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柳简先看向周词,她道:“当夜金良贞深夜寻你,隔着窗户与你约定次日卯时相见,而等你开门时,只见得她提着灯笼离开之景,可是如此?”

这话是当初他因金良贞身死被抓入牢中的供词,周词细细回忆一番,肯定点了头。

柳简轻声道:“换言之,当日你并未见到金良贞的正面,而是只见了一形似金良贞的背影。”

她这话一出口,旁人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非金良贞亲自邀约,那当夜出现在西院的人,那便只能是凶手——也正是青姑了。

周词急切回头看了青姑一眼,见她没有半点反应,倒是比她还急:“不可能!金良贞同青姑没有半点相似!”

“金良贞身形更壮一点是吧,周府奴仆,亦少有她那般身形,所以只要青姑多穿几件衣裳,朦胧有个轮廓,在夜色之中,教你乱认了人,也不算得稀奇。”

周词陷进回忆,他颤着唇——当夜的“金良贞”与此时的青姑重合在一处,教他一时无所适从起来,他无法分辨柳简的话是真是假,只能怔怔跪坐在地上,神色恍惚。

徐同知直白道:“可这只是你的猜测。”

“虽无物证,但少卿倒可为我作证。”柳简望向时玉书:“少卿可记得,金良贞身死前一日晚上,我曾从厨房拿回一碗汤?”

时玉书不作多想,点头道:“羊肉汤。”

“周府曾有奴仆向我提起过,金良贞心细,全府的奴才有什么忌口只消说过一遍便能记住。”她顿了顿:“那日早间我特意向她提及不吃葱花,可晚间金厨娘端给我的那碗羊肉汤上。”

时玉书果然不负众望,立即接道:“放了葱花。”

“当日你给予我羹汤之时,刻意避于暗处,又沙哑嗓音,借口受了风寒,却因葱花,而露了马脚。”柳简看向金良贞:“我想,在此之前,金良贞便为你所控了吧。”

青姑漠然看着旁处。

柳简回过身:“至于三公子所问,霜杀毒发,五脏六腑皆有痛意,可金良贞直至身死,周身皆不见挣扎伤痕……我想,是香对吧,就如杀死周老夫人所用的手段一般。”

徐同知震惊一瞬:“香?什么香?”

一直对柳简推断嗤之以鼻的周浅,此时听闻周老夫人身死缘由,也忍不住朝她频频望过来,欲语还休。

周漪红着眼眶含恨在周浅同青姑之间徘徊,如今真相未明,她竟不知要将恨意赋于何人身上。

周清倚靠在柱子之上,面容沉静得吓人,她一遍遍摩挲着手指,不知所思为何。

作为周老夫人身死现场的另一人,周湍并不掩饰自己的急迫,催促道:“你既然查出事实真相,何必再卖关子,赶紧说清。”

柳简瞥了他一眼,对他那副高傲态度十分不喜,可眼下揭开真相为重,她便也不愿同他一般计较:“周老夫人回屋之前,曾因心绪激荡而吐过血,后入屋中,周老夫人担心屋内血气过重,教大公子闻到担心,着使下人将窗子打开过。锦屏,可是如此?”

锦屏点点头:“正是如此,老夫人才进屋时,还曾说过头晕,开了窗后才觉舒服了些。”

“若我不曾猜错,当时屋中正燃着香,周老夫人因体弱,嗅了香气便觉昏沉,而窗子一开,屋内香气散失,人便也渐渐清醒。”她望向青姑:“可等大夫过来,窗户便又关上了,香气袅袅,不会一下使人昏迷,但长久吸入,便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倒下。”

周漪发问:“这大夫都到了屋里,就不会发觉吗?”

“周老夫人先前曾病倒,就算大夫曾发觉,只肖解释作安神之用,便也不会多疑。”

锦屏想了想:“可那时我同青姑都离开了屋子,期间若有人进去,行凶杀人,也有可能呀!”

柳简很是干脆的点头:“是,在此期间谁都有可能趁此机杀害周老夫人……但杀完人后,还需知道将香处理掉的人,只能是青姑。”

“为何?”

“所谓各司其职,周老夫人屋中规矩甚是严厉,她曾向我提过,她屋里的香都由青姑负责。习香道之人嗅觉灵敏,若是旁人对香做了手脚,青姑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徐同知思虑片刻:“依你所言,凶犯是在周老夫人看过大夫之后动的手?”

