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

巡城的差役将中年商人押送到府衙,并禀明情况。

少顷,一名身着雪服五爪蟒袍,气质威严的中年男子疾步走入明镜堂中。

“柳青何在?”浑厚的嗓音响起,中年人环顾四周。名叫柳青的中年商人浑身一颤,“回大人,在下便是。”

张知睿审视着这个从庆延郡逃到京师的商人,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除知府张知睿在堂内,还有刑部一名郎中也在其中。“此事我已听下属阐述了一遍,你且再详细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张知睿端坐公堂,一脸严肃。

柳青躬身道:“大人,事情发生在一旬前,当日上午我想去县衙申报去京城的文书……途经街道时,遇见许多慌慌张张的行人都背着行囊,我好奇之下问住一个路人。”

“那人指着南城方向说,宁昌县已经被攻破了,现在正往这边杀过来了。我起初不信,但很快就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从我身边路过……我这时才发觉不对劲,匆忙之下我连忙拖家带口往北门方向离开。”柳青道。

那刑部郎中沉思一会,用质询的眼神看着柳青道:“也就是说,庆延郡周边几个县城当时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而距离庆延郡最近的祁县也快沦陷。”

张知睿眼神微眯,可沧州提督未曾上报这件事。而且,距离庆延郡不远的地景阳郡为何不派兵增援?当然这种事不会当着一个普通人在旁说出来。

盘问后严令禁止不可到处宣扬此事,若传出流言蜚语,后果自负等威胁言论。

“陈大人,你怎么看?”张知睿看向刑部郎中。

刑部郎中陈书同缓缓开口:“此事非同小可,赶紧上报才是要紧的事。”语罢,匆匆离开府衙。

……

从外城进入后,姜晟脸上一直面无表情,他现在脑海中一直在复盘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就目前的线索中,嫌疑最大的有三个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

三皇子展兴是庶出,按理来说并不具有立储优势。可父皇对他可谓是偏爱至极,每每惹祸总能洗脱罪名。

大皇子姜晟虽是嫡系出身,却并不受文昭帝喜欢。

皇后被打入冷宫后,本该早就立储的姜晟被冷落十几年。

文昭帝之所以青眛展兴皇子的原因,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展兴的母亲刘贵妃得宠,经常替自己儿子说好话。而因为文昭帝的纵容,展兴才更肆无忌惮。诸公对此弹劾不下百十次。

起初文昭帝也象征性的处罚了几次,后来不知怎的文昭帝染上疾病。太医说是陛下劳累过度,心力交瘁之下偶感风寒,可文昭帝虽不是武道之人,却也没弱到每年冬天就身体虚浮。

至此之后,就不再管展兴的胡作非为。还时常请一些方士询问救治之法。文昭帝上早朝的次数渐渐少了,群臣们担心文昭帝某一天会不行了,所以隔三差五谈及立储一事。

事情的结果愈发严重,朝堂现在的党争已经快摆在台面上了。

支持大皇子的是由宰相林无涯一派组成,理由也很正当。

“自古君王嫡长子乃第一顺位继承人,此规矩自元高祖陛下定下江山后几百年内,历代皇帝沿袭至今,此乃大燕传统,不可破戒也。”林无涯道。

“而乾安殿下文武双全,乃我大燕之幸。跟随秦将军更是立下赫赫功名,年纪轻轻便纵马疆场……”林无涯将姜晟如何身率几千骑兵奇袭高黎侧方军营,如何与秦启天衣无缝的默契杀敌。

如果用几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一身是胆!”

那些武官也有所听闻姜晟的作为,但却没有当真。刚从军第二年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被任命为千夫长,他们这些好不容易摸爬滚打上来的老家伙,自然明白战场上的残酷。

如果没有秦启提携,谁会信呢?

于是其余武官都皮笑肉不笑的默默看着没有说话,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文昭帝每次上朝最烦的就是提起此事,朕还没死呢,你们这是要干嘛?!

