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距今约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彼时的高志远尚未成年，与其妹高纸鸢都在七高上学，兄妹二人皆品学兼优，也算多才多艺。
高志远喜欢乐器，便学了钢琴，
高纸鸢喜欢舞蹈，便学了当代舞。
不同于高志远心无旁骛一心只想学习和演奏，高纸鸢则喜欢上了舞蹈室另一位学习舞蹈的舞伴。
她想知道那位舞伴喜不喜欢她，但却不敢当面问出这样的问题，直到某个人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问一问三不知呢？”
高纸鸢想要继续追问，可是身后并没有任何人存在，她不相信这些东西，
可关于“一问三不知”的怪谈却在学生间广为流传，甚至有人自称去找三不知问过了月考英语选择题答案。
等到月考成绩下来以后，那位问过答案的人选择题全对，
他得意的说，是镜子告诉他的答案，
高纸鸢动摇了。
或许可以去问一问三不知，说不定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
高志远猛烈的咳嗽着，这个中年男人在此刻不住的抽着烟，烟草燃烧着，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也散出了些许烟气。
秦安忆可以接受自己抽烟，但他无法接受吸别人的二手烟。
前世自己的母亲做体检的时候，查出了肺结节，可去了大城市的三甲医院以后却发现那是尚未扩散的癌细胞。
开刀，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肺。
自那以后他便只站在窗台边抽烟了。
默默的给自己来了一发净化，也顺便给高志远来了一发净化。
按照净化的工作机制，癌细胞也等于是负面状态吧。
不能让自己被二手烟荼毒，那么就互相伤害吧！
秦安忆顺手从高志远桌子上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
有股特殊的梅子香味，熟稔的叼在口中将其点燃，吸了一口，过肺回龙，烟味稍淡，入喉顺畅，有股绵软的悠长。
烟叶的工艺和烟草的价格直接挂钩，好的口感自然价格也会随之飙高。
这包烟口感类同前世的软中，不辣嗓子。
高志远将秦安忆口中的烟摘了下来，在烟灰缸里轻轻掐灭了。
“虽然我不把你当普通高中生看，但你未成年，未成年禁止吸烟。”高志远仍旧说着。
秦安忆挠了挠有些发痒的下巴。
“大哥，实不相瞒，我今年四十了，指不定还比你大呢，我只是看着显小而已。”秦安忆无力辩驳着。
“你以为我们人民教师会相信你的鬼话？”高志远瞥了一眼秦安忆。
“行吧行吧，那么后来呢？”秦安忆掐着山根，颇为无奈的问着高志远。
——
按照学生间广为流传的说法，三不知会在有且仅有三面镜子的地方出现，
整座学校里唯一有三面镜子的地方，便是当时的教学楼，也就是如今的老楼，
那便是舞蹈室。
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一天的练习结束后，高纸鸢与值日的同学互调，留在了舞蹈室当中。
想要唤醒三不知的话需要一个人在三面镜子上各自敲击三下，也就是一面镜子敲三下，像是敲门那样的唤醒。
在两人及以上的情况下，三不知并不会出现。
按照流传怪谈当中的说法，高纸鸢这么做了。
“他喜欢我么？”
满怀心事的少女也问出了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镜子上也浮现出了笔画间流畅衔接的字体。
“他不喜欢你。”
这并非自己想要的答案，少女失落的走出了教室，准备将这段无法言说的感情彻底封藏。
平淡的日子过去了几天，男生也和其他的女生谈起了秘密的地下恋爱。
高纸鸢只是觉得有些失落，也有些难过。
但在失落难过之余，那个询问试卷答案的学渣又气愤的说着三不知给的是错误答案。
高纸鸢找到了学渣，学渣也没有隐瞒，只说三不知这一次给的答案是错误的，而且还是全错。
于是高纸鸢认为，三不知给出的答案是错误的。
——
“那么你妹妹得到的答案到底是对是错？”秦安忆询问着高纸鸢。
“我妹和我说，那个答案是错的。”高志远回忆着，陈述着，
“因为她鼓起勇气去找了那个男生，那个男生确实回答了喜欢她，但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妹她属于后到的。”
“也就是说，三不知回答错误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三不知只是夸大其词，实际上它也就那样；
另外一种是，它知道所有的正确答案，但它有的时候会故意给出错误答案。”
秦安忆思考推测后说道。
“这两种可能对你有什么影响么？”高志远好奇的问着秦安忆。
“如果是前者，好对付；但如果是后者，我会被它吃个底儿掉。”
如果是后者的话，秦安忆会输在信息差上，
他，一只鶸鸡，单枪匹马，没个帮手。
光是袁潇从三不知那里获得了借刀杀人的“刀”就差点弄死自己，那么三不知真要设局的话，自己掉进去估计这辈子就完了。
“那么之后呢？起码就目前看来，你妹妹只是感情单方面失利。”
“后来···那个说答案错的男同学出了车祸，右腿截肢，左臂截肢。”
