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穆萧萧颤声问道。
“呵呵呵……”宁桐痛苦地摇着头。
终于缓缓说道:“吃光了树上的皮,便只能吃身上的皮了……”
穆萧萧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惊骇。
宁桐叹息一声说:“老鼠都没得吃,我们甚至吃光了老鼠的陈年食物,大多数人在生死面前便会变得和魔鬼没什么两样。”
“就如同猩猩会吃猴子一样……”
穆萧萧的身体轻轻颤抖,陈惜命轻轻将穆萧萧搂紧自己的怀里,幽幽叹息一声说:“世道艰难,不是每一天都是和平盛世。”
“你从小生活在昊京城的锦衣玉食之中,不知这天下的残酷与阴暗。”
“战争带给这个世界的创痛是很多年都缓解不过来的,人祸杀人,天灾吃人……”
宁桐的眼中老泪纵横,顺着他脸上的鳞片蜿蜒而下。
“吃……吃死人吗?”穆萧萧忍不住颤声问。
宁桐冷笑一声说:“断了气都是死人,被吃的人还分什么生死呢?”
“可是……可是那会造成瘟疫的!”穆萧萧惊道。
宁桐看着穆萧萧笑道:“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那是一段过了今天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日子,瘟疫爆发,人不会马上死,但是若是不吃东西,饥饿不但会摧毁一个人的身体,还会腐蚀一个人的灵魂。”
“不是生死之际,不差那一口肉救命,谁会吃人呢?”
穆萧萧沉默不语。
宁桐声音越发哽咽,然后对着程九刚说:“大哥,能给我倒一杯水吗?”
程九刚叹息一声给宁桐递去了一杯水。
喝下水后缓了好久,宁桐才接着说:“有一个秘密就连大哥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段罪孽。”
众人疑惑不已。
宁桐幽幽地说道:“我……我……”挣扎了许久宁桐才道:“我其实有一个龙凤胎的姐姐,她叫宁梧。”
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
宁桐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就如一个死人一般,接着说:“我的邻居家也是两个孩子……”
“后来……我们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了……”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姐姐……”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屋子里所有人的心跳仿佛都随着时间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想要魂飞魄散。
“我娘说想给宁家留下一丝血脉,所以身为男儿的我活了下来……”
“所以我恨!恨这个世界,恨这个腐朽的东宫国,恨流淌着东宫血脉的每一个人!”
宁桐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不已。
良久良久宁桐才接着说道:“后来我们终于熬过那段时光,我的父亲有幸从战争中活了下来,他不是负心人,找到了我们娘俩。”
“用他在战场上拿换来的军饷带着我们在东方城定了居。”
“我第一次进入东方城的时候都呆住了,他们那么有钱,客栈外的野狗吃得都比我们那里人吃得好。”
“我不理解,为什么吃剩下的东西要被扔掉……”
为什么吃剩下的东西要被扔掉?
这句话深深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更不理解,他们喂狗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扔得远一些,扔到那些被世界遗忘的地方……”
穆萧萧的眼眶已经红了,她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扎进人心底的悲剧。
宁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几乎用了整个童年的时间,才渐渐明白,原来人生儿不平等。”
“有些人生下来便是终点,有些人生下来便是终点。”
宁桐看似在重复一句话,可是却又不是在重复一句话……
宁桐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迷惘,一丝疯狂。
“为什么我就要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因为我而死,为什么我活得如此艰难?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纸醉金迷?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常常在想,许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障,才使得我这辈子受着煎熬之苦。”
“生来的不平等就像是一条条冰冷的锁链,无情地穿过我肩胛骨,将我牢牢捆在耻辱柱上,奢望着有一日哪个无聊的好心人赏我一把钥匙……”
所有人都因为宁桐的话而动容。
宁桐深深叹息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了穆萧萧等人,淡淡一笑。
“我爹常常告诉我,金钱权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人只要活出自己的价值,便是老天爷也要敬畏我们。”
“那时候我便问他,他有没有活出自己的价值?”
“爹总会低头抽着烟袋锅,不发一言,然后在良久之后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可以更好的。’”
“我从小就立志从军,因为想要不重新挨饿,就该给自己找个翻身的机会。”
“东方城的私塾实在太贵了,我读不起也不喜欢读,寒窗十载不如战场上替将军挡上一刀。”
“都是赌博,有人用青春赌,有人用命赌。”
“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前者还可以重新来过,后者血本无归……”
叹息一声,宁桐接着说:“十七岁那年,我如愿从军,借着爹爹当年在军中的战友,我有幸被按排进了禁卫军预备役中。”
“在那里我遇到了两个人,都和我年纪相仿,一个人是如今的皇帝东宫潮月,一个人便是杨佑。”
“什么——”穆萧萧惊呼出声。
宁桐点头说:“你没听错,我早就认识他们的。”
“只不过那时候我们三人便不平等,我只不过是个跟班的,东宫潮月是军中体验生活的太子爷,杨佑也是与他早就相识。”
“有一次意外,我们遭到了土匪,我没有如愿替将军挡上一刀,也没有幸运地替太子爷东宫潮月挡一刀,我替杨佑挡了一刀。”
“那一刀险些杀了我,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便被扔进了山崖下的死人堆里。”
“我摔伤了脑子,即便后来侥幸醒来,却失去了记忆。”
说到此处,宁桐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幸福。
“我不知该怨恨,还是该感恩,失去记忆的那三年,我遇到了一个姑娘,一个我深爱一生的姑娘。”
穆萧萧与陈惜命心中震惊,没想到宁桐竟然还有一个爱人,可是却并未听说后来的杨佑重新娶过妻子。
难道他并没有将那个女子带在身边。
宁桐没有继续说关于那个女子的故事,而是接着道:“三年后一个偶然我恢复了记忆,当天便急着去东方城找我的父母。”
“没想到……没想到……”
穆萧萧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恐怕大事不好。
果然宁桐接着说:“东宫潮月继位后大肆兴建土木,最震惊世界的便是那条东方城中的大运河。”
“我的父母被抓去修运河,累死在了干枯的河床中。”
穆萧萧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而宁桐则是满脸恨意。
“下令的是东宫潮月,监工的是杨佑,我用命替他们挡刀,他们却害死了我的父母!”
“我恨!我很这个东宫国,恨这个东宫国里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当天夜里我便提着刀冲进了杨佑的居所,可惜没能见到杨佑还差点被家丁抓住打死!”
“当时我便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毁了东宫的一切,我要还东宫百姓一个干净的世界!”
叹息一声,宁桐接着说:“我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晚我便逃离了东宫国,一路向着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