柳简轻轻颔首:“一如先前所言,青姑近不得周老夫人的吃食茶水,自然这药也须是锦屏去熬。当日周老夫人设宴,小厨房个个皆因宴席之事忙得不可开交,青姑便在此时提醒了锦屏,教她去大厨房熬药,将锦屏支开后,她再返回屋中,此事周老夫人同大公子早因屋内燃香而不省人事,如此一来,她取出花枝杀人,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香呢,当日捕快并未在周老房中发现有香迹。”

“是,香炉之中,很是干净,但这本身便是异样,老夫人屋中常燃香,必会留下先前燃香剩下的香灰,便是打理,也不会全部扫除,可如今香炉并无残留香灰,我想,必是凶手害怕府衙在香灰中查出什么,所以干脆便将香灰全部倒掉。”

“倒了?”徐同知顿了顿:“细灰如尘……是倒到窗外的湖水之中?”

柳简点头称是:“可香灰若是直接倾倒,必然会被风吹散,教人觉查出异样来,故此她便使其与茶水相融,再洒入湖中,无声无息,可惜彼时或是失误,那沾了香灰的茶水落了几滴到了窗边,香灰沾了水,味道不散,花香犹存,哪怕炉中无香,证据却留了下来。”

周湍想明白其中手法,当堂便向青姑骂道:“你这恶奴!”

徐同知拍下惊堂木,告诫一句。

周湍气愤难平,却只能生生忍下,他胸口起伏着,是在强忍怒火。

锦屏僵了许久,才低声道:“那为何,为何我看到的是二姑娘……”

众人尚还为真相所惊,被锦屏一提醒,这才记起此案一开始,乃是周浅一人认下所以过错。

周湍压低声音,怒问:“你为何要替她顶罪,莫不是她欲杀祖母你一早便知晓,与她沆瀣一气为祸我周家!”

周浅闻此言,脸上血色一下褪得干净:“你,你说什么?”

一力担下凶杀案时,她都不曾似眼下这般狼狈,可此时,却因周湍一句话,神色慌乱。

“不,哥哥,我不是……”

她慌张起来,辩驳都生出些无力感,她伸手想去拉周湍的衣角,却被他避开。

见她只在意周湍的想法,柳简只能替她开口:“二姑娘从头至尾,只是用簪子伤了倒了地上的青姑,也正是锦屏当时推开门所见。”

周漪不解:“她不是要替青姑顶罪吗,为何又要伤害青姑……苦肉计吗?”

周湍并不相信柳简之言,道:“若她不是与那恶奴伙同伤人,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到祖母屋中!”

柳简望向周浅:“当夜二姑娘独往荣松院,是为同徐家的亲事而去的吧。”

周浅冷冷道:“是又如何?大姐姐不愿嫁到徐家,闹得祖母旧疾复发,我身作周家女儿,不能替家中生意筹谋,在此时替家中分忧,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一桩婚事于周湍看来,是一早便定了周漪了,对于周浅这一而再,再而三要往自己身上揽的行径,他只觉得轻视:“这婚事是漪儿的,就算漪儿不要,也轮不到你。”

柳简微微皱起眉,盯着周湍:“她不是为青姑顶罪。”

时玉书突然将杯子放到桌上,不轻不重的声音正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她抬头望过去,见他眼含警告,意味明显。

她略迟疑,却是心一横,偏头向周湍道:“她是因为你!”

周湍一惊,倒退数步:“什、什么!”

“你可曾想过,崔常安与金良贞,身死之时,并无旁人在侧,那么青姑杀害周老夫人之时,为何你却在场?”

“我……”

不止是周湍,堂上其他人,也被她这一问所惊住。

周湍目光一滞,他突然看到,自己袖边那一点深色,那是他祖母的血。

他忍不住去细想,当日若非是周浅执簪伤人,那么屋中最有嫌疑的人,是谁?

时玉书轻轻咳嗽一声,然柳简已然顾不得了:“青姑既然将大公子留下,那么必然会使此案同大公子有关,二姑娘只怕当日一见屋中场景,便推断出是大公子所为,于此,她才会当着锦屏的面,以金簪伤人,坐实自己的罪名。”

周湍早想到这一层,可由柳简说出后,他仍就是被惊出了一身的汗来,可此时,他只能僵硬着反驳:“说什么胡话,弑杀祖辈是为妄顾人伦之事,父亲故后,我蒙祖母教养长大,怎会行如此大错……”

周温被周浅这胆大妄为吓得面色苍白,他悲痛看向周浅,早已无法将如今跪在地上的这个人与往日温柔体贴的妹妹联系在一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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