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齐楚昭眼疾手快将孔靖瑶拉至身后,高大的身形严严实实地将二人彻底隔绝开来。

他迅猛回头,冷眼凝视着伏在脚边的刘丘,充斥着暴戾的眼神仿佛淬了剧毒的利刃,恨不得当即就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齐楚昭的剑依旧一动不动地抵在刘丘的咽喉之处,在惊慌中缓过神的陈泽晋赶紧上前劝慰道:“煜恒,咱们现在还须留刘丘一条性命,待稍后审出他昔日所犯之罪行,助我们抓到‘地狱杀手’后,呈情圣上,再一并将其处死也未尝不可。”

这时,躲在齐楚昭身后许久未动、双眼吓得跟小兔子一样红的孔靖瑶,也从齐楚昭身后探出半个头顶,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口,“煜恒哥哥,庆阳也想知道这个歹人,为何要袭击我,又为何向我求饶。”

闻声,齐楚昭凛冽地目光才渐渐柔和下来,他回眸对上孔靖瑶莹莹泪光,握着剑的手指再次紧了紧,当视线划过捏着他袖角发白的指尖时,狠戾之气又再次松懈下来,将沾染血渍的利剑收入鞘中,却以迅雷之势一脚狠狠踹在刘丘的腹上。

力道之大,使得本就骨瘦如柴的刘丘在大理寺的凹凸不平的院中连连翻滚了三圈有余,整个人足足飞出到一丈开外。

齐楚昭一尘不染的皮靴一步一步漫不经心地再次踱至刘丘的眼前,猝然之间,他抬起右脚狠狠碾在刘丘快速起伏的胸口,单肘杵膝,手掌撑着刀削般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脚底之人。

“我就问你一次,是疯了,还是没疯?!”

刘丘自知自己羸弱的身子,经不起齐楚昭再踹一脚,非常识趣地将散落的长发拢在脑后,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三白眼,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没、没疯……”

齐楚昭冷哼一声,伸手拎起他的衣领,将人不费吹灰之力“砰”的一声扔到了陈泽晋脚边,“审!”

经过先前那么一吓,刘丘很快就交代了昔日在姜家所犯之罪行——

十三年前,刘丘不学无术沉迷赌博,再欠下巨额赌债走投无路后投奔了岐山上一个打家劫舍为生的山寨。

有一日,他偶然听到寨主跟人商谈,期间,他听到对方愿意出价十万黄金,委托寨主去姜家找寻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于是乎,刘丘一不做二不休,召集了自家的四个兄弟,他们扮作上山学医之人,侥幸的是五人皆顺利通过了基础的考核,成功拜入姜神医的门下。

他们白日假装学习医术,而夜间偷偷翻遍了姜家的每一个角落,就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秘药。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时刘丘的债主再次逼上门来,姜神医得知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之后一气之下就要将他们逐出山门。

被逼到绝境的刘丘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除夕之夜,在饭菜中下了迷药,以姜府上下五十口人的性命要挟,欲以此迫使姜神医乖乖就范。

岂料,姜神医愣是眼睁睁的看着姜家无辜之人一个一个丧生于刘丘五兄弟之手。

直到杀死了姜家最后一人,姜神医却始终未松口说出秘药所在。

刘家兄弟一气之下将整个姜府付之一炬。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未熄灭。

逃下山的刘家兄弟五人,将姜家搜刮来的财物均分之后,便各自隐姓埋名各奔东西,从此再无任何联系。

听完刘丘的整个陈述,陈泽晋将卷宗往跪在堂下的刘丘身上重重一摔,心下只觉刚刚齐楚昭踹的这个人渣的一脚着实太轻了。

“你觉得刘裕、刘勤、刘志和刘齐之死是否与你们之前所犯姜家之事有关?”

刘丘被砸得眼冒金星,枯瘦的手指按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额头之上,表情痛苦的回答:“回大人的话,小人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人选,那凶手应是姜家当年收的那个小徒弟,也就是当年姜神医从空灵寺带走的小和尚。”

陈泽晋对他所说之话半信半疑,“你可有何证据?!”

“有的有的……”刘丘跪直了身子连连点头,他干裂的双唇无声开合几下之后,怯怯地偷瞄了一眼坐在一侧地齐楚昭,见齐楚昭一脸厌恶地瞪了回去。

这么一瞪,刘丘又觉自己刚刚被踹之处开始隐隐作痛,他立时向后倒退了几步收回视线,转而眼神狡黠地望向面色相较和煦的陈泽晋,“大人,如若我提供了关于凶手有用的线索,能否算作戴罪立功?”

陈泽晋与齐楚昭相视一笑,“算得算得,但需要你先说来听听,我在才知道这线索能算得了几等?”