“乾安虽勇,却资历尚欠,朕有意再将他放入军中磨砺几年……”文昭帝一脸惜才的模样令林无涯瞠目结舌。

还能这么编?

几番扯皮下来,文昭帝不温不火的点评当今局势,更若有其事的说道,大燕现在缺的就是将帅之才。论统兵能力,秦启虽也名列十大名将,只可惜年岁大了,现在只能亲自坐镇庆宁关威慑异族。

“乾安有秦老将军教诲,假以时日大燕未必就惧那拓跋匹夫!”文昭帝振振有词。

林无涯还能怎么说?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乾安殿下按在沧州啊……

其他皇子的拥立者皆是面带嘲讽,姜晟虽是大皇子,但在朝堂中并没有忠心的拥戴者。

作为一个皇储候选人,本应该拉拢各个党羽支持自己,可姜晟每受陛下传召回京时,免不了将那些满口天地君亲师的读书人骂了一个遍。

在这其中,国子监尤为难堪。

想当初,乾安皇子也在国子监求学过,现在拿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说事。国子监大祭酒气的反怼姜晟目无尊长。

至此,文官集团中,除了林无涯依旧坚持己见外,所有人都不看好姜晟

……

申时,皇宫御书房。

一个身着华贵龙纹锦衣的,浑身充满威严气质的中年男人面前桌案上放着一封信笺,眼神冰寒,背负双手看着诸公。

“这封信是刑部加急送到朕这里,你们自己看看吧。”文昭帝收敛情绪,将信笺丢在诸公面前。

宰相林无涯心里有些阴翳,在文昭帝召开小朝会之前,乾安皇子已派人通知。

这次乾安殿下可要被狠狠参上一本啊!

林无涯用隐晦的目光撇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刑部尚书杨谦。

大理寺卿曹瑾拾起地上的信笺,拆开后打开书信。

沧州已有两郡失守,景阳郡迟迟没有驰援。而这还是一旬前发生的事,现如今战况恐怕更加严峻……

大理寺卿手一颤,差点以为自己眼花。“这……这怎么可能?”

“沧州可是设立了三道防线啊,庆延郡已经是处于第二道防线中的前沿地区了。”

朝堂诸公皆是悚然一惊,“为何没有信使来报?”礼部尚书问。

林无涯上前一列,躬身道:“陛下,当下之计应该立刻调动梁州,汀州军队驰援沧州,不容耽搁啊!”

刑部尚书杨谦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不可,沧州总督至今没有音讯传来,还有乾安殿下也在景阳郡,此事必定有蹊跷,臣,认为此乃有人叛变通国!一日不查清楚,到时候内忧外患,大燕将岌岌可危!”

御书房内,各人脸色不同,有深思刑部尚书这句话的含义,有面露忧忡之色的,还有些则是冷眼旁观。

此时,一袭大红蟒袍太监疾步行至文昭帝侧身,附耳低语着什么。文昭帝愠怒未发,冷哼一声。

文昭帝眼神扫过诸公,缓缓道:“兵部传朕口谕,召集梁州,汀州兵马立刻增援沧州。另外……”

“此次事情颇有蹊跷,责令三司派人前往沧州查清事情原委,乾安不容有失,待沧州平定异族,立即召他回京!”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三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领命退下。

林无涯还想说什么,但被文昭帝挥手屏退。“爱卿有事明日再议,朕乏了。”

无奈之余,林无涯退出御书房,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心思沉沉的离开皇宫。

……

这一天,京城府衙地牢死去了一个叫柳青的中年男人,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从尸体上可以看出是自杀身亡。对这件事,知府张知睿只是淡淡吩咐直接丢到离京城几里外的乱葬岗去。

姜晟来到京师后,并没有直接去丞相府拜会林无涯。只是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表明自身现在处境后,就消失在这偌大的京城中。

