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排档的木门，年久失修的模样，转动中发出嘎吱声，落在耳中，极为刺耳，让人很是不舒服。
三个人同时望向门口，刘光骂骂咧咧起身：“老板修个门很难吗？”
刘光反手将门关好，这次直接扣好，刘光还特意拉扯两下，确定没有问题，重新坐回位子。
赵黎明瞥了一眼门口，鬼使神差问：“刘光，外面没有人？”
“没有啊，怎么了？”刘光奇怪地问道，“估计刚才进来的时候，门没扣上吧！”
赵黎明舔了舔嘴唇，他记得刚才，明明门是扣好的啊！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正常。
赵黎明深吸一口气：“张老师，您这次专门从北京过来，该早些告诉我，我和刘光该去接您才是！关于女娲的事情，说起来非常复杂，而且公司有很多的规定，还请您理解。”
张老师点点头，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她没有勉强，顺势道：“黎明啊，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以后有大出息，做事情有原则，讲分寸，你有今日的成就，跟你的做人做事，有很大的关系。”
“老师谬赞了，我这样的性格，也就做事还行，至于做人，那就相差太远了。”赵黎明苦笑说，“这些年经历很多事情，棱角磨平不少，可是还是很难。很多事情，不是我说能就行的，也不是单单一个人能够掌控的。”
“人活着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们两个的导师，努力一辈子，也只是做了一点点事情。要不是遇到那一场车祸，唉”张老师说到这里，眼神一阵黯淡。
赵黎明登时垂下头，便是嚣张的刘光，此刻也脸色一暗。
张老师的丈夫，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导师，往昔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罗老师，对我们两个都很看重，张老师，还请您节哀，您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这几天我带您在上海到处转转。”刘光眼眶瞬间红了，“说起来，我最躲懒，也最对不起导师，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没有做好本专业的工作，而是回家了。现在想起来，非常懊悔，导师出了这个事情，我心里很难过。”
张老师迅速调整心情，露出歉然的神色：“不好意思，每次看到你们两个，就让我想到过去的时光。老罗走得太突然，或许人生便是如此吧！不过，这次我来这里，有一些东西，交给赵黎明。
刘光啊，你不要误会，这些东西，都是你老师的科研物品，主要你现在不做研究了，要是你做研究，一样会让你看看。”
刘光哈哈一笑：“师母，您不用这么说，罗老师的心血，交给老赵，反而是最好的，他是咱们同学中，做研究做的最好的。”
“罗老师的意思吗？”赵黎明一愣，神色瞬间复杂。
“老罗研究一辈子人工智能，最后死在智能驾驶上，是讽刺，还是遗憾，还是笑话？我真的不知道。老罗的意思，再过一年时间，才能把东西交给你，只是我身体目前的情况，只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张老师说到这里，眼神中竟然有一种放松和释然。
赵黎明瞬间明白过来，眼眶瞬间红了。
张老师和导师夫妻两人，伉俪情深，相爱多年，现在独留张老师一个人，恐怕也是对她一种巨大的残忍。
“张老师，您的病情，我觉得”赵黎明急迫说道。
然而，话到嘴边，张老师直接打断说：“黎明啊，你的心意，老师都知道，不过，眼下我问你的事情，关系到你导师的意愿，我问你女娲的事情，并不是要探寻什么机密，而是关系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在某些方面跟蓝图也有关系，有些信息也非常机密，我不是研究这块地，可是我不希望你老师的心血化作乌有，老罗亲自点的你，这件事以后只能依靠你。”
说到这里，赵黎明面有挣扎之色，半晌过后，赵黎明想了想说：“这件事情，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女娲已经被销毁，不管她有意识还是没有意识，都变得不重要！”
张老师眼睛一亮，自顾自说：“黎明啊，你得清楚，人类发展到今天，智能并不等于智慧。没有意识，何来智慧？智慧从意识生，又从无意识中升华。”
“这”
这番话，瞬间从物质层面，大有升华到哲学层面了。
一旁刘光摸着光脑袋，想插个嘴，发现没有地方插啊，记得抓耳搔腮，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有很多不甘心，人类这几百年的发展，超越过去几百万年，现在是一个关键节点，每一步都不能错误，得用辩证的态度去思考，过度悲观和过度乐观，我都反对！眼下一些事情，我感到无能无力。”赵黎明认真说道。
刘光终于不耐烦了，嘀咕说：“老赵，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脸上都是害怕的样子，罗老师走了，我现在并不从事研发技术工作，老师未尽的事业，只有你能帮他完成了！”
沉默，持续的沉默！
明明是丰收的酒肉，明亮的灯光，并不刺眼，可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张老师，警署那边，最终的事故认定书，确认是无他方责任吗？”赵黎明突然问道。
张老师点点头：“你们导师出事，事情闹得很大，前后警方调查了三个月，这纯属一场事故，没有谋杀的任何特征。”
赵黎明问道：“导师出事之前，有没有见过一些特殊的人。”
