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似是故人来

李知言落败之后,逍遥派掌门冷风叶上台与丁柏修讨教。掌门对掌门,真正的盟主之争,两个人均是掌法相斗,实力尽显,甚是畅快。

不过

“冷风叶倒是胜丁柏修一筹。”沈丶道,“冷风叶掌法威力跟丁柏修不相上下,但他却能随意转换气息,轻易化解寒冰真气。”

“那沈施主认为你厉害还是轩辕噤厉害?”了之看他侃侃而谈,颇有几分轩辕噤显摆自己信息量的模样,含笑问道。

“轩辕噤吧,我可没脸当着外人嚎哭。”沈丶不屑道。

“哦,是吗?”了之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挂了笑意。

小和尚眉目如画,沈丶竟产生一种感觉:冰雪融化之后,起了一道彩虹,还寒乍暖。沈丶想起自己哭着喊娘亲的样子全被他看了去,羞得耳根子通红,扭头装作专心看台上两人比武。

逍遥派武功轻灵飘逸,威力无穷,嵩山派掌法变化繁复,出手迅捷,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在座各位均见识了所谓五大门派的实力,连连感叹。

——这叫小子我如何敢上去讨教!

——便是输,能与此等人物打上一次也是人生大幸啊!

——平时要是受这一掌不知,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没见识。”沈丶摇着扇子道,“小师父我们赌一把谁会赢。”

“好处?”了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这是要讹我?你们出家人不是无欲无求吗?”沈丶揶揄道,这话有点耳熟,“只要不让我拜你为师,都行。”

“那便欠我个人情吧。”了之道,“你呢?”

沈丶慢慢靠近,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愿,与君共度良宵一宿。”语气暧昧,笑意挑逗,他想看了之面红耳赤的样子,谁承想,了之干脆道:“可。”

存在感极低的鸦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这,这是我能听的吗?

沈丶胜券在握:“那我便不客气了,冷风叶还有杀招,我选他。”

话毕,只见冷风叶径直冲向丁柏修,两人双掌相抵,寒气迸发。久久僵持不下,冷风叶却笑了。他逆运真气,肉眼可见周围冰屑掉落

糟糕,生死符!

眼见寒冰顺着手臂逆行而上,丁柏修急忙撤掌,左手忍着刺骨的疼将右臂寒气逼出,再换左臂。冷风叶体内真气凛冽,常人触之即废,这双手怕是十天半月无法用内力。

嵩山派掌门,输了!

——生死符都使出来了,不是点到为止吗?

——盟主之争真是以命相搏啊!

——这下谁还敢上去挑战!

不落海底不知海深,江湖人自有傲气,但当所有高手聚集到一起时,便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来沈施主是要同我共度良宵了。”了之双手合十,闭眼说道。

“不正经。”

目前这个情形但凡对各大门派有些了解的心中已然有数。逍遥派的生死符在座没中过也听说过,寒气逼人,轻者冰封经脉,重者经脉尽碎,凡是中者生不如死,冷风叶当众使出这一招,等同于为这场比武画上了句号。全真派自玄机道长之后,一年比一年颓靡,后辈无可堪大用之人。现在的掌门和光道长应当是不会冒着中生死符的危险争这个时效不明的盟主。

五大门派也只余华山派李瑾瑜,就看他愿不愿搏一搏。

如今这江湖到底是藏龙卧虎,正当众人期待是冷风叶夺得盟主,还是李瑾瑜下场挑战时,空中闪过一道黑色霹雳,一位青年出现在台上。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停下的。

移形换影。

沈丶眉头一皱,比武大会事情要搞大。

“鱼肠,请冷掌门赐教。”青年声音没有透露过多情绪,一身玄色劲装,高挺马尾玄色发绳,手持黑色长剑,面带黑色面具,如一枚成形的影子。他起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好一招云落轩辕!丝毫没有顾忌五大门派的面子。云落轩辕是流云散剑的第一招,没什么实际作用,就是告诫对方好好打,死伤概不负责。

自他出现沈丶再没有说话,一改往日带着玩味的表情,变得严肃正经,了之见他走神良久,喊道:“沈施主,沈丶!”

沈丶猛地惊醒道:“万劫门的人,至少是万劫门出来的。”

冷风叶应当也看出来了,他道:“小子是何门派,好大的口气!”

