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洇结实漂亮的躯体上，弥漫着甜腥的气息。那一簇簇的血水，衬得他皮肤白皙而滑腻。
寻望若走近了，发现于洇身上有许多新鲜伤口。最深的是大腿上的口子，血肉都已经翻了出来，最外层甚至没有完全闭合。不过神奇的是，它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三下五除二将于洇的伤口包扎好，并给他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他背起昏迷的于洇，放在病床上，然后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女尸的脸。
“尤拉……”寻望若认出了对方。
而真正的尤拉，正被宿主丹尼抱在怀里。他嘴里神神叨叨地喊着“姐姐”、“太好了你没死”之类的话，沉浸在疯狂的喜悦中。
寻望若把目光投向了地上“尤拉”空洞的双眼。他清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数据镜像，是系统凭借宿主的记忆创造出来的。
“姐姐，你帮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丹尼又激动又兴奋，自以为得到了神明相助，“太好了，上帝保佑，老天保佑，我的姐姐复活了！”
尤拉快被丹尼抱得喘不过气了，衣服上被丹尼蹭得到处是血。
“唔——”尤拉试探地推推他，“你、你先放开我。”
丹尼听话地松开了手。
尤拉面色疑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丹尼也疑惑：“姐姐，什么我以前不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啊，你不是一直知道的么？我喜欢杀人，也喜欢用它们的器官来赚钱，多么刺激快乐。我为什么不杀人呢？”
尤拉哑然，瞧了瞧寻望若，对他摇了摇头。显然，她对此毫无头绪。
寻望若思考片刻，走到丹尼面前，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丹尼皱眉：“什么任务。”
寻望若抬头，逼视丹尼的眼睛：“你在做任务。你不知道你在噩梦岛上吗？”
丹尼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半步，用手背抹了下自己脸上的汗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有岛，这里明明是格勒城。”
丹尼的反应不像有假，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和系统签约了。
寻望若忽然想到，尤拉刚刚说丹尼已经不是人了，就问尤拉：“你来说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听见寻望若直白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尤拉的眼圈红了一半：“八年前，我的弟弟丹尼因为女友小天死于绝症，久久不能走出悲痛，就和噩梦岛签订了契约。我当时对噩梦岛一无所知，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噩梦岛彻底吸干了养分，死去了。”
丹尼一脸愕然，握起双拳反驳：“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好好地站在这里，怎么可能已经死了？”
尤拉的泪珠扑簌簌地掉：“我当时根本不信所谓的噩梦岛能杀死我的弟弟，就打算亲自上阵，去看看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魔力。第一次，我偷偷摸进了一支黑客队伍，跟随他们上了岛。没想到，就是那一次上岛，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轨迹。”
“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寻望若问。
尤拉擦了擦眼泪，停顿了一会儿，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去：“我在那个世界里看见了我的弟弟——丹尼。他曾出现在那个场景里，恰好被宿主记住了。因此我看到的丹尼，只是系统呈现出来的虚拟人物。”
“那个丹尼十分的单薄、无趣，除了外貌和社交习惯之外，和我弟弟一点儿也不像。因为宿主和他仅仅是点头之交，对他并不了解。可是，正是这一次的经历。让我对噩梦岛着了魔。我想念我的弟弟，我每天都在期待能再一次看到他，万一哪个宿主的记忆中又有他呢，我就能看到活生生的丹尼了。”
“从那以后，每一次登岛前，我都会找到一支黑客队伍，加入他们，靠他们的力量登岛出岛，直到遇见了你们。”
“姐姐！今天是愚人节吗？你说的话我全都听不懂。”丹尼抓起了头发，把一头金发抓得乱糟糟。
寻望若沉默了，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他说：“这样的概率太小了。可能你登五十次岛，也看不到一次你弟弟。”
尤拉面容苦涩：“是啊。这就像赌/博，不到上岛那一刻，永远不知道希望是否会落空。不过，我还算幸运，至今为止登岛五十三次，算上这一次，一共看见过我弟弟五次。多亏他外向爱表现，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人印象深刻。”
