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一屋子的人，秦兮若不想露怯，于是她想着严姑姑教的那些规矩，轻端了碗，小口地喝着粥。
穆嬷嬷吃得很快，不一会的功夫，便放了碗。秦兮若瞧见了，也不动声色地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将碗放下了。
“你慢慢来，不要急，要不要再添一碗？”穆嬷嬷见她也放了碗，便笑道，“我是在宫里搞习惯了，吃快一点好去主子跟前当差，可太医说这样不好，伤胃。”
秦兮若听了，也笑道：“我胃小，也吃好了。”
穆嬷嬷这才微笑着点了头。
马上就有丫鬟递了漱口的茶水和净手的湿帕子。
秦兮若这才惊觉自己和慕成雪一起吃饭时好像都没有这些讲究，只是不知道是她疏忽了，还是慕成雪不在意这些。
她就看了眼身旁的严姑姑，没想严姑姑竟像入定了一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秦兮若只得学着穆嬷嬷的样子，漱了口，净了手。
“行了，我们先过去吧，管事的婆子们怕也快等不及了。”穆嬷嬷就起了身，往岚香院的东厢房而去。
秦兮若就赶紧跟了上去。
岚香院的东厢房是间坐西朝东面阔三间的屋子，靠北的两间没做隔断，因此一进屋就能将屋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靠北一侧的墙上挂着分别画着梅兰竹菊的四张瓷屏，瓷屏下是一张黑漆螺钿罗汉床，靠西一侧的窗户下是张铺了草席的火炕，火炕的对面则摆了一溜太师椅，一看就知道这儿是个议事厅。至于靠南的那一间，因为隔着道槅扇门，秦兮若并不知道那里面是用来干什么的。
穆嬷嬷一进屋，原本坐在那闲聊的婆子和媳妇子都站了起来行礼。
穆嬷嬷笑着同她们点头，然后去了最上首的罗汉床上坐了。
秦兮若不好跟着过去，只得在门边站了，严姑姑也跟着她一并站在了门口。
屋里的人纷纷侧目。
穆嬷嬷今日带了个面生的小姑娘过来就已经挺不寻常了，没想严姑姑对这小姑娘还一脸的恭敬，众人就忍不住打量起这小姑娘来。
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眉目清秀，上身穿了件月白绫衣罩水红色竹叶梅花纹比甲，下身配了条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还戴了朵足可以逼真的海棠绒花，一看就不是府里普通丫鬟的打扮。
有人想起了这几日在府里疯传的风言风语，就互相交换着眼神询问着，没想她们之中却有人站了出来，一脸讨好地道：“兮若姑娘，您坐我这儿来吧！”
说话的是外厨房里管事的张婆子，和其他人不同，她是认得秦兮若的。
她这话刚一出口，其他人就后悔了：秦兮若现在可是王爷跟前的大红人，自己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示好机会？因此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着，大意都是让秦兮若坐到自己那去。
最终还是穆嬷嬷发了话：“你坐到我身边来。”
秦兮若就微微点头向众人致着谢，然后穿过众人，在穆嬷嬷的身边坐定，严姑姑则始终跟着她，站在她的身侧。
一见这阵势，众人不免又开始猜测：她一个王爷身边近身服侍的丫鬟为何会出现在这？
穆嬷嬷打量了一眼众人脸上飘忽不定的神色，道：“我如今年纪大了，王爷便派了兮若姑娘来帮我。今日时辰不早了，大家赶紧有事说事，若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早点散了各自回去当差。”
众人听得这话，就收了脸上的散漫神色，开始依次回事。
一开始秦兮若还能听懂个大概，但越往后她就听得越迷糊，特别是大家一会提起这个铺子一会又说起那个掌柜，更是让她一头雾水。秦兮若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以免自己走神。
“……兴隆茶庄送来了一批明前毛尖，价钱虽比之前的雨前毛尖要贵上一成，可茶汤的味道更好……”轮到茶房的管事婆子说话时，她便拿了一包茶叶出来，让穆嬷嬷品鉴。
谁知穆嬷嬷竟看都没有看就挥了手。
“我们替王爷管着家，不代表着我们就能乱花王爷的钱，”穆嬷嬷本就不怒自威，因此说出这话时就显得很是冷峻，“我觉得雨前毛尖就已经很好了，以后类似的事，在我面前提都不要再提了。”
管茶房的婆子听了，就低了头喏喏地退了下去，其余的人也都噤了声。
穆嬷嬷便让众人都散了。
秦兮若也站起了身，准备退下，没想穆嬷嬷却留下了她。
“如何？管家是不是很无趣。”穆嬷嬷就看向了秦兮若。
“也不是觉得无趣，就是有些听不太明白。”秦兮若想了想道，“她们说的那些人和事，我听着有点晕，分不太清谁是谁。还有最后的那个茶，也没听太明白。”
穆嬷嬷听着这话就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熟悉府里的事，所以才觉得听着有点晕，我让人准备了府中这几年的账册，你先去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至于那些茶，若是给王爷待客用，明前茶定是好过雨前茶，只不过我们这些仆妇私下里用不着喝这么好的茶叶。王爷虽享着五百石的亲王俸禄，但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我们替他管着家，就更不能挥霍。”
“而且那兴隆茶庄向来喜欢以次充好，之前就发现过他们往新茶里掺陈茶，所以我才断了和他们的生意往来，没想他们又想着法地搭线，想从这里捞钱。”穆嬷嬷就继续同她解释着。
秦兮若听着就有些奇怪，穆嬷嬷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可转念她就明白了过来，穆嬷嬷这是在告诉自己要学会明辨，否则就会被人糊弄吗？
她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得穆嬷嬷笑：“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明白的事，你跟在我身边慢慢学，至于能学多少，那都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至于今日，你先在那间屋里看以前的账册，我正好也有事要同秋华说。”
说着，穆嬷嬷就指了指南边的那张槅扇门，秦兮若这才知道那竟是一间存放账册和票据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