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恶魔从划破天幕的裂缝中接踵而下，在地上砸出无数个凹陷的坑洞，仿佛细密的陨石坠落。
不堪一击的神殿彻底坍塌，地下神庙在猛烈的撞击中变成了巨大的裸露在外的钟乳石废墟。
卡利卡亚抱着小龙在远处的树枝上悬停，看着那一抹修长隽美的身影停落在深邃的坑洞前。
洞底的米迦勒心里涌动上复杂的情绪，他眨了眨眼，最后平静的问好。
“好久不见，兄长。”
路西法收起黑色的翅膀，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米迦勒。”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即便染上黑暗都不会折损他的颜色，神何尝不爱他呢？即便他自甘堕落地狱都没有收回他的羽翼，某种意义上也是不愿意这样完美的造物变得丑陋不堪。
前后两任天国右翼都堕入黑暗，米迦勒是第三任，接替了副座的位置。先是他的哥哥，为了追求自由精神和尊重，不愿跪拜叛变天国，而后是卡利卡亚，堕出恒星天，带着整座充斥着混乱精神的大陆坠向灭亡。
昔日都是光明的孩子，圣洁又高不可攀，现在一个站在神的羽翼下，一个堕入黑暗。
他们追求的主题好像都差不多。都与自由有关。
在神的庇佑下就不自由了吗？米迦勒忠于信仰，不能理解自己的哥哥和卡利卡亚副座。
卡利卡亚收回视线，给路西法一个与他弟弟叙旧的时间。
卡利卡亚按了按小龙额上的断角，好像为自己的善心找到了理由.
她那么笨，如果离开自己简直活不下去，卡利卡亚一边欣慰她进入了成年期，一边又觉得自己有职责，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小龙的监护人。
外面的世界太过复杂纷乱，自己要对她这种懵懂的生物负责任。
更何况自己的龙还不是很聪明。
他注视着小龙良久，忽然说，“都是我。”
唐昭昭露出茫然的神色，“什么都是你？”
“不管是镜像人，还是现在的我。”他眨动着剔透璀璨的眼眸，纤长的睫羽划出优美的扇形弧度，“都是我，我都记得。”他收回了镜像人的记忆，它的每一个举动都变的有迹可循。
他的手指抚摸上唐昭昭的唇，冰凉的触感轻柔摩挲，“镜像人是无法摒弃的神性，和被压抑的欲念，那也是我。”
现在眼眸回归了本体，那些记忆，那些痛苦不堪的挣扎，被剜下眼眸恨，失落，与背叛感，对杀戮的迷恋，和那神性下压抑的嗔痴怨念都回归了卡利卡亚的脑海。
七重封印全部解开，他觉得自己终于变成了鲜活的存在。
唐昭昭消化着他的话，似懂非懂。
世间推移，卡利卡亚在唐昭昭额头落下一吻，手腕上脱出的藤蔓层层叠叠的缠绕着她，形成了一个坚厚的防御圈。
“稍后见。”他在藤蔓上施下咒法，提着剑飞跃到了森林中央。
透过藤蔓的缝隙，她只能看到卡利卡亚的身影越离越远，变成一条狭窄的细线，他举起了银白色的长剑，撼天动地的光泽以雷霆之势从天而降缠绕在宝剑上，撞出崩裂的火花。
风烟狂暴的卷起，残断的断壁随时和连根拔起的树木被卷入漩涡中，顷刻间就搅碎成碴。
卡利卡亚冰蓝色的发丝如同霜雪，在狂烈的风中翻飞，他的双眸凝结成空洞的蓝，眼瞳中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倒影。纤细的身影悬停在暴风眼中间，整个人仿佛像是风浪中的蝴蝶，翅膀振动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扬起手腕，长剑划破空气，迸发着星火的眩目光芒割裂空间，骤然间撼动天地的力量呼啸而出，划破了天幕。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宽阔的树林化为平地，脚下的大地一寸寸裂成蛛丝一样的块状，深渊里传出黑暗中震耳欲聋的呼嚎，所有的生灵都慌忙逃窜，在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下，恶魔们狂欢扇动着翅膀，猩红的双眸满是疯狂的复仇欲。
路西法仰视着着天幕，转头对米迦勒告别。
“要去哪里？”米迦勒伸出手拉他，却徒劳的碰不到他一根羽毛。
他精心布下的星盘早已像烟尘一样吹散。
路西法回头看他，神色平静，“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有天堂地狱之分，为什么要有光明黑暗之分，为什么所有人都厌恶黑暗崇尚光明，在我看来，这是错误的。”
米迦勒忽然有了危险的预感，他奋力做起来，却被兄长的阵法封锁住了羽翼，身体陷落在坑洞里，变得无比沉重。
“你们要做什么？”他着急的质问，却看到昔日的晨曦之子露出释然的笑。
“要打破所谓的秩序，所谓的规则，所谓的正义与邪恶。”
说完后，路西法头也不回的飞入漩涡中。
匍匐在大地上密密麻麻，足以将整座森林染成黑色的恶魔们都追随着地狱君主的步伐振翅飞向高空，风暴中央的卡利卡亚闭上双眼，单指抵在唇畔，用全身最大限度的神力集中在唇间，念出了他生命中最为磅礴，带着足以翻转世界的浩瀚之力的咒语。
一场盛大的缚言。
米迦勒只觉得有巨大的震荡感从远处的地平线传来，空气中忽然多出了些不正常的湿气和腥咸。下一瞬间，他金色的眼瞳缩成了针尖，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天幕。
