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荀勖入府查案

“太子妃,可曾知道羊妃的下落,总不可能连羊妃的踪影都一概不知吧!”

“太傅,本宫确实不知羊妃的下落,不过据太仆司马繇所知,在羊妃的寝宫里发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贾南风攘袖用帛绢一抹嘴唇,这茶渣子的泡沫便倏然不见。

她还调整精神,肿眼一亮,挤出几道强光,望荼蒲上的叶子投去,这荼蒲就在轩陛的砦膳两边,尚残存着用戟斫刺的血晕,在廷台的木板上,香消玉损的妍妍娇容犹在。

“司马繇你快道于老夫听,不得有半点搪塞之词,否则必严惩不贷!”

旁边的侍郎裴楷则也把目光投向司马繇,并且时刻静观着这廷堂上的一举一动。

“大人,小的在羊妃的寝榻的玉枕下发现一帛绢,还有一些衵裤亵衣,以及光彩四射的罗裙……”

“帛绢、衵裤亵衣、罗裙……,这些个擐肢香尤,能显示什么啊?”

“荀太傅,虽然这些是擐肢香尤,是吹气胜兰、芬芳馥郁、凊温玉洁的女子之物,但这里面却脏污纳垢、语秽蛊毒啊!”

“什么……,这从何说起?”“来人,把帛绢,还有亵衣罗裙都拿过来!”

阉宦李苟则把提前准备的物件都荟蕞一起,祇恪有礼的拿了过来,放在了荀勖面前的几案上。

荀勖先看了帛绢上的字,顿时大吃一惊,这帛绢上的字竟然是一首深居闺中、抑郁难捱的反诗。

还翻开亵衣里面包裹着的一硬邦邦的木饰,发现这原来是整蛊用的木人,从这木人的结构样子来看,是一个面容年轻,但相貌庸俗醜陋的女子。

“这羊琉斐,太胆大包天了,简直是咎由自取,好好年华竟然不思图报,辜负皇上和太子的一番厚祚,反而包藏祸心,蛊毒这太子府!”

贾充一看如此,便知这乃是江湖术士的恶毒蛊咒,此蛊如为祈禳二十八星宿,破文昌始击,那这受蛊之人便不日将毒气发作而亡。

“真是如此,这必是灭门之祸!”

荀勖被贾充一煽风点火,也跟着拍案而起,遂攘袖怒斥道:“这木人是太子妃,果真如此,那不是令太子妃陷于罹难之境。”

“这想把我贾南风戕害倒为次要,关键是还写反诗,以泄心中的荼毒恶戾。”

“这下蛊之人不可能是羊妃自己,她怎么可能会下蛊,这分明是预谋,是栽赃陷害,请太傅明查!”

裴楷一见这些异物,觉得定有蹊跷。

“来人啊!快唤洛阳郊外岐真道观的道士,让裰领道袍来说明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擐青袍术士,手拿一柄麈尘,头戴青帢道帽、面如望月,徐徐走来。

“岐真观的道士,你就说说这蛊是怎么回事吧?”

原来郭槐在洛阳宫外离黄崑寺不远的地方,有一岐真道观,曾有过走往,所以赍赀于巨额金银财宝,将岐真道观里的一道士给收买了过来。

“这蛊乃是尸蛊,其毒无比,这羊妃曾在洛阳街市遇到在街市设摊的小道,曾告知与我,要贫道替她施蛊,并以重金酬谢,所以贫道受其蛊惑,便为其做了此木人蛊,此木人就为太子妃!”

“好狠毒的贱人,本宫定当生啖其肉!”

贾南风一拍桌案,愤怒的大骂。

两眼直冒火焰金星,简直可以把她的黑黝黝的皮肤燂成紫檀。

“如此歹毒之人,太傅何必留情,速速回宫,将帛绢和毒蛊献于皇上就是,这事情此乃羊妃大逆不道,必行刑磔于街市。”

贾充顿觉愤怒异常,虽然这也是为恶毒之蛊在维护贾南风,但也不免有父女私情。

“如此而已,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就此回宫觐见皇上复命。”

“太傅,此事不可轻亵而完啊!臣看就一帛绢,还有那江湖术士的一面之词,万一造谣生事,岂不是草菅人命,冤枉了羊嫔妃,非但如此,还不是要牵连于尚书羊瑾一家族,所以还望太傅和太尉严明此事,再作计较!”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散骑常侍,竟然在太子面前撒野,太子殿下请将此人轰出堂去!”