姜晟来到一间客栈,付了碎银后上了阁楼包间。这间客栈坐落在内城地段较好的位置,从楼上可以看清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今天他要等一个人,一个许多年不见的故人。

入夜的燕京是极美的,一百零八座牌坊勾栏好不热闹,在街上可以看见许多带着家仆丫鬟的小姐,轻盈的脚步漫步在喧哗的大街上。

一些才子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和一群公子爷们之乎者也,惹来白眼。偶尔几个胆大的公子哥靠近富贵人家的小姐,面带自认为亲切潇洒的笑容套近乎。

在这其中,有一个面冠如玉,清冷脱俗的少年凑在其中,格格不入。

“诶~无忧,发什么愣啊?”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哥重重地拍在那个格格不入的少年肩膀上。

那少年回头看着他,略有不满。

回头的一刹那,引起一众待嫁闺中的少女心头一颤,只见那少年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眸向这边看来。

名叫无忧的少年腼腆一笑,又觉得不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你东张西望,在看什么呢?看中了哪家小姐啊,要不兄弟我去帮你把把关?”书生装束的男子一脸坏笑。一看就是那种斯文败类……

无忧眼神追逐着满街灯火阑珊,却没有见到那个人,不由得有些发怔。

“我在这。”一个带着半张狐狸面具的男子笑着从后面出声。

无忧看着姜晟,一脸茫然,一副你特么谁啊的表情?

姜晟笑容收敛,一个巴掌朝无忧消了过去。“臭小子,几年不见,让我看看你变强了多少。”

一股劲风携带着手掌拍向无忧的左肩,无忧不闪不避,举手横挡一个过肩摔直接将姜晟摔倒在地。

“我……”姜晟心中一万头草原骏马奔腾而过。

“乾安大哥,是你啊。”无忧一脸恍然的神色。姜晟嘴角抽搐,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少年。

好在自己已经易容,除了几个特别熟悉他的人外,几乎没人认识他了。

“你来京师干嘛?”姜晟带着无忧来到客栈的最顶楼,那里有一处观景台,已经被姜晟包了下来。

无忧耸了耸肩,一脸无奈。“还不是被师傅赶出来历练了呗。”姜晟眺望着京城繁华的夜景,眼神深邃。

“好久没回京师看看了,当初我们还有慕容语还在京师一起进过国子监呢。现如今,我成了镇守边疆的小将军,你却入了江湖。慕容语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便消失了,至今都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

姜晟感慨。

“你怎么回京师了,你不是还在沧州吗?”无忧询问。姜晟冷笑:“被人给请回来了。”

无忧点头,“你那几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你无意染指那个位置,他们也会认为你的威胁最大。”

“呵,我那三弟从小跋扈惯了,如果是他引我来京城,我是怎么也不相信的。毕竟我的三弟什么尿性我还是清楚的。若是其他皇子对我起了杀心,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无忧若有所悟,颔首笑道:“三皇子展兴虽是蠢了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不在文昭帝立储候选人名单里的话,第二顺位继承人就是他了。”

当着乾安皇子的面,直言皇帝名讳并没有引起姜晟的不满,或者说,他对自己父皇心中也是不满之极。

“展兴并没有这样的智谋,但如果有人想借此机会除去你的话,不管是哪个皇子,我想都会乐意接受这个结果。所以你的对手是所有皇子。”

姜晟静静听着,良久开口:“即使其他皇子想要那个位置,也不一定要非杀我不可。可展兴从小与我势同水火,有心人就可以利用这一点给我使绊子,栽赃到展兴头上。”

“看起来,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忧桑。”无忧嗤笑。

“忧桑什么意思?”姜晟有些困惑。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

无忧喃语。

没错,无忧是一个正常的穿越者,没有金手指,更没有系统爸爸保驾护航,因此无忧时常叹气。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中二语论从不在公共场合说起。

对此,姜无忧曾一度期望父王能揭竿而起,将那昏君文昭帝给踹下来。

我叫姜无忧,男,18岁,望父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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