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葬礼

一整天,裴染一直盯着手里那紧攥着的昨晚那未送出的礼物出着神,直到放学的时,看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欣喜的以为是舒引,赶紧掏出手机一看,发现竟是母亲的来电。

裴染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接了起来问道,“妈,怎么了?”

“裴染,你快回来吧,你弟弟好像不行了。”裴母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着。

“妈,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回来。”裴染边在电话里安慰着母亲,边抄起书包向教室外跑去。

在走廊和别人讲话的黎孟看到急匆匆冲出教室的裴染,顿觉不妙,忙走进教室拽住刚刚在裴染身旁的人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刚她家里人给她打电话,好像她弟弟不行了。”旁边的同学如实回答道。

黎孟顿时有些担心,松开眼前的人急匆匆追了出去,等她追到车站时却早已搜寻不到裴染的身影,怕裴染出事,赶忙翻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起上次舒引给的电话号码。

舒引在餐厅门口等着去停车的助理,看到手机突然亮起,疑惑的看了眼陌生号码还是立刻接了起来,“喂,您好,哪位?”

“舒姐,你快来吧,裴染出事了。”黎孟在电话另一头焦急的说着。

黎孟将刚刚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舒引抬眼看到刚停好车朝她走来的助理,还不等黎孟说完,忙上前要过车钥匙,挂断电话又跟助理交代了几句,快步走向停车场。

裴染在路边拦了辆车,可晚高峰的市里实在太堵,到家时候天还是黑了。她快步跑进院子推开裴黎房间的门。

看到坐在床前的母亲盛满的泪水的双眼转过头来,裴染顿时有些失了力气,裤管像灌了水泥一般,拖着步子来到床前,看着已经早已无生命体征的弟弟,小声地唤道,“裴黎,该起来了,姐姐回来了。”

可惜,再也无人回应。

“你弟弟要我瞒着你,说你要高考了,不能耽误你。”在一旁的母亲看着床上的裴黎,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谁知道今早起来便开始呼吸不畅...”说到一半,捂住了脸痛哭起来。

裴染看着泪流满面字不成句的母亲终是没有言语。

舒引抵达阑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看着裴染家的大门紧闭,听到隔壁院子里的水管流动声,忙踩着七零八落的水泥砖块,一勾手拉着一旁枝桠的藤蔓扒上低矮的院墙。

院子里正在给孩子水盆里放洗澡水的女人,听见墙角的响动声忍不住回头看去,定睛一看昏黄灯光下院墙边上趴着个女人禁不住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啊!见鬼啦!”

舒引来不及解释,开口便是询问裴染一家人的去向,邻居明白她的来意后,忍不住一阵唏嘘后开了口,“哎,你问那娘俩,她们去镇上的殡仪馆了,就在东头那条街的尽头。”

根据裴染邻居指的方向,舒引急忙忙开着车找了过去。

九点多的殡仪馆,外头汾着小雨,里头只剩零丁几盏昏暗的吊灯还亮着。

“姐姐,你怎么来了?”裴染坐在冰冷座椅上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语调平静但嗓音里的苦涩却让人难以忽略。

“我听说了。”舒引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话像哽在了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

“在等工作人员在给他化入殓妆。”裴染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淡淡的说着。

舒引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伸手想去摸摸她。

可还没等她碰到裴染,远处值班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朝这边喊了一声,舒引的手与起身的裴染擦过。

裴染走向舒引身后走来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并没注意到到一旁的舒引悬在空中的手臂。

等到工作人员交代完仪式细节,裴染站起身来跟着工作人员,抱着弟弟的遗照麻木的走向告别室。

等到遗容瞻仰结束,母亲早已在一旁泪如雨下,裴染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签下了裴黎的死亡通知单。

在一旁的舒引扶着泣不成声的裴母到椅子上,用纸巾帮她擦干眼泪,待她情绪平缓了些,又起身去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回来,给裴母喂了点。

舒引扫了眼呆坐在前排的身影,默默走到裴染身边,蹲下身来,将另一瓶矿泉水递到裴染眼前,轻声道,“你也喝点水吧。”

“谢谢,我不渴。”裴染低着头温声拒绝着。

舒引抿了抿嘴唇,收回了手,在她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不多时,工作人员走了出来,让裴母和裴染来与遗体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法事主持尖细的声音在阴阳间的模糊地带划出了一道口子,唤着那对岸那往奈何桥上走的人再回头望人间最后一眼。

“奏哀乐。”

哀乐奏响,隔着玻璃窗,裴黎被缓缓推进火化炉,熔尸炉冰冷的铁片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裴染再也绷不住了,泪流满面的冲上前去,猛烈的拍打着玻璃窗,大吼道,“不要,放开他,你们放开他。”