江湖上没有鱼肠这号人,寂寂无名。

鱼肠没有回话,像一把黑色利剑般冲向冷风叶,丝毫不惧怕对方的生死符。这般果断勇绝让沈丶内心一震,上眼皮耷拉下来悠悠道:“吕宋也是万劫门出来的。”

了之看着他阴恻恻的表情,心道难怪如此在意。

流云散剑乍一听雅致飘逸,其实形散而神不散,除了第一招下马威,其余招式干脆决绝,甚至不惜以命换命。遇见沈丶之前,吕宋便是这种杀人的方式。

每一次都没打算活着回来。

冷风叶之所以看出鱼肠所用剑法还问来自何处,缘于万劫门的特殊性。

于这些江湖正道而言,万劫门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门派。但同对离天宗的惧和厌不同,他们对万劫门更多的是【需要】。

万劫门有正道不得不仰仗的作用——造人,不,是造杀/戮兵器。他们四处寻觅练武奇才,通过非常手段训练、教养,成功活下来便能成为杀伤力变/态的死士。

这些奇才往往从很小开始培养,如一张白纸,没有成熟的思想,也没有明确的是非观,教什么他们便信什么,像黑暗里没有灵魂的影子。万劫门的洗脑通常很成功,他们每一个都既忠又狠,不分善恶自然也不懂得怜悯。实力差的小门派会斥巨资买一个提升本门实力,大门派会偷偷养一些一面增强实力,一面处理不方便正面动手的事情。

鱼肠两者都不是,他没有离开万劫门——他使用的仍是万劫门统一训练的武功。每个有杀/戮兵器的门派为防止养人暴露,会教授他们本门武功,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则用万劫门的武功解决。而这种场合显然没有必要隐藏自己来自于哪个门派。

万劫门也想捞个盟主当当?

不可能,沈丶想。正道人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万劫门独立于离天宗。当年前宗主想为教内练“精兵”寻了些根骨奇佳的孤儿,训练教导,彼时并未结成组织,仅为离天宗暗卫。江入狠上位后对前宗主养的人不信任,可他们奇功显著,当真是杀也不行,留也不行。干脆以“自成一堂,专注养兵”之名如瘤子般割了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不成想,没几年竟靠本行发家。好在江入狠也用过不少人,万劫门又真的只为江湖造人“除祟”,不参与江湖争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说鱼肠想争个盟主来打离天宗,沈丶万万不信。儿子打老子,说不定连自己也被一锅端了。再说,纵然万劫门桃李天下,教养严格,但冷风叶毕竟功力深厚。四大掌门都不敢妄言能胜,何况看着年纪尚轻的鱼肠。

冷风叶手掌翻转运气,似要用生死符,鱼肠却无知无觉一般甚至丟剑运掌迎面去接。

——他这是找死!

——后生啊!果然是后生!

——万劫门也能教出这等无脑之人!

令众人震惊的事发生了!眼看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冷风叶突然收手硬生生停下攻击,被鱼肠正中前胸,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沈丶摇扇自若道:“看来是私人恩怨。”

“峨眉九阳功!他竟是峨眉的人!”台下有人喊道。

“峨眉不是只有女弟子吗?”

“万劫门的人又不会明着出现,男女有什么所谓!”

众人看向净钰师太。她面色如常,似一切与她无关,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鱼肠。倒是净心她们听着周围的议论,气得咬牙切齿。

“你何人教你这招来破生死符?”冷风叶捂着胸口颤声道。

“我娘。”鱼肠的声音很平淡,完全不像要揭开一个肮脏的秘密。

这两个字倒是吓得冷风叶一个趔趄,他嘴唇颤抖,断断续续道:“她她可好?”

“挺好。”鱼肠眼带笑意,冷风叶刚想松一口气,只听他继续道,“死了十多年,再无人敢欺她辱她。”

似有人在冷风叶耳边猛敲一阵锣,满目缭乱,头晕脑胀,他使劲儿甩头,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这比武台是涂浆糊了吗?谁的屁股都要粘住。”沈丶笑道。

“少说话。”了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看着他忍不住瑟缩,无声笑了笑。

“阿箬。”冷风叶眼睛逐渐失焦,一行泪猝不及防掉落,一副失魂落魄的落拓样。

鱼肠看得好笑,语气却依旧平淡:“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表深情就去陪她,我可不想看老男人哭哭啼啼。”

“鱼肠,我儿”冷风叶泪眼朦胧看向他,伸手想要抓住他。

鱼肠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道:“打住,打住!无福消受!无福消受!还打不打,打就起来,不打就滚下去。”

冷风叶手撑膝盖晃晃悠悠站起,失魂落魄,满目死灰,蹒跚着走下圆台竟是无心继续!

鱼肠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可笑,他的母亲真是眼瞎,竟为这样一个软弱的男人付了一生。生死符至阴致寒,将至阳之气逆转,以水为暗器打入体内凝结成冰,便能轻易操纵他人。若以至阳之力化解,并非毫无胜算。

此事冷风叶曾作为情话教于阿箬以表深情——从头到脚被你控得死死的。峨眉的九阳功的确不能完全化解生死符,鱼肠也并无此打算,只是想看看某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多少。

鱼肠冲峨眉派的方向抱拳一拜,母亲生前多次教他感恩峨眉,感恩净钰。这厢净钰见此大概懂了个中事由,一阵酸涩涌上鼻头:“阿箬。”她喃喃道。

阿箬是净钰最亲密的小师妹,天赋不高却温柔乖巧,最是善解人意,明明年纪不大却常常照料门派中的其他师姐。

可惜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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