海水，磅礴的海水，带着令人颤粟的怨恨逆流而上，凭空涌现在天幕中。
不可能，这里是大陆的中央，怎么会有海水？
米迦勒隐约有了某种疯狂的猜想。
下一秒，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无数漆黑黏稠的亡灵裹挟在腥咸腐败的海水中，其中混合着碎石淤泥，残破的石块与建筑残垣，一起卷裹着涌上天际。
这些都来自于那座死城埃斯帕尼，它们以某种不合乎逻辑的方式被人拧转天地搬到了这里，无数残破腐败的尸骸建筑向天空中倒灌而去。眼前的画面已经不能用震撼形容了，一直以来尊崇的天地意志骤然被人颠倒。一切看上去惊悚又滑稽，违背了自然法则，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那个堕落天使已经收回了长剑，蓝眸中重新出现瞳孔，他的眼神聚焦，静静地看着天幕，似乎在欣赏他亲手创造出来的诡异又震撼的一幕。
荒诞感扑面而来，眼前的世界，宛若被打翻了颜料桶，变得怪异狰狞的油画。
海水逆流，星河倒挂。
颠倒还在继续。
整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像是从天空破开的，天际如同悬壶，海水逆流而上。浩瀚星辰像是路途上的点缀，闪烁颤动。
轰隆——
某一刻，倒灌达到某种程度，巨大的震动传来，光明与黑暗合拢。
世界颠倒，地狱和天堂接轨。
秩序被打破，世界将重新凝聚出天地自然衍生的法则。恶魔们在狂欢，他们进入了曾经穷极一生无法领略的天堂，不能从恒星天下来的神，也终将困于与地狱合并的混乱。
光明与黑暗纠缠，地狱天堂不分，世界回归混沌，一切都是本源的样子。
卡利卡亚收回视线，飞回树茧旁，放出了卷在藤蔓中的小龙。
唐昭昭惊讶的指着浆糊一样混沌的天空，“你都干了什么？”
卡利卡亚握住她的手，“做了好事。”
让他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唐昭昭忽然鼻子一酸，手指卷起他一缕头发，“我好像很没用，本来进入这个世界……”是想帮他的，可好像什么都没帮上。
卡利卡亚却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被透支了太多力量，整个人苍白到隐隐泛着透明，轻轻的靠在她身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你帮了我很多。”
他在箴言幻境中看到过他的结局，在那个既定属于他的未来，卡利卡亚和天堂同归于尽，消散在天地间，变回了那团比空气还要轻的物质。
那个未来却是符合他的选择，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没有留下来的意义。
可是现在有了她，他就不愿消散了。
她解封了他压抑的欲，让他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某种意义上，是拯救。
反正有路西法在，他身为地狱的君主，带着那些亡灵恶魔，会比他做得更好。
卡利卡亚安静的贴着她的肩膀，精致苍白的脸庞靠在她脖颈间，声音很轻，“让我休息一会儿。”
小龙果然安静下来，回应他的是抱着他收紧的手臂。
世界平息下来实在数个月后，地狱天堂无法割裂，自然意志诞生出自由精神，信仰多元而丰富，不再拘泥于所谓的黑暗和光明。
但那些卡利卡亚已经不关心了，他眼中有更为着急的事情。
最近小龙整个人都蔫蔫的。
不管他怎么哄，都提不起精神。
卡利卡亚皱着眉，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给她拍背。
小龙一直以来都是生龙活虎没心没肺的，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没有精神的样子，卡利卡亚整个人坐立不安。
唐昭昭转身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眼睛微微闭着，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卡利卡亚伸手抚顺她的头发，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
后来有次米迦勒过来找他，终于给他答疑解惑。
“龙族成年后一定要回龙族的领地，尤其是红龙这样需要吸收大量能量的翼种。”
原来是这样吗？
门口又迎来了别的访客，米迦勒脸色一凝，仓促的告别振着翅膀逃走，金色的发丝飞扬，像是落荒而逃。
路西法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来，嗅着空气中的气味，眉眼柔和下来。
“你弟弟刚刚来过。”
“我知道。”路西法含笑点头。
他和米迦勒无法平静的面对彼此，又不知道是否还处在敌对的关系，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逃避。
