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之上，学童们一个个睡眼惺忪，看着耿二在台上唾沫横飞的演讲。
彭夫子还没来，耿二为了展示自己头领权威，先行做了个名为《少年强则双旗镇强》的演讲。
讲完之后，耿二啪的一拍桌子。
“我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
武拳意腾的站了起来。
“每日听你号令喊老师好没问题，但是凭什么让我们早起一个时辰去跑步？我们每日早起已经很辛苦了，你怎么忍心让我们起的更早？”
学童们充满敬意的看着武拳意，这厮居然真的听完了耿星河无聊的演讲，并且记下了演讲的内容。
“反对无效。我是头领，我说了算。明天起，我去找你们跑步，你们最好起的早点，不然别怪我我从被窝里薅你们出来。”
耿二恶狠狠的扫视众人，看到女生堆时，几个小丫头顿时斗鸡一样的瞪了回去。
“呸！耿二你要去谁被窝……”
黄剑屏掐腰带头看着他。
“女的不归我管，你才是头领。跑不跑你自己定。”
耿二急忙补充，然后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坐位。
片刻后，彭夫子走进学堂。
起立！
洪亮的响声吓得夫子脚步一顿。刚要呵斥耿二，却见学童们齐刷刷站起。
老师好！
要说彭夫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淡定的摆摆手：“同学们好，坐下吧。”
“下面，检查课业。王进，背诵昨日的劝学诗与梁惠王下篇。”
………………
这一日平平常常，但是被处罚的同学却感到了一丝不平常。比如张抱金同学，他细心的发现夫子今日打手板的力道轻了许多。
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结束了一上午的授课后，夫子单独将耿星河与王进留了下来。
其他孩子幸灾乐祸，以为这两个往日的优等生被夫子捉住了错处，要被处罚。
王进也做此想，所以紧张的坐在座位，不知所措。
耿二心平气和，知道这是教书人一惯的套路：给好学生开小灶。试问学霸们，哪个没被老师暗戳戳的赠送补习资料？如果没有，请反思。
彭夫子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自今日起，每月逢五逢十，你们要在午后来我这里学习。我已知会巫师和你们各自家人，不用另行拜师礼，切记莫要张扬。”
耿二与王进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两人愕然点头，结伴回了。
回到家后，耿二发现干娘那边剪刀与针线起飞，尺子与青布共舞。
待耿二吃过午饭，一件崭新的青衫出现耿二面前。
“儿咂，不不不，你以后要做学问的，不能这么叫了。”
耿氏兀自纠结一翻，字斟句酌道：“星河吾儿，试此新衣。”
耿二别别扭扭的穿了衣服，与干娘一起去了彭夫子的小院。
彭夫子的小院与巫师的常住的土地庙相近，地处偏僻十分幽静。
王进与他的母亲已经到了小院。
干娘上去打招呼，与王进母亲互称恭喜，两人喜上眉梢，似乎自家孩子已经中了状元一般。
耿二见王进同样也是一身崭新青衫，便不再别扭，与王进勾肩搭背走了进去。
王进是个老实孩子，讷言少语，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去各处做工赚钱，少与同龄人玩耍，所以对耿二勾肩搭背的行为颇为不适。
好在耿二立刻就被耿氏揪着耳朵安排好站姿。
很快，巫师与浑神医也悄悄的走进院子里。
彭夫子本欲低调，但是巫师都来见证了，他也不再推辞。
耿二王进三拜九叩，正式向夫子行礼。
王进的母亲献上一双手作的布鞋。
耿二干娘敬上一壶自酿梅子酒。
巫师拱手恭喜彭夫子，然后偷偷瞥了眼梅子酒。
浑神医也口称恭喜。
彭夫子收了礼物，沉吟片刻后道：“我之门下，不禁行止，不设规矩。不要你们贤达宇内，只要你们无愧于心，汝等谨记。”
耿二王进拜倒称是。
夫子又道：“我身无长物，你们看我这里什么好，便取了去，作为师礼。”
长者赐，不敢辞。
耿二与王进对视一眼，王进当即拿了彭夫子昨日写的劝学诗。
耿二拜了一下又道：“夫子能否写一个’刀‘字送我？”
你还敢提要求？
耿二干娘横眉立目的抽了抽手，然后强行忍住。在夫子面前要给他面子，回家再收拾。散养久了，你怕是忘了老娘的鞋底也是能炒肉的。
夫子却和气的点点头：“可，明日来取吧。”
礼成，小院里只剩下师徒三人。
彭夫子道：“我这一生所学驳杂，敢言精者，唯有书、刀两道。”
“今日起，王进便随我读书，同修书法；至于耿二，你则随我练刀，兼修书法。”
耿二顿时懵了，怏怏回家脱了新衣服，带了平时练习的木刀重回小院。
耿二干娘唉声叹气，一个个都是拿刀的夯货，耿家什么时候能出个读书人啊。然后她目光转向了地上打滚的小儿子，你可要争气点。
夫子指点完王进，来到换了装束的耿二身前。
