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端坐一位十六、七岁皮肤微黑的少年，手中持鞭。
眼看着快到近前，车轮被一块石头忽然颠簸一下，少年身子前倾竟将手中鞭子杵进马后臀中间的部位。
结果是激发马儿放了一个大大的臭屁，顺便嘣了他一脸黄糯糯、湿哒哒的草屑。
乐的朱棣几乎扔了手中水碗，快乐来的竟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到了朱棣身侧，黑少年顾不得满脸马粪，勒住马车上前拜礼。
“拜见燕王殿下。”
“哈哈……还不去河里洗洗脸？”
“属下这就去。”
黑少年满脸尴尬快步跑去河水边洗脸去了。
朱棣没笑完，这边道衍不喜不怒，捻着胡须微微点头而已。
“道衍大师，怎么？不好笑？”
朱棣停住大笑，侧脸问道衍。
道衍双手合十道：“殿下，有一句话叫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贫僧是心中欢乐，未及颜表而已。殿下性子直爽，习惯直抒胸臆，如此若是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好。可您是皇子、是塞王，将来还是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的一方诸侯。您一句话皆可引起百官弹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贫僧送殿下四个字‘不动声色’。”
朱棣低下头略微沉吟，道衍这番话寓意很深，是在教授自己立世之道。
朱棣一抱拳，诚恳说道：“道衍大师真乃吾立世之师也。请您再详细解释一番，朱棣愿聆听教诲。”
道衍双手合十：“殿下从善如流，贫僧微末所思，敢不倾囊相授？”
“殿下。世间百难者，为人最难。幸运之事与人说，会徒遭他人嫉妒、愤恨；不幸之事与人说，只会让人更看低、更廉价。殿下，永远勿要与人言心里话，越吐露，越危险；越真诚，越吃亏。人，只会恐惧强者，对弱者只会骑在头上便溺。如此而已。”
朱棣仔细咂么明白其中要义，道衍这是在时刻教诲自己立身、处事之道。
“道衍大师，朱棣受教了。此等箴言，如醍醐灌顶，还请大师经常耳提面命，不吝赐教。”
“善哉善哉，殿下的信任，是贫僧之幸。贫僧定然穷尽所能，扶持殿下大业升腾，此生足矣。”
二人越说越交心，越谈越近。朱棣好久没这样高兴了，身边多了一个良师，凡事多了几分计算。
朱棣一回头，看见黑少年还在百步之外等候，忙招手叫他。
黑少年小心翼翼走过来，躬身拜礼。
“殿下……”
看着与自己同龄的黑少年，行事蛮有章法，朱棣满意地点点头。
“说来无妨，道衍大师与本王一体，没什么可顾忌的。快快将北平铺陈详细说与本王。”
“属下遵命。”
黑衣少年滔滔不绝说起北平各项琐事，足足说了一刻钟。
道衍越听越高兴，朱棣年纪不大，却已算计颇深。北平各卫屯田驻军附近，朱棣皆派人手开了商铺，一则结交兵将，二则了解内情。朱棣还有三年北平就藩，今年便开始未雨绸缪提前布局了。
黑少年说完，朱棣侧头问道：“道衍大师，您看如何？”
“好啊。殿下用三年世间结交兵将，了解下将之能，为将来组建扫平漠北大军早做筹谋。做的好。”
朱棣只淡淡一笑，一双单眼皮眸子如星般微定，并未对道衍的夸赞沾沾自喜。
道衍接着说道：“殿下，您泰山大人徐大将军此时就在北平主持军政大事，是否可以借助一些方便？”
朱棣摇摇头道：“岳父大人身体有恙，还是不劳烦他为好。”
对岳父徐达，朱棣还很孝顺，不得不说徐妙云与朱棣感情之甜蜜，让人羡慕了。
道衍略微思忖献计道：“殿下，北平各卫指挥的家眷多在南方，两地分居多有不便，若是想办法筹措一些银钱帮他们迁居北平，岂不是更得人心？”
其实道衍还有后话没讲，朱棣就藩北平之后，若与朝廷翻脸，主将们的家眷便是软肋。将他们的后顾之忧解决了，才会拼死效命。
况且，北平主将们的家眷在北平等于是人质，不敢对燕王殿下生二心。
朱棣想了想，初解道衍大师用意，点了点头道：“这样更好。银钱方面足够，今晚便写信给管家丘柱，让他悄悄办了此事。”
“如此甚好。”
朱棣手中有一大笔暗钱，是当年母亲碽侧妃留给他的。
碽侧妃之父原是大元朝一省主官，元末各地皆揭竿而起，大厦瞬间倾颓。其父偷偷将一省赋税埋藏了起来，乔装北逃，不想被小明王部将杀了全家。只有碽侧妃因为美貌被献给小明王，又辗转赠给朱元璋。
去年朱棣按照母亲留下埋藏地点，偷偷取出大笔金银，分批次运回南京，埋在燕王府后花园。如今怕是大内的皇帝小金库，亦比不得他有钱。
朱棣找来搭子，掏出三个金元宝赏给黑少年，黑少年谢过便辞行离去，丝毫不敢耽搁时间。
趁着身侧无人，朱棣将北平细作铺陈详细解说与道衍。
丘福原是燕王府护卫千户，被派去北平总揽大事。别看朱棣还在南京，北平之地已有铺陈细作上百人。而黑少年，便是丘福的长子丘松，乔装商人负责来回传递消息。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沿河奔来，朱棣手搭凉棚细看之下，是中途返回南京的贴身侍卫王凡。
朱棣心下不免惴惴，王凡这么快去而复返，难道是燕王府出了什么事？
策马左近，王凡跳下马来拜道：“启禀燕王殿下，王妃殿下来凤阳了，现下就在城北姚家湖畔，邀请敦柔县主赏湖共饮。”
朱棣顿时一愣，云儿担心自己赶来凤阳并不稀奇，她看到李娇娇发怒也不稀奇。她邀请娇娇赏湖共饮？……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好！”
云儿是将门虎女，不但有女诸生美名，武功亦是不差。今日莫不是一怒之下假借溺水之名要杀了娇娇？
朱棣与娇娇的情意远远不能与徐妙云相比，但毕竟娇娇是一起长大义妹，还有欠她的痴情之情。
“走，上马！”
朱棣与道衍打一声招呼，便随王凡纵马而去。
道衍看马两匹着踏尘而去，不禁摇摇头。朱棣的家事他绝不会参与，这是他的准则。唯有替朱棣叹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