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来的人竟是春日。

无奇一眼看见她熟悉的脸,如见亲人般扑上来:“姐姐?”

脱口而出,却又怕惊动了宁儿等,忙拉着春日到了里屋,又探头往外道:“我要睡会儿,别来打扰。”

宁儿先前见她在屋子里坐卧不定的转了半天,生恐她还是要出去,听了这话却安心,又道:“吃晚饭的时候了,要是饿了便叫我。”

无奇应了声,特把门又掩起来。

这才回到春日跟前问道:“姐姐从哪里来?”

春日打量着无奇。

之前洗了澡,头发是打散了的,因为想出去才又梳成了发髻,谁知阮夫人一席话堵死了无奇的路,加上她自己犯了烦躁,竟把簪子拔了,披头散发的。

这还是春日头一次见无奇如此披着头发。

她的头发乌黑而亮,像是丝缎子一样,精致的眉眼却越发地如画。

微微嘟起的樱唇,两只眼睛却亮晶晶地带着殷切地盯着自己,时不时眨一眨,长睫小扇子似的。

春日本是要来告诉她一个消息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你怎么了?我先前进来的时候听你嚷嚷什么……”

无奇叹道:“是因为我娘,她叫我明儿去清流,也不许我出门,我正有一件要紧事呢。”

“什么?让你去清流?”春日皱眉。

无奇道:“是啊,是去我外祖母那里,其实我知道娘是怕我还有事才这么打算的。我也不敢违抗,也愿意去,但是走的太急了些,而且手头的这件事实在很重要。”

春日稳了稳心神:“什么事这么重要?”

问出这句的时候,她心里多了一点希冀,希望无奇的回答,会跟她期盼的那样。

无奇先往外看了眼,才说道:“是跟先前名将的案子有关,我想跟蔡大哥说一声。”

春日失望:“哦,原来是为了公事啊。”

“不然呢,”无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总不会也是有事吧?”

春日走开了两步,片刻才道:“之前王爷坠崖后,我们乱了阵脚,忙的各处去找,连我也扔下了你去寻他了……你没怪我吗?”

“怪你?”无奇瞪大双眼,继而笑道:“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我没用,连我也想去找王爷呢,怎么还能怪你,何况你本就是瑞王府的人,去找王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春日微微一笑道:“可是主子因为这个大发雷霆,不仅把我痛骂了一番,付师哥也都颜面扫地。”

无奇呆了呆:“瑞王、王爷因为这个怪你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们为了他好,为什么还要怪罪呢?”

春日道:“王爷知道我把你丢在一边,太子殿下若是迁怒下来,只怕没有人维护你,王爷是怕你受了难。”

无奇怔住。

春日低低道:“所以就算是在这时候,也叫我来瞧瞧你……看你怎么样了。”

无奇听出有一点异样:“这个、时候?”

春日欲言又止。

无奇总算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忙问道:“王爷……王爷呢?是在王府吗?”后面一句,却是试探。

春日听她问了:“王爷如今还在宫内。”

无奇想到先前李太监的话,知道他是去面圣回禀的,刚要问怎么还没有回完,突然道:“他还好吗?”

春日低了头。

无奇心头一紧。

本来瑞王平安归来,对无奇而言自然是去了心结,云开日出天下太平了。并没有就想到过瑞王回来后还会有什么波澜。

如今发现春日不对劲,便走近一步:“姐姐,王爷、怎么了?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片刻,春日才道:“皇上、不知怎么动了怒,据说,还伤了王爷。”

“你说什么?伤……王爷受伤了?”无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瑞王在外头经历生死的还没怎么样,为什么回到宫内、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在自个儿家里反而会受伤?

春日道:“是啊,皇上还……”

“还怎么样?”无奇没想到伤了瑞王还不算完,一时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还说瑞王殿下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下瞒上……”春日皱着眉,低声道:“现如今把他关在内务司里,叫他反躬自省。”

“什么!”无奇几乎跳起来:“关起来了?”