刘丘连连对着陈泽晋磕头,“谢大人……当年我们曾将姜家五十口人一一拉至院中点卯,算来算去始终差一个人,而那人便是奉姜神医之命,外出采办的陈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寻陈朗的下落,可他彷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没了踪迹,且‘地狱杀手’对那死人所指之罪责,皆对应当年我们在姜家做过的事。”

“刘裕也就是商贵,他主要是负责在府中偷盗秘药,所以犯偷盗。”

“刘勤也就是楚天道人,当时他负责将地窖中的酒拿出来引火,所以犯饮酒。”

“刘志也就是化名李志的李神医大徒弟,当时他负责事后买通官府,以山贼打家劫舍放火烧府结案,所以犯妄言。”

“最后是刘齐,也就是最后死的王员外,他当初一直觊觎姜夫人美色,在杀姜夫人之前……欺辱了她,所犯邪淫。”

“而知这些事之人,必定是与姜府有着非常渊源之人,故小人认为,这次之事必然是陈朗所为。”

陈泽晋思忖片刻,“那在你的印象中,陈朗样貌是何样,你描述出来,我找画师画出全城通缉此人。”

刘丘想了想,无奈的努努嘴“我们在姜家再次相遇时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且长相并无何特色,如今十几年过去,对他容貌几乎没有印象了……”

刘丘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指了指无名指下的一处,“不过,他右手掌心应该是有一块褐色印记,那是幼时在灵云寺不小心烫伤后所留下的瘢痕。”

“好,”陈泽晋转头看向侯在身侧的录事,“立即传令下去,全程搜寻右手掌心有一块褐色印记的男子!”

审至此时,刘丘能说的基本都说尽了,陈泽晋终于从圈椅中缓缓起身,动了动早已僵直的腰背,抬步正打算同齐楚昭一起往外走。

见人要走,刘丘带着身上的铁链“哐当哐当”赶紧爬至陈泽晋脚边,拦住了他和齐楚昭的去路,表情讨好地反复搓着脏污的掌心,“欸,大人,先前您答应小人关于戴罪立功之事……”

陈泽晋恍然大悟,“当然,你先前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所以……”

说到此处陈泽晋的话音戛然而止。

刘丘满怀期待地仰望着陈泽晋,就等着他将说的后半句。

齐楚昭没心思看这俩人在这儿唱戏,长腿一迈,走在了陈泽晋的前头,路过刘丘时,扫过他的那眼中全是阴郁,神色漠然,“所以,他会帮你向圣上求取一个痛快的死法,也算是对你的奖励!”

霎时间,刘丘心如死灰,抱着最后一丝期许,切切等待着陈泽晋的后半句。

谁知陈泽晋径直从刘丘的身上跨了过去,追上齐楚昭抱怨道:“煜恒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自己还没玩够呢,你怎么将我要说的话抢了去?!”

大理寺空荡的班房内,孔靖瑶独自一人靠坐在圈椅之中,失魂落魄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盏。

先前审刘丘时,她就躲在门外,将刘丘交待的当年姜家遇害的整个过程都听得真真切切。

如今,她只为不能亲自手刃仇人而抱憾。

可是,从刚刚刘丘的交代中,她并未听到他提起那块记忆中的玉珏。

那天身为姜家最小的女儿的她,自幼体弱,从出生便交由西赣乡的外祖母抚养,除夕那日是她第一次回到姜府,所以那时的刘氏兄弟并不知晓她的存在。

当母亲预感家中将要发生剧变之际,用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她塞入了园中的空水缸之中,并告诉她从现在起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不被人找到千万不能自己出来,否则就输了。

那时还叫做姜芷兮的孔靖瑶听信了母亲的话,她一直安静地躲在水缸之中,期间只有一两次撑开盖子偷偷看母亲。

那时她清晰的看到眼前有一块玉珏停留了片刻,而后消逝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等烦了,不想要跟母亲玩躲猫猫了,可是盖在上面的盖子怎么推都推不开。

就在她几近力竭之际,盖子被人从外面掀开,辰王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将年仅三岁的姜芷兮改名为孔靖瑶,告诉她从今以后,他便是她的父亲,而她这一生要作为辰王府的郡主继续活下去。

就在孔靖瑶还陷入沉思时,脖颈间一个粗粝而灼热的触感拉回了她纷乱的深思。

她回眸,恰好对上齐楚昭透着担忧的神色。

他皮肤因为常年待在边疆被晒成了黝黑的小麦色,但眉眼生得极好,狭长的凤眸中藏着全天下最耀眼的星子。

此时,齐楚昭的五官在孔靖瑶的眼中慢慢放大,她下意识想要闪躲,却被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肩头,裹着腊梅香气的炽热鼻息轻轻扑在她的脸颊与颈间,难忍痒意渐渐从皮肉钻进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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