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雾

太后说完,就瞧见漂漂亮亮的小囡囡陷入沉思之中,太后唇角微微勾起,心里越发的满意含璋做这个皇后。

往日里,她与静妃根本说不到这些。静妃心中怨气难平,成日里盯着和福临的不和睦,眼睛里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她便是想说,也无从说起。

更别提让她替福临分担些什么了。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含含,在想什么?”太后温柔的用蒙语问含璋。

含璋望着太后,目光清淡若水,却仿若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臣妾是在想,若佟妃不成了,他们是不是还要再推一个人出来,靠近皇上呢?”

太后就笑了:“是啊。只是这个人,可能是后宫的嫔妃。可能是宫里的奴才。也可能是前朝的大臣。谁都有可能。这个人会支持皇上,引导皇上,让皇上倾心相待,让皇上犯错误。”

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做皇后呢?

因为布木布泰不放心。不放心将皇后之位给外人。

大清现在内忧外患,事务繁多。

福临所为种种,都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后在这夹缝中,推动大清的发展。

福临身边的人太多了,出身科尔沁的皇后,至少能让福临喘口气,不至于在众多声音中迷失自己。

满蒙联姻,是大清坚不可摧的基石。在前朝后宫都布满了前明的人时,蒙古,就是大清坚实的后盾。

太后以为静妃能做到这一点,可她没有。而她的含含小囡囡,这样的乖巧懂事,她是能够完成太后的期望的。

太后对含璋说:“静妃被废后,宫里就曾经有谣言,说佟妃得宠,佟妃会被立为皇后,入主坤宁宫。皇上都是知道的。佟妃也知道。”

皇上没对佟妃喜欢到那个份上,谣言就终归只是谣言。

含璋清润的眸子微微闪动,她说:“额娘,如果他们执意如此,我们是怎么防都防不住的。”

历史上的事儿,含璋知道一些。

福临的处境真的很难。他为固人心,多次下旨,称不忘国本,首崇满洲,是为了扼制前明汉臣的野心。

但满人骄纵,他在行动上,也是从不徇私徇情,哪怕是一省总督,犯了错,说斩也就斩了。

准确地说,他是倾心汉化,崇汉抑满这个说法,是昭圣皇太后在福临去世之后说给他的。

要说福临罪己诏里这样说自己,含璋不大信。

他那样恣睢的一个人,不会这么说自己。可后世,是昭圣皇太后给了他定论。

在亲政后的十年里,福临做的很好。

可是他身边,也确实出现了一个人,董鄂氏,那个他爱到了心坎上的皇贵妃。

福临的苦闷,福临的高处不胜寒,在两个人倾心相爱后,福临把这些都给了董鄂氏。

董鄂氏在支持他,引导他,也确实让福临倾心相待了。

听太后这番话之前,含璋只是想,那是一段凄美的皇上与皇妃的爱情故事。是两个身不由己的人。

可听了太后这话,含璋心中悚然吃惊,如果董鄂氏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呢?

那该多可怕。

或许真情是真,但爱到走投无路,也是真。

可那还是一段过去的历史。现在,董鄂氏还没有来呢。

太后瞧着年轻的小囡囡,含璋的眉眼,其实不怎么与她相似。

可看着她,太后总想起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她伸手捏了捏含璋的耳坠子,笑道:“怕什么。额娘有你呢,有你在。额娘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

小囡囡比她年轻的时候更聪明,更灵巧。也更,纯真。

含璋没想到太后对她的期许这么大。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结果大阿哥来了,娘儿俩的对话就止住了。

大阿哥咳嗽了几日,太医也不敢胡乱用药,只是稍微吃了一点点药汤,大阿哥素日里养得好,身子壮实,天气好起来后,就不咳嗽了。

大阿哥刚好,听说皇额娘来了,就闹着奶娘要来见他皇额娘。

好几日没见了,他很想念他香香软软的皇额娘。还想跟皇额娘一起玩玩具。

含璋知道他沉,她身上总还有些印记,可不敢把这个胖团子抱起来了。生怕又被踩了疼。

就等着大阿哥到榻上来坐着了,含璋才过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大阿哥叫了一声皇额娘,还笑嘻嘻的亲了含璋一下。

这小团子现在跟含璋混熟了,一点不认生。

贵太妃也来了,正和太后说话呢。

含璋含着笑,与贵太妃说笑几句,就专心陪伴大阿哥玩了。

大阿哥现在睡觉,有奶娘整夜守着的,但昨儿夜里,还是叫蚊子叮了腿上一下,有一个小红包。

玩着玩着就痒起来了,就找奶娘要抹药止痒。

含璋拿了药,低头握着大阿哥胖嘟嘟白生生的小腿给他抹药。

抹了药,还作势在大阿哥的小腿上咬了一口,肯定是没沾上的,就故意嗷呜一口逗大阿哥,大阿哥果然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大阿哥扑过来抢药,含璋说:“这个不能拿。这是药,不可以吃。”