这一声过于高了,外头宁儿听得奇怪:“姑娘,怎么了?”

无奇连咽了几口唾沫,终于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说……简直把我关起来了而已。跟你不相干!”

隔着门,宁儿一笑说道:“先前就是放你在外头太自在了,才叫你在家里留一日就呆不住了,别这么怨天尤人的,小心传到太太耳中去,又不高兴了。”

无奇不理她,只拉着春日低低地问:“什么叫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上瞒下?这么多罪名,我怎么一个都不懂?”

春日苦笑道:“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

无奇拧眉。

瑞王向来行事谨慎,从不曾出纰漏,这次虽然是被人设计无可奈何,但也跟这三条罪名没有关系。

除非……

她瞪大了眼睛:“总不会是、因为我?”

春日的笑变成了无奈:“说到这个,我也不懂。皇上明明赦免了你,可是却因为这个而要为难王爷,这、也不知怎么说理。”

无奇的心嗵嗵地大跳,所谓徇私舞弊,应该是说的破格招她进清吏司吧,知法犯法,难道是说明知道她是女子而仍是纵容?最后欺上瞒下,就更好解释了。

可是……无奇看着春日道:“王爷以前不知道我是女子,也不过是才知道的,怎么竟扣这样大帽子给他?”

春日说道:“听说王爷是当着皇上的面儿承认,他一早知道你的。”

“这不可能!他怎么这么说呢,”无奇呆了呆,又问,“王爷不会是有什么妨碍吧?皇上、不是真的会对王爷怎么样吧?”

春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今是付师哥跟郑公公陪着王爷在宫内,想来,总该会有照应的。太子也不至于就坐视不理。”

她说了这些,便看着无奇道:“我不是想叫你担心,只是憋着这些话,着实的也替王爷着急,所以才忍不住跟你说说。”

无奇急得搓手:“这该怎么办。”

春日听她念叨,便问:“是了,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件要紧的事,又是怎么样?其实我来,也是怕王爷怪罪我不好生地看着你,回头又要骂人了。要是你有为难的事情只管交给我做,也算是我尽心了。”

无奇转头看着她,这句话倒是触动了她的灵机。

当下快步走到桌边,往砚台内加了水,磨了会儿墨。

毛笔蘸足了墨汁,但几次不能下笔。

原来无奇是想着该尽快地跟蔡流风通消息,但刚才春日所说的话一直在她心里打转,眼前总是不停地出现在大理寺门口看见瑞王出现的那一幕。

那时候恍若隔世相逢,只当已经万事大吉了,哪里想到于瑞王殿下而言,那本来如家的宫中,却仍是危机重重。

心乱的几乎无法动笔,所有的线索也都搅成了一团乱麻似的,千头万绪不能理顺。

春日看她只是不停地揉额头,便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只是有点头疼。”无奇随口道。

春日便道:“你别动,我给你按按头吧。”她说着去洗了手,擦干了后回来道:“是不是因为我跟你说的话,让你又担心了?”

无奇抬头看了看她:“瑞王殿下这样,是因我而起,我为他担心自然是应当的。”又沉沉郁郁地说道:“只恨我竟无能为力,无法帮得上他。”

春日道:“你要是想帮王爷,也是容易的。”

“怎么容易?”无奇抬头。

春日的目光闪烁,片刻后道:“我想皇上只是要教训王爷一番,未必就真的为了这件事生气。只是拿这个做筏子。所以……殿下迟早会回来的,到那时候你当面跟他说些好听的,自然就是帮他了。”

无奇苦笑:“这算什么?这岂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

春日叹道:“你觉着什么都没做,对王爷来说就未必了。”

无奇琢磨了会儿,突然又想起瑞王在客栈中那突兀的一抱,顿时间浑身都有点不自在起来。

她竭力压下心中那股异动,逼着自己往正经事上去想。想了一会儿,总算有了头绪,赶紧在纸上写了出来。

写完后无奇把纸叠起来,找了个信封放进去,叮嘱春日道:“你快去吏部,要当面把这封信给蔡大哥,最好等他看完,看看他有没有回话。”