舒引怕她伤到自己,在一旁情急之下从身后搂住了她,裴染流着泪死命挣扎着,失去理智的她此时力气大的离谱让舒引一时之间竟有些拉不住她。

在工作人员看舒引拉不住,走上前想要帮忙,舒引见状摇摇头,自己死死扣住裴染的手臂,不让她失控。

直到看不见遗体,裴染瞬间失了力气,转身扑入舒引怀中,低声呜咽起来,舒引身子一僵,抬起手却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但下一秒还是紧紧搂住了面前的人。

裴染在那一瞬间宛如坠落进了冰河,四肢僵硬,完全失了力气,脑海中所有关于裴黎的记忆片段涌现出来。

那是刚出生九个月的裴黎。

某天全家一起在睡午觉,中途弟弟不知为何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小家伙站起身走到爸爸身边,把爸爸身上的毯子,往妈妈和她身上拼命拉,最后将所有毯子盖在她俩身上后,才心满意足的躺在她的旁边,亲了亲她的脸颊,抱着她的脖颈再次入睡,结果害得爸爸晚上吃饭时连打了几个喷嚏发现自己感冒了。

那是三岁的裴黎。

“姐姐,你蹲下来,”裴黎鬼鬼祟祟的站在裴染背后。

“嗯?”虽然不知道弟弟想干嘛,裴染还是顺着弟弟蹲了下来。

弟弟从后面搂住裴染的脖子,可可爱爱的撒娇,“姐姐,背背。”虽然是祈求,但紧紧搂住裴染脖子的手,好像裴染不答应也不准备松手的模样。

裴染拿他没办法,任由他在自己背上,小家伙得到了姐姐的允许,开心的摇晃着腿,一脸成功的得意。

裴染轻声的喝止他,“在乱动就把你丢下去。”

小家伙一听吓得再也不敢动,就这样,一大一小在夕阳下往家走去。

那是...永远留在了此刻的裴黎。

裴染将自己整个人锁在舒引怀里,嚎啕大哭,舒引看着怀里崩溃的人,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帮哭到有些缺氧的裴染顺着气。

渐渐,裴染的情绪渐渐平缓下了,慢慢从舒引怀中坐起,松开紧紧拽住舒引衣襟的手,低着头用衣领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看到裴染那早已湿透的衣领,舒引忙从掏出纸巾递了过去,裴染接过,低着头默默擦着止不住的泪水。

不多时,工作人员捧着制作完的骨灰盒出来,裴染小心翼翼的接过,抱在怀中,扶着母亲向殡仪馆外走去。

走到门口,舒引目光温柔的看向一旁的裴染开口道,“外面下雨了,我开车来了,一会我送你和妈妈回去吧。”

裴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平静而疏离回绝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今天麻烦您了。”

舒引愣了下,看着这样冷漠客气的裴染有些欲言又止,也知她现在也没有任何身份去劝说她接受自己的好意,只能目送着母女俩的背影慢慢走远。

看着裴染上了车,舒引转身走到停车场,伸出手准备打开车门,却由于刚刚过于用力的拉住裴染,一时之间胳膊竟有些使不上劲,再往下看,裸露的手腕上也都是刚刚挣扎中弄伤的痕迹。

舒引将黑色的衣袖向下扯了扯,盖住手腕上的淤青,伸手去口袋里掏车钥匙,却发现口袋里似乎有一串凉凉的小东西,下意识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条素雅别致的银质的细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圆圈像是平安扣。

链条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卡片,舒引以为是价签,仔细一看,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生日快乐,姐姐。

这是要给我的吗?舒引有些惊讶。

舒引虽好奇,但还是想着等周末她来公寓再问吧,将银质项链重新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有些粗糙的质感摩挲着舒引细腻的皮肤不由得引来一阵酥麻。

周六,舒引像往日一样来了公寓,可直到夜幕低垂也不见裴染踪影。

「今天不过来了吗?」舒引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点了发送。

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许久未见回复,舒引等了一会,想起上次给她打电话的黎孟,忙拨通了黎孟电话。

“舒姐,有什么事吗?”黎孟在电话那头率先开口问道。

“裴染最近怎么样?”舒引小心的打听着。

黎孟疑惑的说着,“她弟弟去世的事让她妈妈伤心过度,她回去后第二天就打电话给班主任办理休学了。你不知道吗?”

“噢,这样啊,我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问她,谢谢你。”舒引内心有些惊讶,但装作平静的道了谢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没过多久,裴染的短信就回了过来,「不过来了,以后可能也都没办法再过来了,您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钱的事不用着急,」舒引体贴的回了句,又连忙跟了句,「听说你休学了?」

「是的。」裴染简短的回复了两个字,似乎无心好奇是谁告诉她的。

舒引犹豫了下发了过去,「马上就高考了,学业为重。」

裴染看着这条消息,删删减减终是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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