“我总算听懂一句了。”丹尼舒了口气，不再抓头发了，又翘起了他的孔雀尾巴，“那当然，我必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崽。”
丹尼的反应让尤拉哭笑不得。尤拉视若珍宝地，打量着对方的每一寸皮肤，她摸了摸丹尼的头：“这一次的丹尼是最逼真的，比我之前看到过的四次加起来都像。”
“……也有不像的地方。”尤拉忽然停了手，眼神中融入了少许陌生感，“为什么你会变成杀人狂魔呢，丹尼，以前你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遇见小鸟掉在地上，都要爬树把它们塞回巢穴，怕它们的妈妈着急。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打开门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系统世界附带的数据，可是听见了寻望若的话，我才意识到你是宿主。丹尼，你还活着对吗？杀人只是系统派发给你的任务。”
丹尼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什么宿主，什么任务！我听都没听说过。姐姐，你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要把你也给杀了。”
寻望若一边帮于洇擦去身上的血污，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他开口说：“我知道有一种情况，会让宿主变得陌生。在宿主身亡后，系统伪装成宿主尚未死亡的假象，利用宿主，欺骗更多的工程师，或是黑客进入。”
尤拉眼睛里微弱的光芒一下子熄灭了：“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狩猎。这样的系统往往已经被人操控，操控者在这里狩猎活人，行不法之事，比如丹尼口中的售卖器官。事实上，这不是他本人的想法，而是被系统强行修改了记忆。毕竟宿主已经死去了，他本人的想法无关紧要，可以被任意改造。”
听到这儿，尤拉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绝望地看着丹尼。
丹尼被两人盯得发怵，大吼：“你们烦不烦啊！一会儿说我是宿主，一会儿说我已经死了。我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寻望若问：“那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不管是真的宿主还是假的宿主，系统都不会让他们拥有第二天的记忆。
“昨天……”丹尼开始环顾四周。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吊灯剧烈摇摆了起来，荡着嗖嗖凉风，让人毛骨悚然。
“滋——”那台手术仪器重新开始工作了，发出了刀片高速旋转的声音，之前他们就是循着这个声音，才找到这里的。手术仪器的滑轮慢慢朝病床滚动。
寻望若把上面的于洇背了起来，跳远了些。但手术仪器并没有追来，而是径直向病床靠近。一闭眼，又一睁眼，病床上骤然鲜血漫溢，多了个被开膛破肚的死人。哦，不对，不是死人。那人被手术刀剌开了肚皮，砍断了双腿，仍剩下脖子在转动，眼神无比惊恐，他眼睁睁地看着人工手臂拿走了自己的肾脏。
手术刀没有停下，又迅疾地砍下了那人的心脏、肋骨，速度如此之快，寻望若甚至来不及阻止。病床上的人就变成了一具空壳。
“不！！”丹尼惊恐万分，他全身哆嗦起来，环住了双臂，“我不是，我没有做过，我不喜欢杀人，我没有！这不是我做的。”
在摇摆的吊灯下，墙面上浮现出更多被开膛破肚的人的影子。他们在临死时茫然无措，只得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被取出。
在这个破旧的小房间里，曾有无数无辜者被残忍杀害。
丹尼尖叫一声，向门外冲去。
“追上他，别让他跑了。”寻望若背起于洇，拔腿就追。
丹尼七拐八绕地，向剧院舞台大厅的方向跑去，寻望若步步紧跟，但快要追上时，迎面撞来一个人。
“砰——”对方被寻望若撞得一个趔趄。
来人身穿工程师署的制服，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男人，一见到寻望若，就惊喜道：“总长，您真的变小啦。保密组派我来通知您，您进入了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噩梦岛……”
寻望若打断了：“这些话之后再说。先跟我一起追到宿主。另外，不要叫我总长，叫我寻望若。”
“好的总……寻望若。”那人十分不好意思。
他就是加百利，是尤拉名义上的上司。
寻望若带头追到了丹尼。丹尼背对着他们，望向舞台，眼里的恐惧越来越多，额上滚落的汗珠也愈来越重。
观众席里的人再次消失了，而舞台上哪还有芭蕾舞演员的影子？舞台上堆满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到处是散落的器官和血肉，萦绕着阵阵恶臭。尸体堆有小山高，密密麻麻地交叠在一起，犹如乱葬岗。
“我没有杀你们！没有！不是我要做的……”丹尼一屁股跌坐到地面上。
尤拉捂住了嘴，强忍反胃，开始痛哭。
加百利在寻望若身后停下，喘着粗气，说：“保密组的同事说，宿主已经死了，要想办法切段他和系统的联系，不然每当宿主想起来什么，就会被系统清除记忆——这是上一个在这里牺牲的工程师，传达回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