信徒依旧选择了跟随如今已经疯掉的真实造物主,然而,更有一些曾经信仰造物主的天使们情感由爱转怨,不再如过去那般相信神灵的仁慈,只是警戒忌惮起祂们的威能。

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后世历经所罗门、图铎—特伦索斯特联合执政、血皇帝的三朝统治而不倒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此人诞生在黑暗纪元的不死鸟城邦,度过了在那个年代的人类中司空见惯的困苦童年与饱受屈辱的少年时光。造物主崛起,祂便也加入了追随太阳光辉的队伍,一路晋升星之匙,并在光辉年代得到了受主赐名的殊荣。

大灾变后,亚伯拉罕家族的成员十不存一。伯特利的长辈在神战的余波中为了家族的延续自我牺牲,这下,本作为潇洒的甩手掌柜,可以由着性子四处旅行观光的伯特利成为了唯一的天使,需承担起守护家族的重任。纷争纪元过后,这位曾经自由散漫,面对长辈的念叨总是敷衍了事地摆摆手:“随便您,随便您。”尔后逃夜也似地开门溜走的星之匙已经成为所罗门麾下的最强天使之王,并且众所周知,祂不敬神明,只信自己。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在最初的太阳陨落,新神们忙于争斗厮杀的纷争纪元的间隙——已经死去的造物主遗留世间的唯二的子嗣,正四处东躲XZ,规避着来自星界的黄铜之眼与湛蓝天幕上如同金箭般投下的阳光的窥视与追杀。

……

光怪陆离的集体潜意识大海深处,伫立着一座白骨砌成的教堂。

金色的正十字架下,一位身披简朴白袍的修女正在静静地祈祷。祂气质温和平静,有一双如孩童般澄澈的双眼。

“你不必再祷告了。”停在十字架顶端的乌鸦忽然张嘴说话,“母亲已经死了,祂不会再回应你了。”

修女微微抬起眼眸,将视线从虚空中的一点转移到那只古怪的乌鸦身上。乌鸦抖了抖翅膀,黑豆般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祂哒哒哒地啄了啄屹立的十字架几下,见那修女一派平和沉静,毫无情绪波动,便了无生趣地转过头,拿漆黑的尾巴对着对方。

乌鸦当然不是普通的乌鸦。此鸟诞生在光辉年代的元年,打小就顺应天性(实则是非凡特性),时常整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恶作剧”来,又由于此鸟乃天生容纳唯一性的神话生物,还是造物主的直系子嗣,寻常天使轻易管教不得,因而有幸得到那些距离成神只差一份唯一性或两份特性的天使之王们的亲身教导,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在近千年之久的“棍棒教育”之下茁壮成长为一只叫人头疼的羽翼丰满的小乌鸦。

造物主是个究极大忙人,天天忙着推演研究旧日之路,忙着和逐渐复苏的原初上帝打复活赛,忙着巩固星界屏障对抗外神侵蚀,自然不能耗费宝贵的时间心力去关照、教育一个精力旺盛的神话生物幼崽。小乌鸦呱呱落地不久,便被丢给了造物主麾下的一位由人类一步步晋升至从神位阶的下属,以期让祂明白人类社会普遍的伦理纲常,最好还能够“懂得一些人性”。

这位临时的监护人看起来完全不符合圣典上对天使的任何一项描述。祂既不圣洁,也不肃穆。既不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苦修士,也不是个虔诚而悲悯的身着白袍的圣徒。与之相反,监护人的穿着不拘小节,亚麻衬衣的一角从裤腰带里漏了出来,长裤的裤脚也一个卷了上去,一个耷拉在脚面上。此人似乎颇以欺压自己顶头上司家的小孩为乐,每天最兴高采烈的时候就是引来天雷,把小乌鸦劈得满地乱窜的那一段大好时光。

“嘿,你还怪起我了?”一日,小乌鸦忍无可忍搬出喊家长大法,不料对方竟啧啧称奇,丝毫不惧,“——实话告诉你吧,老大和我说过:埃莫奈特这孩子高低也是个神话生物,犯了错误随便打!要不是你到处乱寄生人,还屡教不改,我会对上司的孩子下此重手吗?小乌鸦,做人可不能不讲道理,你要是好好听进我讲的道理,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神话生物,我自然会对你好声好气。可你这家伙不争气啊……”

“我又不是人……”小乌鸦不服气地嘀咕。祂还想再说些什么,监护人却想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一样忽然间大笑起来。

“你确实不是人,”监护人说,“你是一团蛆,却偏偏要装作自己是一只乌鸦。别提有多滑稽了。哈哈哈哈!”

小乌鸦闻言顿时浑身羽毛根根立起,瞬间膨胀成一只大煤球。

“我、我一生下来就是神话生物……!”祂有些气急败坏了。

“赫卡蒂不也是从羽蛇蛋里孵出来的?人家这不也兢兢业业地学会当个人了。”

小乌鸦振振有词:这不一样!羽蛇也有羽蛇的社会规则,你怎么知道赫卡蒂一开始不是个茹毛饮血,为了填饱肚子而和其他羽蛇打了个头破血流的会经历生老病死的羽蛇呢?而我不一样,我一生下来就是个不会自然死亡也不会自然生长的东西——我自个的分/身集合起来,指不定还能组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小社会哩!

监护人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瞅了祂好一会儿,尔后一锤定音:“我懂了,你是蛆。”

小乌鸦嘎嘎怪叫三声,现出本相,现场顿时时之虫乱飞,闪耀的电光与青黑的时钟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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