大阿哥还要抢,小胖手指着含璋的脖子:“额娘,也抹药。”

大阿哥力气大,声音也大些,生怕含璋不抹药,还用了些力气。

一时吸引屋中人都往含璋那边瞧。

含璋眨眨眼,就听见孔嬷嬷悄悄在她耳边说:“主子,大阿哥以为您,也被蚊虫咬了。”

那脖子上红红的印子,大阿哥哪认得是什么呢?只当他心爱的皇额娘也被咬了。

那头贵太妃和太后都笑了。

含璋把药往奶娘手里一放,又把大阿哥往另一个奶娘怀里推:“大阿哥累了。抱下去吧。”

这小子,拿了她的小镜子不说,还这样拆她的台。

现在皇额娘不乐意陪你玩了。

大阿哥伸着手要含璋:“额娘,我不累。”

“去吧去吧。”含璋板着脸不为所动。

太后忍着笑,对奶娘抬了抬手,奶娘就把大阿哥抱走了。

都到殿外了,还能听见奶娘哄大阿哥的声音呢。

现如今都知道了,帝后恩爱,佟妃都没讨着好,含璋这脖颈耳后的印记,就是得宠的象征。

正主儿大大方方的脸红,也不扭捏作态,高贵的皇后身份拿捏着,皇上太后两宫流水价儿的好东西往坤宁宫送。

这屋里,太后疼着爱着,谁敢打趣含璋呢?

没人敢。

贵太妃也只是笑,还跟着凑趣说:“大阿哥与皇后感情真好。”

“这是知道的,便是有那不知道的瞧了,还以为大阿哥是皇后亲生的阿哥呢。便是叫我说,这宫里一溜儿看下来,就是咱们对自个儿的亲生儿子,那也就是这么着疼爱了。”

含璋低头拨弄衣襟上的碎珠穗子,没说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话里有话,似乎没那么简单。

太后淡淡一笑:“大阿哥有生母。皇后是所有阿哥公主的皇额娘。含含性子有这么好,对谁都是真心疼爱的。”

“妹妹这话传出去,怕是要引起误会的。”

贵太妃轻笑一声:“姐姐就是太小心了。这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能有什么呢。皇后对皇上的孩子个个都真心疼爱,后宫和睦,姐姐省心,妹妹也放心呢。”

“罢了,不说这个了。我不过是凑趣儿,姐姐不爱听,皇后听着不吱声,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给姐姐赔个不是。”

贵太妃笑有春风,“今儿个来给姐姐请安,是有一桩喜事。想必姐姐早就知道了。”

“博果尔得封郡王,皇上赐了宅邸,府中有宴乐,那日我也是要出宫的。博果尔还没有福晋,宴席上我要去瞧瞧。请姐姐,请皇后,请皇上赏脸,也去府上坐坐。”

太后笑道:“连日阴雨,我这身上骨头酸痛得很。到了今日也不消停。妹妹知道的,我这身子骨常有不争气的时候。怕是不能去给妹妹和博果尔道喜了。但妹妹放心,该有的赏赐,我这儿是一分不少的。博果尔年少封王,自然是旁人更要厚重几分。”

“至于皇上皇后,我便不做主了。叫博果尔去请他皇兄皇嫂罢。”

贵太妃的笑容顿了顿,而后笑道:“是。”

含璋又陪着太后与贵太妃用了午膳,才回坤宁宫。

太后贵太妃两位宫斗高手,说说笑笑,你来我往,言谈机锋,笑语迎人,含璋听了一顿饭,还要费心应付,回来还没卸妆,就抱着软枕在榻上缓神。

她只想吃喝玩乐的。果然这世上只有吃喝玩乐最不累人了。

饭后容易困,她歪着歪着就差点睡着了。

朦胧中听见脚步声,还有人在窗户外头说话,含璋就醒了,问是谁。

孔嬷嬷进来了:“主子,是乾清宫吴总管亲自来的。皇上叫来传话,说夜里,还要来主子这儿安歇。”

含璋哦了一声……晚上她还要伺候男人。

孔嬷嬷说:“吴总管还说,皇上有话给主子。吴总管问主子这儿方不方便见见他。”

含璋一下子坐起来,眸光亮亮的:“方便方便。嬷嬷叫他进来吧。”

如果能央着福临带她出宫去转转。伺候就伺候吧。

毕竟昨夜……福临是紧着她先舒服了的。

如果真要计较,好像也是福临在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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