春日将信放在怀中,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便打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无奇跑到窗口,看她的身形就像是一只鸟儿,轻轻盈盈地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她索性站在窗边上,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一会儿想蔡流风见到信后会如何反应,一会儿又想瑞王现在会怎样。

最后想起自己明儿就去清流了,以后只怕轻易不能照面了,蔡大哥也好,瑞王殿下也罢,只能各自安好,春日说的等见到他说些好话,难道也只是空念了吗。

想到这里无奇心头一动,倘若不能说,那毕竟还有法子,她可以写啊!一念至此,赶紧又跑到桌边上,重又拿出了一张信纸。

入夜。

宫内,赵徵心事重重地来到内务司。

他讨厌这个地方,尤其讨厌……瑞王已经给这个地方关了两次了。

赵景藩却仿佛习以为常,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太子赵徵看着自己的弟弟,瑞王不知道他的心简直能拧出苦水来了,从小到大四弟其实都还是听话的,怎么忽然间一反常态,就在这样的大事上跟自己拗起来了呢?

而且,瑞王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命都不顾。

皇帝表面上说要罚他“徇私舞弊欺上瞒下”等等,其实并不是。

赵徵生平头一次这么清楚皇帝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皇帝跟自己一样,他们所生气的,无非是瑞王竟为了那个女子而不惜身家性命。

虽然是弟弟,对赵徵而言却如自己带大的儿子,想到他不顾体统地差点把自己的命扔出去,赵徵便又气又觉着心酸,双眼已经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内务司的人早开了监牢的门,又识相地退了下去。

赵景藩已经站了起来:“太子殿下。”

太子望着他,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一道鲜明的血痕上:“走到这一步,如你所愿了?”

瑞王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太子道:“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宁肯当面冒犯父皇?这不是你向来的作风。”

赵景藩道:“太子殿下是来替皇上训诫臣弟的?”

太子笑了笑:“训诫?若是能让你清醒,我倒也想打你一顿。只可惜知道你多半是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了。”

赵景藩低头:“殿下……”

太子叹了口气,仰头想了会儿:“其实你比我更清楚父皇的心思,他不会答应让郝无奇当你的王妃的,你想要尽快出去,就要把这个想法忘掉。”

瑞王道:“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只想娶妻而已。”

太子皱眉道:“你不是娶妻,你是堂堂瑞王,你的王妃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何况她才犯了事,是个是非之人。”

瑞王转开头去。

太子道:“而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

一提到无奇,瑞王不由想起那张时而叫人可气时而又叫人可喜的小脸。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我也不知她怎么好,的确并不是正经的什么大家闺秀,但就是喜欢看见她,想她时时刻刻的在身边,就算想到她,心里都会……”

他抬手在胸口轻轻地摁落,此刻有一道暖流似的从他心上簌簌地抚过,像是春风过春水。

太子看着瑞王朦胧带笑的神情,心头一震。

赵景藩回过神来:“哥哥,我本没想到的。”

太子忍不住问:“没想到什么?”

赵景藩道:“我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本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的滋味,会想到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也会为了她愿意去做一切,低了头也好,或者……”

他本想说“送了命”也好,但又很清楚太子是绝对不愿意听见这句的,于是道:“总之,既然遇上了,我便不会错过。哥哥,你不是总劝我,叫我尽快择一人成亲吗,如今我总算找到了,为什么你竟然又不肯答应?”

太子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滋味:“我只是让你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可是郝无奇她……她哪里像是半分能成为贤妻良母的人,更别提是瑞王妃了!”

瑞王淡淡道:“那么我就不要大家闺秀,也不要贤良淑德,更不要什么贤妻良母,我只要她。”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哥哥……”瑞王看着太子,慢慢地跪了下去:“如果你真疼我,那就成全我吧。帮我劝劝父皇。”

太子知道他果然是铁了心的。

“你!”太子攥紧了双手:“你叫我说什么好!父皇还在气头上,你不去灭火,反而要给他火上浇油,你真的就不为自己着想?”