“这个让我想想。”张老师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慢慢有些凝重，“出事前一天，他出门过一趟，回来就很生气，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一直说这是灾难，絮絮叨叨，还打过好几个电话，一直在骂人，他一直在楼上说话，我也没听清楚！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说工作的事情，当时，我没有想太多。黎明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有蹊跷吗？”
赵黎明赶忙说：“师母，您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想确认一些消息。阴谋论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张老师紧张的面孔，登时松弛不少，显然从她的角度来说，并不希望丈夫死于谋杀，或者死于一些阴谋论之类的东西。
她更愿意相信是遭遇事故而已，只是一个偶然，纵然痛苦，那也是命运的造化安排。
毕竟，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啊，如果再带着某种绝望与愤怒离开这个世界，张老师恐怕也无法瞑目吧。
刘光见气氛松弛，赶忙说：“师母，咱们边吃边说吧，这菜都要冷了啊！”
“好，吃吃吃，刘光饿了吧。”张老师露出慈祥的目光，显然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
刘光哈哈大笑：“师母烧的饭菜最好吃了，以前我就是个饭桶。那个时候，一到周末去您那蹭吃蹭喝，我大学胖了二十斤，全都是您的功劳呢。”
“哈哈哈哈，刘光啊，你这嘴巴还是跟以前那么会说话。”张老师登时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赵黎明拿起筷子，夹住一个龙虾，放入碗中，终于下决心，开口说：“师母，我可以回答您刚才的问题。”
这话一出，张老师登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便连一旁刘光也露出意外的表情。
刘光打趣说道：“你小子是先抑后扬呢？还是故意想说一些新观点出来？你可得好好说说，我也想听听，人工智能内能否诞生独立意识呢。”
赵黎明放下筷子，脱口说：“独立意识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用一个系统的观点去验证是否拥有，我只能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女娲可能已经”
“嗡嗡嗡”
明亮的屋子，头顶的吊灯，灯光一明一灭，嗤啦一声，暴出一团火花，下一刻，整个包厢陷入一片黑暗！
“卧槽！见鬼了！”
刘光这个胖子，破口大骂！
赵黎明话到嘴边，竟然像是安了一个开关一样，无法再说下去了。
很快，包厢外，登时骂声一片，还有各种呼喊老板的声音。
这突兀的停电，简直让人的心情，受到一次暴击。
刘光拿出手机，打开电筒道：“我下去看看。你们不要乱动，万一摔倒了，麻烦得很。”
“刘光啊，你下楼慢一点。”张老师关切说道。
“好嘞，没什么事。我一会就上来。”
很快，屋子中只剩下张老师、赵黎明两人。
外面嘈杂声，逐渐变大，看来不单单是这家店出问题了，极有可能是整个街道都停电了。
赵黎明顺着窗户望去，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此刻都黑漆漆的。
“没有恶劣天气，上海繁华地带能停电，极为少见。”张老师顺口说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黎明眉头微微一皱，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师母，即便是停电，想必一会就会好的。”赵黎明安慰说道，是啊，这个电停得还真是时候。
黑暗中，张老师突然道：“女娲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了。既然停电，想必有什么在告诫我，不要掺和一些事情。
你导师的东西，我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等一会电来了，我会把钥匙给你，那个地方是你导师的私密之地，你去过之后，你觉得什么东西重要，都可以带走。
不过你要记住，明年六月之后，那个房子会出售掉，你不能忘了这个事情。我女儿在国外念书，那个小房子卖了，我女儿读书需要钱。”
“好的，我记住了！”赵黎明点点头，感觉神经蹦得很紧。
师母居然不再追问，只是因为停电，这是迷信，还是师母感觉到什么？
赵黎明正思量间，眼前骤然一亮，电重新来了！
下一刻，门打开，刘光满头大汗钻进来。
“咱们这条街都停电了，没人说原因，这会又来了。”刘光拿过纸巾，一阵猛擦，“外面跟火炉一样，实在热死了，赶紧把空调再开一下。”
张老师从一旁包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到赵黎明手中，道：“我不懂你们研究的，我只是不想你导师的心血，付诸东流。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拜托了，赵黎明。”
“师母，我会尽力。”赵黎明恭敬接过信封，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师母为何要关心女娲是否觉醒意识呢？
这关系到导师研究的方向吗？