“刀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所谓月棍年刀一辈枪，其中年刀便是说练习一年便能得用刀要领。”
耿二点头，这些自家干爹耿大不止一次讲过，他自然明白。
夫子却摇摇头：“这样练刀只会将刀练成工具，就如你昨日随意将刀丢弃。我要你今后练刀之时要扪心自问一个问题，刀是什么？”
刀是什么？
耿二疑惑看了眼手中木刀：“刀是杀人器！”
“不用回答，我要你扪心自问，清楚之后再告诉我。”
夫子道：“今日教你‘劈’法。”
……………………………………
一个下午之后，耿二对彭夫子变得心服口服。耿二练刀多年，夫子只是几句姿势的矫正就让耿二感到了差距。
彭夫子却被耿二烦的心焦口燥，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些。因为耿二变着花样不断回答着‘刀是什么’这个问题，甚至念出了一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口诀，让彭夫子不得不对他做出了禁言的处罚。
相比之下，王进让彭夫子颇为省心，书法有进步，背书更是用功。
从小院出来之后，耿二拍着王进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弟，以后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以后要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啊。”
王进听的连连点头。
耿二又道：“那我召集的跑步活动师弟一定要参加呀，明早见。”
不等王进反应，耿二已不见踪影。
………………………………
随意扒了两口晚饭，耿二取出柴刀便要出门。
干娘却忽然道：“你要出去带他们找食？”
嗯嗯，耿二边收拾边回应。
镇子常年与马匪作斗争，受伤赴死的不再少数，因此镇子上颇有些失祜失亲的孩子，有些甚至成了孤儿。镇子虽然有养育这些孩子的办法，但是吃的自然不会太好，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耿星河自七八岁能在野外撒欢后，便会经常带着这些孩子去山林河溪里找食吃，美其名曰改善生活。这也是他虽然言语怪异行为跳脱，但是孩子们还是愿意同他玩的原因。
耿氏道：“你记得叫上王进，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摊上这么个爹，不仅吃不好，还三天两头的挨打……”
耿二想起王进胳膊上的青紫和王母脖子手背的青肿，突然一拍手：“岂有此理。”
耿氏顿时猜到耿星河的心思，断然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要多事。有心的话，就多带王进出来，让他少受些打。这也是他母亲今天拜托的。”
耿二怨气满满道：“王进和他娘都那么温和的人还要挨打，这世道不公！”
耿氏心有戚戚：“世道确实不公，老娘辛辛苦苦把巫师给的长布做成了读书人穿的青衫，结果却还是练刀。一个个都是杀胚，老耿家这五六口人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安安稳稳的读书人……”
耿二掩面逃出家门，独留两三岁的小弟听老娘唠叨。
王进家属于镇子的外来户，他家没有田地，主要靠做些小买卖营生，因此住的地方离店铺林立的大街很近。而耿家虽有田地，但主业却是马帮货寨的营生，家里讲究一个宽阔，所以地处镇子最边缘的地方。
因此王耿俩家离得不近。
耿二穿街越巷来到王进家门前，刚要敲门却听里面男人叱骂女人痛哭；然后是拳脚相加与呼痛哀求。
随后院门自己开了。
“呦，是耿家小哥啊。来找王进耍子么？叔叔先出去，你在家和王进多玩会儿。”
王进的父亲王裘与耿二招呼了一下，提着包袱就出门了。
如果不提方才的吵闹，只见王裘潇洒的装扮定然不会想到他在家里的模样。
耿二瞥了眼，借着夕阳能看到包袱里的一抹青色。
“二哥，你来找我？”
王进走了出来，他此时已经换成了以前旧衣服。
耿二还在看王裘，心不在焉道：“你叫我什么？”
王进局促道：“我听他们都叫你二哥，所以也这样叫你。”
耿二一拍他肩膀：“这样叫好。我下午问过先生，我比你年长俩月，以后你就叫我二哥。”
说话间，耿二拽着他就往外走：“走，二哥带你去改善生活。”
王进被耿二裹挟，哭笑不得，只能匆匆和母亲打了招呼便随耿二出门。“
两人跑到镇外打谷场的时候，已经有六个人列成一排等在那里。
耿二装模作样的点了名。
最左边的黄明报告道：“报告首领，应到六人，实到七人（加上王进），集合完毕，请指示。”
嗯咳！
耿二清清嗓子：“我们的目的是搞吃的。我们的目标是，吃饱，吃好。”
耿二大手一挥：“目标，大树林，出发！”
夕阳半掩，阵阵知了声中，黄明打出萤火虫竹筒照明，八个人欢快的向着林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