借着路西法的力量，卡利卡亚抱着小龙踏破空间来到了龙族领地。
在层峦叠嶂的山麓中间，龙族圣地依海悬立。
发现了不速之客入侵，大批壮硕的雄龙煽动着翅膀飞来，想要攻击入侵者，却有只银龙急急喊停了它们。
也不知道银龙跟他们说了什么，一大堆龙惊慌失措的退回去，留给了他们一片偌大的领地。
卡利卡亚才不在乎那些龙族惊恐的目光，抱着小龙找了一片风景最好的山崖降落，把她安置在柔软的草坪上。
昔日那个追随着他们飞到中土世界的银龙已经长成壮年，并有了恩爱的雌龙，他让自己的伴侣去照顾唐昭昭，给唐昭昭带来了一些龙族爱吃的食物。
卡利卡亚刚开始对银龙颇有敌意，准确的说，他对唐昭昭以外的所有生物都颇有敌意，但小龙确实在龙族的调理下恢复了精力，他就缓和了对龙族的敌意。
不知道是不是成年期补的太过头了，唐昭昭感觉自己对卡利卡亚有种不能言说的冲动。
俗称，发热期。
她躺在草垛上，歪着头，眼睛看参差不齐的巨石。那后面有一汪天然的山泉，卡利卡亚坐在里面泡澡。
堕天使的背脊白皙无暇，像晶莹的雪原，两片形状优美的肩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沾了水的湿发拢在一侧，愈发衬的整个人像欲化不化的霜雪。
卡利卡亚不经意间回过头，露出颠倒众生的脸。
唐昭昭:硬了。
她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天使这种纯然洁净，不需要洗澡的物种，总是当着自己的面洗澡？
一边怀疑卡利卡亚是在勾引他，一边还是老老实实的爬了过去。
唐昭昭趴在一旁的石头上，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睛从他白皙精壮的胸膛一路向下滑，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分被天使伸手捂住了眼睛。
色迷心窍的她下意识要扒他的手，被天使拉进了水里。
“哗啦”一声，唐昭昭挣扎着缠上了他的腰，两只细腿缠着他，眼睛瞪成圆形。
“你拉我下来干嘛！”
卡利卡亚微笑，“给你洗洗口水。”
“……”
又是一阵折腾，两个人在水里闹了半天，被卡利卡亚提上了岸，先擦干净了小龙，又给自己擦拭那头长及脚踝的头发。
唐昭昭打量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身体又热了起来，那种不能言说的冲动让她无比屈辱，脸上透出了粉红色。
她转头，假装不经意的打量着身旁的天使，在她第十次将目光落在卡利卡亚胸膛上流连时，对方终于注意到了她。
卡利卡亚微微一笑，耀眼夺目，唐昭昭期待着坐近了一些，正以为他会对自己做点什么，卡利卡亚忽然让她先等一下。
这种事还能等吗？
小龙有片刻的卡壳，然后眼睁睁看着少年整个人瘫倒在松软的草坪上，一边伸手冲她勾了勾，一边懒洋洋的解开身上的衣衫。
然后眨着无辜的蓝眼睛看着她，“抱歉小龙，我没力气了，你自己来吧。”
唐昭昭:？
这种事情怎么自己来？
他诚心诚意的解释，“你也知道的，前段时间我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没什么力气，不过你自己来的话我还是可以配合的。”
唐昭昭:“……？？”
卡利卡亚眨着眼睛，衣衫半解，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来吧。”他把胸前的衣服挑开了一些，“如果可以帮到你，你尽管把我当成工具人。”
说完这一切后，卡利卡亚就轻轻闭上眼，像一个大型活体的充气｜娃娃。
唐昭昭顿时就萎了。
太过分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咬牙切齿，提着裙子就想跑，却被人笑呵呵的拉住了手腕。
卡利卡亚把她搂在怀里，笑得整个人直不起来腰。
半晌后转过她的身子，跟她面对面抱在一起，亲昵的亲吻她的额头脸颊，最后吻在了她的唇上。
“开玩笑的。”他笑的眼睛都多了一些湿气，薄唇贴着她的，说话都是喃喃的气音，“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怎么能委屈小龙主动呢。”
唐昭昭看着他冷笑，“你就躺在这睡觉吧，我要去找英俊的帅龙。”
堕天使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重新拥抱住了她，美丽的羽翼从背后徐徐展开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其中。
唐昭昭挣扎不动一口咬在他的翅膀上，却换来了卡利卡亚一声隐忍的闷哼。
再抬头时，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
“下嘴的时候再轻一点，小龙。”
唐昭昭:“……”
“不过我的力气确实不太够，要不然，你来上面？”他用商量的语气，摊开了手掌。
唐昭昭:这是我这辈子睡过最懒的人。
天使:我换个姿势躺，你等一等。
本世界，完。
本世界完！！本世界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