这个念头冒出之后，赵黎明一时之间，好像有一张网，从某个角落蔓延出来，直接挂在他的身上。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然而，偏偏这个当口，赵黎明又不好问什么。
导师都不在人世了，师母也是移交遗物而已，纵然去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三人不再多言，开始吃饭喝酒，顺带闲谈，回忆读书的时光，气氛渐渐变好。
大概两个小时过后，张老师明显精力不够，刘光送张老师去酒店，至于赵黎明，觉得头有些晕，打算散步，一路慢慢走回去。
刘光临走之前，道：“明天去海南，我来接你。”
“再说！”赵黎明送别两个人，顺着这条美食街，往东边走。
导师的事情，眼下来看，只有从海南回来再说。
至于刘光说的那件事，呵，事到如今，他自身难保，都强制休假了。
即便兴龙集团搞出什么东西来，那也跟他无关了。
这么一想后，赵黎明心情明显好上许多，顺着这条街，漫无目的向前走，感受着来往的人群，赵黎明赫然意识到，他有一年多时间，都没有逛过街了。
去年所有的精力都在女娲的身上，那个时候，每天都盼着能够休息，没想到真的能休息下来，现在真的空闲下来，却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
这个世界很繁华，可是他却很孤单，好像热闹的街道，根本就不属于他。
突然，赵黎明停住脚步，目光停留在对面一个烧烤摊上，那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坐着八个年轻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其中五个男生，两个女生。
赵黎明先是露出困惑的目光，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几遍之后，整个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格外愤怒！
其中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瞧着不到二十岁模样，正坐在一个小黄毛的大腿上，两个人搂搂抱抱，嘻嘻哈哈，很是开心。
“嗡！”的一下，赵黎明感觉浑身的热血，直接冲入脑中，让他整个人都在喷火。他箭步而上，直接将那漂亮女孩子，一把从小黄毛怀中扯起来。
这个突兀的动作，瞬间引发这群小年轻们的不满，纷纷叫嚷着将赵黎明包围。
“喂，大叔，你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拉我女朋友？马上放开她！”那个黄毛年轻人，穿着吊带裤，一脸狰狞地喊道。
“是啊，你这老哥哥，我们在这里喝酒，没有招惹你吧！”
“你不放人的话，我们报警了！”
赵黎明冷冷道：“这是我妹，我是他哥，亲哥！”
一句亲哥，瞬间那黄毛脸色就变了，直接从狰狞化作笑容满面，原本昂首挺胸的身子，瞬间弯下腰来：“啊呀，原来是大舅哥，来来来，我阿乐有眼不识泰山，大舅哥，还请受我一拜！”
这叫阿乐的黄毛男，突然极为夸张的直起身子，大幅度的三鞠躬，然后笑嘻嘻挺起身，亲自拉过一个板凳，特意用袖子擦拭干净，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大舅哥，还请上座！”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浮夸至极，差点把赵黎明都整不会了！
不等他说话，身后的年轻女子，一把挣脱赵黎明，喊道：“赵黎明，你干什么？”
“宝露，你不在学校读书，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赵黎明质问说道。
“我要你管！滚开！”赵宝露歇斯底里地大喊，直接冲到黄毛身后，“赵黎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是你哥，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不安全！”赵黎明气得浑身发抖，他的亲妹妹，原本应该在学校读书，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跟这帮社会人员厮混，到底算什么事？
一股愤怒、埋怨、懊悔的情绪，疯狂冲涌，让赵黎明恨不得大吼大叫，这都算什么事？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是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滚，你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滚，我已经20岁了，我的人生我做主，你也不配做的我哥哥！”赵宝露一下子变得格外激动，面孔涨红，眼神凶悍无比！
这一下子，让旁边的黄毛阿乐，给整不会了！
到底是亲哥，还是不是啊！
赵黎明气得浑身发抖，环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赵黎明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他下意识想要去抓妹妹的手！
妹妹往后连退数步，一边退，一边喊：“赵黎明，爸妈死的那一天，我就不想见到你，永远不想见到你！我看到你，恶心！”
赵黎明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似喝醉酒一样，整个脑袋都要展开，过去尘封的可怕记忆，再次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