贾南风大怒,眉眼齐飞,气的四肢发抖,并且朝身边的太子司马衷猛攥衣袂。

“你好大胆,裴楷,你有没有把我司马衷当太子,你这样惹太子妃,这叫我太子如何下的了台。”

“太子殿下,臣也是受皇上所托,而办理此事,身担监察官,不得不慎重,否则必贻害他人,渎职敷衍于国家法度啊!”

“竟然有如此狡辩之人,卫尉郭隶把此人给我绑了……”

郭隶从一旁站出,立刻持刀带甲胄气势汹汹而来。

荀勖马上一拍桌案,大呼道:“本太傅在此,谁敢无礼,否则别怪我这老面子无情,将你们都绑起来去见皇上!”

“太子妃,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别仗着太子对你的呵护,就可以随便厉令朝中官员,你不要忘了,我是皇上钦定的监察官,你看这是什么……”

裴楷从腰间拿出一令牌玉棨,贾南风一看大吃一惊,遂气势蔫萎,一下子有气无力的瘫倒在楠木椅子上。

原来这令牌是晋武帝御赐的金牌,有此金牌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子,其它一干人皆可以拿下缉捕。

“裴大人,你也消消气,我看这事情就依荀太傅所言,先报知皇上,在做计较!否则我们都下不了台的。”

贾充上前抚慰裴楷,裴楷也缓缓消气了些,遂点头允诺。

出了这太子府,裴楷又道:“这羊妃尸体尚未找到,如何就走!”

“裴大人,你稍安勿躁,这件事情牵涉很多,那羊妃的身子已经是肮脏之物,岂可见于皇上,那是秽诟不堪的,皇上万一动怒岂不是自讨苦吃。”

裴楷觉的太尉贾充说的也在理,关于这羊妃的遗体就暂时予以不查。

进了崇德殿,荀勖和贾充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司马炎,司马炎遂大怒,决定缉捕尚书羊瑾一家,以及问责齐王司马攸夜闯兵谏太子府。

“李献,赶快替朕下诏书,缉拿尚书羊瑾一家,及令齐王司马攸来到崇德宫说明缘由!”

在尚书府内,羊瑾正忧伤难过,自己的女儿羊琉斐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并且尸骨无存。

羊琉斐的哥哥羊玄子亦抚轩栏而哭泣,悔恨当初自己尽然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让她跑出去选女充宫。

“这羊琉斐,竟然会被太子飞戕害,此歹毒妇人,简直人神共愤!”

“爹,这贾充乃权臣,如同商之伊尹,周之公旦,是晋文帝司马昭的托孤之臣,那司马炎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宠臣下手!”

“唉……,我羊家景皇后羊徽瑜薨后,这朝堂之上,就没有我们羊家的抬头之日了!”

“那齐王司马攸不是景王嗣子,羊徽瑜皇后的托付之人吗?我看齐王司马攸必会给我们羊家还以公道的。”

在齐王司空府,贾褒的身子已经非常虚弱了,小少年司马冏一直陪伴在贾褒的床榻旁。

“夫人,你可要注意身体啊!我请了皇上的太医问诊后,他给你把脉说于我,你只是抑郁过度,致使心力衰竭,所以你一定要忘记过去啊!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否则太医也有术乏力啊!”

“妾死不足惜,生无可盼,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只是司马冏将缺母亲,招人耻笑欺凌,妾就是放心不下冏儿,才强忍悲痛于此。”

“还有,前几日婢女告诉妾,太子府来人传书信,你傍晚时分不辞而别,擐铠执剑,带骁骑校尉王屯十几人去太子府干嘛?”

贾褒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自己正卧病不起,齐王司马攸却怏怏不乐的带甲士离了司空府。

“夫人,太子府有事,叫我去看望母后的一堂侄女,所以我就去了,也没啥什么事情,你尽管养好自己的身子,盈盈快给夫人喂药,这几天你可要好好侍奉夫人,不得有半点懈怠!”

“是,齐王殿下,婢女这就给夫人喂药!”