说到这里,太子又道:“还有,你在断龙崖上的所作所为,只顾为了一个郝无奇,可你想过我们没有?你想过父皇,想过我,想过斐儿吗?你想过你要是有个不测,我们将如何?”

瑞王低头:“哥哥,这件事确实是臣弟太过托大了。可我当时没想过就死的……”

“你还敢说!知道你心思深,智谋广,但那是一条河,九死一生的河,那不是一个能对付的人,”事到如今赵徵提起来,仍是心头发冷:“你要对郝无奇只是单纯的喜欢倒也罢了,你竟为她到了这种地步……别说是父皇,连我都无法接受。”

他说完之后,便抬手将瑞王扶起来:“父皇的心思我不敢说,但你总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绝不容许,你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

瑞王垂眸不语。

赵徵吁了口气,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既然是追随端王的周琴北等人所为,就好办了。我已经命人请端王妃跟世子进京。到时候就不怕那些人兴风作浪了。”

瑞王一怔,忙问:“太子已经派了人了?皇上知道吗?”

赵徵道:“当然已经知道了。昨日就派人去了。”

瑞王眉峰皱蹙。

赵徵疑惑:“怎么,你觉着我做的不对?”

瑞王低声道:“臣弟,只是觉着这件事情像是有蹊跷。”

“什么蹊跷?”

瑞王道:“不太好说,总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周琴北虽向来是打着端王旧部的旗号效力,但这次闹到眼皮底下,还如此轰动,像是有些不对劲。”

太子道:“这有什么,他们不过是觉着胜券在握所以越发猖狂,哼,也的确给他们算中了!你的运气但凡差上一点儿,他们的计谋就得逞了,自然就不必再遮遮掩掩!所以我想索性擒贼先擒王,只要端王世子在京内,他们就师出无名了。”

瑞王迟疑着说道:“要真的传他们进京,太子殿下务必要多派些人手,最好不要在路上有什么纰漏才好。”

“会有什么纰漏,难道你担心周琴北他们把世子劫走?要真敢那样,那么我就不必手下留情了。”赵徵冷冷一笑,“他们敢对你动手,就已经绝了情了,他们若真的不留余地,我当然也不用再隐忍退让。”

瑞王看着太子决然的脸色,还想再劝两句,可又知道他意思已决,于是便只沉默。

太子说完后又看着瑞王,语重心长地:“你且好好想想,这内务司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明儿上朝,只怕那些言官还不知说什么呢,只盼父皇别真的动怒。你也最好识时务些,不要这么嘴硬执着,自讨苦吃。”

瑞王沉默。

“你果然是大了,竟不肯听我的话了。”太子笑了笑,笑的有几分无奈。

吏部。

蔡流风得了春日送来的信,来回看了几遍。

若是别人来送的,蔡流风自然多问几句,但春日是瑞王的人。蔡流风并不便多问她话,只道:“劳烦姑娘了。”

春日道:“不劳烦,我为小奇而已。她说得蔡学士看完了,得了答复才行。”

蔡流风笑了笑:“好。请稍等。”

说话间蔡流风取了纸笔,想了会儿后,抬笔写了几行字,也折了起来放进信封,双手递给春日:“这是我的回信,请务必交到小奇手上。”

春日接了信,转身正要走,蔡流风道:“听说瑞王殿下……冒犯了皇上?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蔡大人向来耳聪目明,难道不知道吗?”春日止步。

蔡流风道:“众说纷纭,并不真切,心想着姑娘是王爷心腹人,所以多问了一句,请别见怪。”

春日才说道:“王爷在断龙崖,为了救郝四方不惜以命相博,又因为小奇身份曝露,王爷为了包揽责任,只说最初就知道此事,皇上自然怪他瞒而不报,龙颜不悦。”

蔡流风笑了笑:“原来如此,王爷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春日瞥了他一眼:“大人没有别的事,我先去了。”

