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除了年节以外,一年中最为盛大的一个节日。不仅是皇帝会在金陵南郊圜丘举办祭祀大典,普通百姓家中也会像顾家一样祭奠已故亲人、先祖,再阖家团圆吃上一顿盛丰的饭,这冬至才算是过到了味。
在朝中任职的高官的冬至则还未结束,晚上会被邀请至兴庆宫中参加晚宴。
萧宁宁作为皇室公主自然也在冬至晚宴的邀请名单中,他小憩了一会儿,便乘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早早入了兴庆宫中。
皇帝萧权在圜丘祭祀后未再回宫,而是入了兴庆宫中。
萧宁宁去时,他正在庆殿内休息,数十名歌姬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父皇,万福金安。”萧宁宁行了礼。
跟在他身后的吴琦和顾青姝跪在地上行了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权见到“女儿”还是很高兴,挥手让人起了身:“先坐,怎么这么早就入了宫。”
萧宁宁开门见山:“自然是有事与父皇说。”
萧权眉头微挑:“可是罗家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萧权对于邢国公府闹出的事是生了怒的,但邢国公府与女儿的婚事是他定下来的,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婚事自然是不能解除,他只能从另外的事上补偿女儿。
萧宁宁:“与私事无关。”
萧权定眼看向“她”,好一会儿才让歌姬、奴婢一并退了出去。
“说吧,有什么事?”萧权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小口。
萧宁宁没着急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萧权。萧权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把信简单的扫了一遍,眼色微微一沉。
“你向来不参与朝中之事,这次怎么想到要替他人在朕跟前开口了?”
萧权眸光凌厉,萧宁宁倒是淡然。
“不过是想着替父皇分忧罢了!前几日入宫母后说起父皇还在为派谁去赈灾而苦恼,儿臣便想到了顾大人。”
“哦!”萧权手在扶手上敲了敲:“可惜顾海明为父不想用。”
意料之中。
“不过。”萧权拿起信又看了看,他对恭华有愧疚。儿时恭华尚且会在他跟前撒撒娇,大了后,别说撒娇,能给他一个笑脸已经算得不错。但萧权不在意,他的子嗣不多,女儿也仅有一位,他愿意宠着。所以就算心里不愿意:“顾家小女有功,护下恭华两次,算得上忠仆。给顾海明一个机会,倒也可以。”
“父皇既然不喜顾大人,大可在用了他之后,再寻个由头,不动他的位置即可。”萧宁宁道。
萧权笑道:“恭华还是不知事。不过,恭华确实为父皇解决了一桩事。”
萧宁宁起身拱了拱手:“能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的福分。”
萧权:“恭华有心了。”
萧宁宁的目的达到:“儿臣先退下了。”
萧权也没拦着,他这个“女儿”的性子向来如此,若说要陪着他,他反倒会不习惯。
萧宁宁一走,萧权唤来了周建草拟了一份旨意,大意是让顾海明担任此次前往汴州的赈灾特使,还给了一个通政使的名号。
但此事重大,萧权不可能就此决定,他还得让中书省看一看。
萧权把印章落下,侧目瞥向一旁负责磨砚的大太监周建:“你觉得顾海明能胜任吗?”
周建弓着身子,看向他道:“当年的顾大人也算是有才华的。”
“哼。”萧权冷了脸:“确实是个有才华的,可惜脑子不太好使。朕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他竟然抓着不放。还想要在早朝上参朕一本?他以为他在御史台的权利是谁给的?若不是朕看重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能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吗?简直是愚不可及。”
此事说来也甚是有些久远。
当年的萧权登基没有多久,权利并未完全握在手中,多少有些抑郁不得志。既不敢表现得太好让罗家忌惮,也不敢表现得太差被太后所嫌弃。
于是在一次宴会醉酒后,他在苦困之时宠幸了一个朝臣家中的姑娘,虽然对姑娘名节不利,但他是帝王。这种事轻易可以摆平。
不巧的是,在完事之后,顾海明撞见了此事,他说萧权不知礼数,作为一个皇帝竟然行事如此之荒唐。
御史台的人说话向来个个都不好听,萧权当时也未生气,让宫人安抚了那位姑娘,而他也对顾季堂表了歉意,也说往后不再犯。
但,顾季堂一意孤行,定要去参他。
那事闹得大,还牵扯了进了闻家。却也给了他整治闻家的机会,他才只是贬了顾季堂,而不是要了他的命。
思及往事,萧权对此次任用顾季堂一事又有几分动摇,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他是个帝王。
“算他运气好。”
出了庆殿,顾青姝和吴琦自然跟上了萧宁宁的步伐,转去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流芳殿。
萧宁宁道:“回去告诉顾大人,让他做好不日就会去汴州赈灾的准备。”
顾青姝觉得不可思议,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让皇帝轻而易举的应下这么大的事。
“皇上就这么答应了?”
萧宁宁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三言两语说服了萧权,而是他去的时机刚刚好。
前朝分为太子一党和宁王一党,谁都想在萧权跟前表现一番,顺便再捞上一笔。萧权久居高位,岂会看不懂他们的那点小心思。
往日他会一来一往,给了太子好处,就会有宁王好处。
但此事赈灾一事由七月到如今的十一月,朝廷先后已经拨去十万余两钱财,但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邢州还隐隐有闹事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让两党争来抢去,倒不如选择一个不依附他们的人,最好还要出身寒门,萧权能够把握得住,但还得有能力。
顾海明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顾青姝不知其实关节,但她想到一件事:“我阿爹不过一七品小官,皇上为何会觉得他能解决此次赈灾一事?”
萧宁宁冷哼了一声:“你可曾想过为何顾大人顶头上的三位上级都能升迁?司天台向来不受重视,甚至朝廷为了缩减开支,几番想要把司天台解散。”
顾青姝对官场之事向来不懂,但她记得在前世顾家被抄家后,姜河逸却拿着父亲曾写的政策得到了重用。这般说来,皇上一直知道父亲的能力,只是不用。
那么前世顾家被抄家是否也有皇上所为,或者说他知道顾家清白,而冷眼旁观。
如果是这般,父亲到底因为什么事竟然惹得皇上对他如此厌恶?
萧宁宁感受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对上她疑惑双眼,萧宁宁没有为她解答。
那件事让他觉得恶心,连带着厌恶了自己。
假如没有那件事,或许他的母亲就不会死,他的妹妹也不会死。
刚入流芳殿,候在殿外的小太监就来禀报,说是邢国公府世子爷罗浩洋来了。
萧宁宁最近都对邢国公府的人避而不见,今日总归是躲不过去的,早间在南郊圜丘已经见过面,只不过碍于人多邢国公府的人不便上前。这会儿倒是消息灵通,他才入兴庆宫多久的功夫,罗浩洋就寻了过来。
他收了心中阴鸷之气:“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