盈盈端起床榻旁几案上匜盘内的杯子,用匙条轻轻搅拌了一下,然后端到贾褒的面前,给贾褒喂起药来。

贾褒身子消瘦露骨,脸上苍白,光泽全无,眼神也变的暗淡无光。

她或许在想自己的母亲李婉,被搁置在永年里,并且不可去贾府,贾充甚至还要贾褒、贾濬断绝来往,不然也不可到贾府,已绝父女血胤关系。

“殿下,皇上派人来下诏,正在廷堂等候!”

校尉刘瑞进来报于司马攸,司马攸顿时一惊,便安慰几句贾褒,立刻出了帷幄,去廷堂接旨。

“今齐王司马攸夜闯太子府,兵谏太子,使太子身心受创,这上下颠倒,忤逆太子,现皇上擢令你立刻进宫,不得有误!否则严惩不贷!”

司马攸大惊,自己深夜谒见皇兄,为羊琉斐讨以公道,反而晋武帝受奸佞蒙蔽,指鹿为马,将自己的一片忠心大义陷于荼害之地。

接过旨意后,司马攸进入内房告知贾褒,说皇兄召唤自己,并且吩咐府院内所有人不得将此事告于贾褒。

司马攸乘骖车郁郁而行,骁骑校尉王屯在护行里也难过异常,替司马攸打抱不平,心想如果司马炎对齐王有什么诬绐陷害,决定起兵造反,以表自己对齐王的忠义大德。

进入崇德殿后,阉宦李献一声令下,就把齐王司马攸先给拘禁了起来。

司马炎厉声问道:“司马攸,你作为王叔,也太以上欺下了,这可是迕逆之罪,念我们是同母兄弟,朕也不想母后在天之灵难过,放你回去,但必须惩戒以示家规国法!”

心情非常沉痛的司马炎,见着被缉捕下跪于轩陛之下的司马攸,深深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猛转过身子一开眼说道:“撤你司空兼侍中、太傅之职,降为卫将军,保留齐王爵位!”

“谢皇上隆恩!”

司马攸无奈,只得领命服从,对于官爵来说,司马攸早就杳眇平淡。

“唉!朕这攸弟,温和近人,但感情用事,以至于此,朕这作为兄弟的也很无奈啊!”

等司马攸走出崇德殿后,司马炎不禁喟然长叹。

司马攸带着校尉王屯回司空府后,听到里面哭声一片,心里顿时起了慌乱,慌忙踉跄急跑进去。人至昏迷,如天崩地裂,司马攸瘫倒在床前。

贾褒已撒手而去,司马冏的手指被贾褒死死的攥着,司马冏一直在狂哭,泪水飞溅在床榻被衾裀褥上。

“贾褒……”

司马攸苏醒过来立刻又撕心裂肺,跪在贾褒身边捶胸顿足,难过的天老地荒。

“父王,娘走了,你得陪我的娘啊!是你没有照顾好娘!”

司马冏用怒目看着司马攸,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泪花。

“孩子,你还小,不可这样说父王的。”

王屯看见这样非常的难过,旁边司马攸的次妃也默默垂泪。

贾堂似有园中葵,朝露溢阳闪珵光。

婉若娉婷姿仪淑,笑靥瑯瑯启春扉。

及笄日后出贾府,郭氏嫉恨受凌辱。

云青月落廓城北,青州他处溢轩澜。

尚书右仆射羊瑾一闻司马攸被降职后,遂感到自己也必将牵涉如此,遂在尚书府里静候圣旨,波澜不惊的闭着眼睛,以待阉宦来使。

果然不出所料,外面车辀喧阗,府门被振开,汹汹进来几个彪悍的军士,阉宦直接在廷堂宣旨。宣毕后,羊瑾和羊玄子则被羁押上车,往宫殿磔磔而去。

“这帝王真是有眼无珠,冤枉好人,荼毒忠臣良将啊!”

府内人皆道不平,为羊瑾呐喊鸣冤。

崇德宫里,荀勖见事态扩大,晋武帝竟然大发雷霆,急忙和贾充、卫瓘这些老臣一起觐见晋武帝。

“皇上,绝不可诛杀羊瑾和其子羊玄子啊!此事因其女羊琉斐而起,但念其身有六甲,虽居心叵测,但亦侍奉太子无恙,此事应该低调处理为妥,不可牵涉过甚啊!皇上!”