“是代价吧，得知了正确的答案总要付出什么代价不是么？但是你妹妹得到的答案是错误的···”秦安忆说着，想到了某种可能。
三不知无论给出什么答案都需要提问者支付代价。
尚且不知这个代价是三不知主动抽取还是被动抽取。
因为代价未知，而未知的代价便包括了各种能想得到想不到的，有形之物或形而上的概念。
高志远诧异的看着秦安忆，秦安忆知道自己应该是说对了。
“没错，我妹妹在得知了那个男同学的事故以后便又跑去问了那三面镜子。”高志远说着话的时候，拳头攥紧了。
不明智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愚蠢，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秦安忆没有嘲讽，只是静静的做了一个倾听者。
“那些镜子的回答是会让提问者支付一些代价，我妹妹的侥幸心理被打破了。”高志远有些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在问题的真与假前，人与诡的猜疑链便形成了，哪怕是假的，也会终日惶惶，生怕不幸降临到自己的身边。】
许久没有刷存在感的系统上线了，秦安忆没有时间理会它，
他手指搭在边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后来的事情他大概可以猜到。
当年的少女遭遇了不幸，或许因为不幸当场死亡，也或许因为不幸郁郁而终。
不然又怎么会留下这幅【愚鲁框】。
果不其然，高志远继续陈述着过往。
“然后，我妹妹被···但她没跟任何人说，直到那个···那个孩子生下来，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动了一切可利用的人脉，终于找到了那个人渣，我们恨不得杀了他，但是···”
高志远痛苦的低垂着头，捂着脸，声音隐隐带有了一丝哭腔。
“但是要遵守法律。”秦安忆接上了话。
“可是，不幸还没有结束，那个人渣越狱了，趁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他偷偷潜入了进来···又···最后还杀了我妹妹。”
“···”秦安忆的拳头也不知不觉间攥紧了，“那个渣滓没死么？”
“呵，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但是被化学阉割了，家里有点势力请了个讼棍，然后死刑就变成了有期加化学阉割，还带着专门的电子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秦安忆长呼了一口气，他本愤而不平，可最终却化作了无奈的嗟叹。
“艹···TMD什么世道···”
“妹妹她坚信，是因为三不知而导致了她的不幸，其实她早就留了遗书，本来那个孩子不该存在的，但我妹妹她还是生了下来，
她说，孩子是无辜的。
遗书里她说，准备生下了孩子以后就自杀的，但当孩子真的生下来以后，她又将那个日子推迟了，如果那个人渣没有越狱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劝她活下来，我们也可以请心理专家来疏导，
人活着总是会有希望的不是么？
可谁知道···”
高志远抽了张纸，擦了擦眼睛，然后看向了窗外。
“节哀，节哀。”秦安忆只能苍白无力的安慰着高志远，而后高志远示意自己没事，又继续说了起来。
“我在读到了那张遗书以后，一些新的字迹延伸了，当时我很害怕，
但我想她是我妹妹，不会害我，或许是有什么事想要交代，
那些延伸的字迹里，妹妹说，她留下了一副边框，可以将三不知限制住，想拜托我去把三不知给限制住，本来我是答应了的，我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妹妹把三不知限制住，
可我···害怕了···
这一怕，就是二十多年。
我特地回家把这幅边框带来了，所以，我可以拜托你，可以拜托你帮助我妹妹完成她的遗愿么？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哥哥，我想为为妹妹做点什么，但我是一个没有用的哥哥，
对不起，我可以拜托您么？”
高志远眼眶泛红的看着秦安忆，目光中满是恳求，也有惭愧与羞愧。
秦安忆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将愚鲁框放进了储物仓库当中，又将烟灰缸里那根被掐灭的烟拿了出来，重新点燃后叼在了嘴里。
“我不敢保证会成功，但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会完成你妹妹的遗愿。”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想来应该很冷酷。
毕竟，不幸的源头导致了不幸的发生，
哪怕拥有了超越常人的天赋与能力，
他也无法越俎代庖凌驾于法律之上，
他怕自己一旦跨出了那一步，便会持续的堕落，
所以他没有选择杀，而只是选择惩治，
就好像他只能将不幸的源头限制。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高志远哭了起来，
只是重复着【谢谢你】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