蔡流风拱手:“姑娘请。”

当天晚上,清吏司派出一队精锐出城,这两天因瑞王以及无奇之事,吏部本也在风口浪尖上,如此大张旗鼓,街头上众人瞩目,更是轰动,不晓得吏部又有什么要紧大事。

只说春日回到郝府,无奇正百无聊赖,饿得吃了一碗饭。

又见宁儿在自己身旁走来走去,她怕春日随时会回来,有人在反而不便,于是把宁儿先又打发了出去。

正等的心急,突然听见窗户一响,回头却见果然是春日去而复返。

才跳起来,春日上前将那封信递给她:“这是蔡大人的回信。”

无奇顾不上寒暄,赶紧先将那封信抽出来,如此这般看了一阵子,连连点头:“好得很,蔡大哥跟我想的一样。”

春日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是明儿要去清流了吗?又要做什么?”

无奇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这件事也不能不为。不,是一定得做。”

春日不语。无奇把信放回桌上,突然想起来,便忙从旁边的书本里拿出另一封,道:“姐姐,这个,是我写给王爷的,我心想着明儿我要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这封信你帮我转呈给他可好?”

春日警惕:“要还是像上次一样的辞官、或者辞别,我不送。”

无奇笑道:“这个不是,虽然也有告别的话,不过就像是你说的,我写了无限好话呢,王爷见了应该会高兴的。”

“真的?”春日疑惑地:“你可别骗我,王爷这会儿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你可别再惹他生气,弄得雪上加霜。”

无奇摇头道:“不会,我生平能想到的所有阿谀奉承都在上头了,这样他还不高兴,我就没法子了。”

春日叹了口气,正要把信放回怀里,忽然多了个心眼:“干巴巴地给一封信,也没什么意思。或者你拿一样好东西,让我想法儿捎给王爷。”

“好东西?”无奇愣了愣,犯难:“我这儿的东西王爷自然瞧不上眼啊。”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颈间那枚吊坠,笑道:“这个还是他赐的呢。算是最好的了,总不能再还回去?”

春日瞪了她一眼:“少胡说,除非你又想害我。你找一件王爷见了就会高兴的东西,不必非要昂贵难得的。”

无奇摩挲着下颌想了会儿,满屋子里走了一趟,忽然道:“有了。”

春日忙看着她拿什么,却见无奇把抽屉打开,翻了会儿里头的书册,终于找到了一本《千家诗》,忙着打开看了会儿,笑道:“果然在这里。”

春日凑上前:“这是……”

原来这诗里夹着两张剪纸,一张是喜上梅梢,一张是鸳鸯戏水。

春日正瞪大了眼睛,无奇把那张鸳鸯戏水小心翼翼地提了出来,春日道:“你、你莫非要把这个给王爷?”她的心心突突的跳,有点不敢置信。

谁知无奇把那张鸳鸯戏水放在桌上,却把剩下喜上梅梢的诗册子合起来,道:“姐姐把这个给王爷吧,喜鹊在梢头报喜,自然是喜事将到,王爷也一定会时来运转的,他见了指定高兴。”

春日这才明白原来给的是这个,她瞄了一眼桌上那张:“那个呢?”

无奇道:“这个我自然留着的,送这个也没意思。”

春日啧了声,道:“你送的话最好送一对的,单送一个有什么意思?没什么诚意。”

无奇一愣,挠挠头:这两张剪纸,自然是忠勇伯后巷那出事的万姑娘手剪而遗留的,无奇从万老伯那里特要了回来做个纪念。

其实瑞王也是见过的,自然知道她有两张。

正在犹豫,春日已经把那鸳鸯戏水也拎了回来,不由分说夹进书里:“怎么一张剪纸也舍不得呢?刚才还说找不到贵的好东西呢,这样的东西都不舍的,可见你没有真心。”

无奇赶紧道:“给给给,我不过是觉着送这个寓意不对罢了,哪里是舍不得。别说是这个,这屋子里你若看上什么,只管拿走,看我皱不皱眉就完了。”

春日才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拿走的,就怕你不愿意。”

“你说!我绝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

春日笑看着她道:“那,我要把你带走呢?”