“是的,皇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羊瑾忠心耿耿,有功于国家,光照千秋,不是那大忠似奸,表里不一之人,他是真的鞍前马后,效劳皇上和国家的。”

卫瓘和羊瑾有袍泽之交,所以也替他求情。

唯有贾充一声不吭,置之不理。

“好吧!那就依了你们,就让他们将功补过,官复原职,日后讨伐吴国,必驱为前军为国效力。”

卫瓘和荀勖出殿后,立刻去看望了羊瑾,说晋武帝也是一时气愤所致,不必纠结于心,这让羊瑾一下子感涕流泪,并跪拜在堂,以示宥赦。

至于女儿羊琉斐之事可日后再鸣冤情,这王天厚土,必会还公道于臣民。

齐王府内,司马攸决定还封地青州,决定将贾褒灵柩葬于齐地青州。

这一路辀轸磔磔,哀怨凄凄,啁啾惊凉,落叶飞扬尘土中,几道伤心断阙。

骁骑校尉王屯和司隶校尉刘瑞等人不愿离开司马攸,遂结伴在司空府滞留徘徊,喧阗敖曹,有人见之便向太傅荀勖报告。

荀勖入崇德宫对司马炎说道:“齐王司马攸原为大司空兼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居任高位但仍然很谦虚谨慎,以诚信待人事。现如今其兵将都不忍离开他,以致在司空府门前滞留!”

“将这些人给朕统统驱逐,否则格杀勿论!”

司马炎大怒,听不进荀勖的劝诫,并眉宇间升起潇杀腥风。

“因司马攸得人心,虽然骠骑将军褫职就按例应罢营兵,但手下数千人都不肯离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微臣看皇上就做顺水人情,收纳多人亦为齐王效劳吧!否则容易引起兵士激变!”

司马炎最后细想了一下,觉的荀勖还是深谋远虑的,所以就准许那些将士继续在司马攸麾下。

西宫里,谢玖自被司马炎封为太子贵嫔后,则偶在园中戏水观花,或者在宫殿里棋枰抚筝,生活情趣大大提升,人也变的笑靥常开,姿容妍丽鲜亮、楚楚动人。一摘香花在手,园中尽显妩媚,咄无数奇葩春苑,方知原本清朴葵葵。

“夫人,据宫里传出消息,那太傅荀勖严查太子府,结果是齐王司马攸被遣回封地,羊谨尚书悲悯无望,羊妃依然魂不能安息于瘗下。”

婢女受谢玖的吩咐,一直在宫殿外打听关于羊琉斐事情的结局。

“这天道漆黑污秽,羊妃魂魄果不能得以安歇!”

谢玖非常的难过,遂又想起过往,不禁触景生情、潸然泪下。

只想长诗一首,点点离人愁,太子府里尽诉湛苦,不忘相依相偎,深宫轩陛,本是贵嫔如玥,不知何惆怅。

只可惜,珵璀入涅,付了香沁东流。

“象我乃是卑贱人家出身,而羊妃乃是官宦缨蕤、纡佩金紫之族,也竟如此,真是可悲可叹!”

谢玖走入宫殿后,进了帷幄阃阈,从轩窗外看遥远天空云彩。

“夫人,益州太守王濬来看你了,还有其子骁骑校尉王屯!”

“怎么今日有贵客,王濬将军怎么会过来,看我这个手无权柄的一个闺妇。”

“好象是皇上安排过来的,说娘娘即将临盆,并且和东吴又要开始打仗了,往后没时间过来走访了!”

谢玖见婢女颖颖不象是诳言一般,遂立刻整理了簪钗罗裙的装扮,并且在奁前铅粉雌黄一番后,匆匆屦履小跑下了楼。

到了楼下,见几个擐重铠冑袍,腰系狮蛮兽鞟带,眙视过去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王屯首先走了过来,环眼虎髭,双手作揖对谢玖道:“卑职受齐王司马攸所托,特和家父与谢嫔妃辞行,现今即将征伐吴国,皇上调兵谴将,令齐王司马攸为镇军将军,卑职为齐王麾下护卫将军,过几日就出兵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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