无奇愣了愣,笑道:“姐姐,真有你的,竟也会这急转弯儿似的笑话。”

春日叹了口气,觉着她的小脑瓜时而灵的如神,时而又像是榆木疙瘩。

把书拿好了又问道:“你今晚上不出门吧?”

“不出去,要给我娘知道了,怕真的打死我。”

春日点头:“那我也可以放心的先离开了,明儿、我会尽早的来。”

“不用,我没事儿,”无奇又嘱咐:“姐姐,虽然你艺高人胆大,可在外头行事也务必要小心谨慎。”

送了春日离开,无奇本想写点东西,但心事太重,她也懒怠动笔,倒是翻出了之前从段掌柜那里拿回来的那张大纸,这才发现上面所记载的竟还有李光的事情,却机智地没用真名,只说某人无缘无故地得了失心疯之类,倒也不失为一宗时下新闻。

不过如今自然是昨日黄花了。

看了半晌,正要安歇,郝三江回来了。

大概是知道了她明日要去清流,便赶紧跑了来。

“怎么娘突然要送你去清流呢?”三江着急地问。

无奇道:“大概是觉着我惹了祸,所以把我送过去吧。”

三江说道:“去也罢了,怎么又赶得这么着急,明儿就走呢?”

无奇见他满眼着急的,便笑问道:“哥哥舍不得我呀?”

三江怒瞪了她一眼:“你还笑!娘这次雷厉风行的,跟之前都不一样,而且我才回来爹就叮嘱不许我多问。我没法子才来找你的。”

无奇虽也知道阮夫人做的决定,自己违抗不得,而且母亲也确实是为了自己着想。

如今见三江分明舍不得……想到他先前总是打打闹闹,真的要分开了却这样,鼻子也跟着悄悄地发酸。

她不想自己在三江跟前哭鼻子,便故意笑道:“我也好久没去清流了,颇为想念外祖母他们,去住几天也行。而且我的身份势必会引发京城热议,娘不叫我留在京城,也是为了远离是非。对了,哥哥你在外头的时候,要是有人问长问短,或者嚼舌,你千万别跟人家冲突啊。”

“谁敢嚼舌?看我不打死!”郝三江咬牙说。

无奇看他的手上还裹着纱布,便道:“哥哥,你听我一句,别那么莽撞。”

三江张了张嘴,望着她的眼睛,却又低下头去,只说道:“行,我知道了,不会闯祸的你放心。”

兄妹两个一时默默相对,竟然无话。又过了半天,三江突然想起来:“那、石头跟小林子,还有流风,知不知道你要走啊?”

无奇道:“我正要说呢,他们不知道。明儿我走了,哥哥你去吏部一趟,亲口告诉他们吧?”

郝三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最烦这些生离死别的了。唉,你怎么不干脆就生做一个男孩儿,岂非就不必这些麻烦了。”

无奇笑道:“我也这么想的。”

三江见她笑的没心没肺的,忍不住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拧住她的脸:“你还笑!”

无奇便又捂着脸惨叫。

次日一早,无奇因有心事,便早早爬起来。

正阮夫人那里也派了丫鬟来催。

无奇正经地吃了早饭,便跑去夫人房内:“娘,什么时候启程?”

阮夫人见她如此主动起来,因疑惑:“这么早的催什么?”

无奇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阮夫人才要笑,又哼道:“少跟我油嘴滑舌的,你……”到底是知女莫若母,阮夫人皱眉看了无奇半晌:“你想干什么?”

无奇凑上前,搂住了阮夫人的肩膀:“娘,我能不能顺道去一个地方?”

“你想去哪儿?”阮夫人问这句的时候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她要去吏部,就立刻回绝。

“我想去一趟慈幼局,放心,只是顺道,绝不耽搁。”无奇回答。

“慈幼局?”这个很出乎阮夫人的意料,“去哪干什么?”

无奇道:“昨儿来的那个江执事就是慈幼局的,我先前常常地去探望那里的孩子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孩童。他们也很喜欢我,我心想这次去清流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若不去,那些小孩子们岂不失望?所以我打算今儿买些糕点之类送过去,也算是完我自个儿的念想。”

阮夫人听她说起小孩子们,便微微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不可的。”

无奇见她总算答应,这才松了口气。

日上三竿,门口的车都准备妥当了。

阮夫人亲自送无奇出城,而秀秀跟窦玉清早才听说了无奇要去清流,急得出来送别,又问怎么突然走的这么急,阮夫人只说是清流的外祖母想念,所以要去。

秀秀昨儿还矜持地不肯跟无奇主动搭话,这次见她要走,便急得泪眼汪汪的,窦玉更是哭道:“我不想让表姐走,要不然带了我一起吧?”

弄得无奇也是心酸酸的。

等告别了窦家的姐弟,郝三江亲自陪着车马,经过朱雀街便拐向慈幼局的方向。

不多会儿到了地方,无奇便叫人把事先准备的点心糖果等提了下来送到里间去,里头邱院首跟江执事听说消息,赶紧走了出来。

无奇行了礼,笑道:“邱大人,别怪我来的贸然,只因我立刻要出城了,不知何时能回,昨儿又听江大人说您跟孩子们都还想着我,所以便顺道过来看看。”

邱院首顾不上寒暄,只忙问:“怎么突然间要出城呢,是公干?”

无奇道:“并不是。也不必细说这个,家母跟兄长还在等着我,我就不进去了,孩子们跟前,你替我解释几句吧。”

邱院首甚是不舍,江执事也忙道:“我昨儿去一趟,只当来日方长,怎么就要走……以后真的不在清吏司了?”

“不了,”无奇笑道:“无官一身轻嘛,再说那官也不是女子能做的,对了,也用不着我多事,昨晚上听说他们找到了李靖的踪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若真如此,我更走的放心了。”

邱院首闻言道:“怪不得昨晚上听人说吏部的人急匆匆出城,难道就是为了拿贼的?”

无奇道:“多半是这样,我只是听我大哥说了一句,像是在神鹤……也未必吧,详细的我也没问。”

正此刻,郝三江过来:“平平!时候不早了。”

无奇赶紧告辞,两个人忙着送了几步,等无奇上了车,两人还在原地目送呢。

马车缓缓地向着城外而行。

车厢中,阮夫人道:“你这一趟,真的只是为探望那些小孩子的?”

无奇道:“当然啦娘,不然我又干什么,不过怕进去会耽搁时间,所以只在门口跟邱大人告别罢了。”

阮夫人瞄了她几眼,并没言语。

眼见马车出城,到了七里亭,阮夫人便叫停了车,因对无奇道:“我本来要亲自送你去清流的,只是你爹不肯答应,只能送到这里了,就让三江护送吧,一路上不许你另外生事,记住了?”

无奇道:“记住了。娘您放心吧。”

阮夫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无奇反倒愣住了:“娘……”

阮夫人抱着无奇,过了会儿才说道:“平平,别怪娘心狠,娘只是……舍不得你,只能先这样了。”

无奇虽不太明白,但天下父母心,她是知道母亲是为自己着想的,当下忙道:“娘,我怎么会怪你,我给您惹祸,您不打我骂我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娘了。我若怪您,我还是个人吗?我就是不太放心,我不在家里,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不要总欺负爹。”

阮夫人眼眶发红,泪转了一会儿,悄然坠落,听到最后便笑道:“混账丫头,我什么欺负你爹了?”

无奇吐吐舌:“我说错了。”

阮夫人知道,再说下去只是徒增伤心,不如果决些,正要下车,就听到激烈的马蹄声响,车外三江道:“咦,那是……”m.w.com,请牢记:,.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