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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温恂之睡得?好熟, 虞幼真不想吵醒他,就自己趴在旁边的的软榻上休憩。这一觉睡得?香甜,再睁开?眼时?, 透过窗帘那点缝隙露出来的光暗了许多。她伸了个懒腰, 伸手掀开?一点窗帘,只见窗外的日头逐渐变成了暖调的橘色, 斜斜地从外边照进屋内。一看时?间,他们竟然直接从晌午睡到了傍晚时?分。

再睡下去就要到吃饭时间了。

虞幼真准备把他叫醒, 她坐到床边,伸出手指推了他一下,他的双眼依旧合着,呼吸平稳。

咦?怎么没有反应?

她又?戳了戳他,这次他的睫毛稍稍动一动, 只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怎么还没有醒?

她鼓了鼓腮帮子, 伸出手指, 在?他的脸上轻轻戳了两下。

“温恂之——快起床啦,太阳都要下山了!”

他好像终于听到叫他起床的声音,眉心皱了皱, 闭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很自?然地拉到了唇边, 吻了一下。

“……再睡一阵。”

她的手指贴在?他的下巴上, 被他下巴出来的一点点胡茬扎得?有点儿痒,她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了挠一下他的下巴。

“不能再继续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你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他应当是听见了,眉心渐渐蹙起, 然后将?手*七*七*整*理盖在?眉眼上,过了会,轻声叹了句:“……可是我?好困。”

看他这么累,她倒是想让他继续睡,但情况不允许,于是她又?戳了一下他的脸,冷酷无情地催道:“困也?没有办法啦,别赖床了,快点起来啦。”

他很不情愿地在?床上赖了几分钟,才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等看到窗外的天色,他回过头来,脸上有些许茫然的神色。

“现在?什么时?候了?”

虞幼真憋着笑说:“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温恂之:“……”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虞幼真:“是哦。”

他抬手搓了搓脸,再放下手来时?,神色清明不少,显然是已经清醒了,他掀开?被子,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左右找自?己的鞋子。虞幼真拎起他的拖鞋,扔到他脚边。

“穿鞋,地上凉。”

他望着她笑了一下,顺从地穿好鞋,然后绕到她这头,微微俯下身,歪着头看她,眼波里?闪动着潋滟的光。

虞幼真被他看得?不自?在?,直觉不太妙,警惕地往后退了点,“你干嘛这么看我??”

“谢谢夫人。”他拉长语调说。

她松了口气:“拿双鞋的事情也?要——唔!”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便?掐住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迫使她仰起头,将?她剩余的话被尽数堵在?口中。

铺天盖地的乌木沉香霸道地笼罩著她。

唇舌相接,强势又?温柔,湿润却也?口干舌燥,她被吻得?快透不过气来,手脚发软,简直以为自?己要窒息了。在?她将?将?要栽倒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扶了一下她的腰,手掌扣着她的腰线,暧昧地上下滑动了两下,然后轻轻地捏了一记。

她被捏得?腰脊一软,喘息着别过头去,他的吻如落雨般轻柔地落下,从她湿润的唇瓣,到脸颊,最后落在?她颈侧,然后轻轻衔住她的一小片皮肤。尖牙压在?她的动脉处,像某种危险的前兆,令她忍不住抖了抖。他喉腔发出一声低笑,松开?牙关,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舔舐了一下,然后又?吻了吻那处,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皮肤上,冒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一直锁定着她,像某种大型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那样。

虞幼真瑟缩了一下,他的手还贴在?她的腰侧,此刻显得?存在?感极强,全身的感官仿佛都被集中到了那处。他把她塞好的衣角扯松了,手指顺着衣服的缝隙钻进去,像弹琴般,交替着点在?她的肌肤上。

如同渐进高-潮的鼓点,敲得?人心痒。

她躲开?他的吻,又?拍开?他的手,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的猫一样捶了他一下:“你干嘛呢!!”

他却一反常态地强势,把她的头拨转回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轻笑出声:

“你躲什么?”

虞幼真没想到他竟然还问?自?己躲什么,她涨红了脸,指着他的手说:“你……你的手怎么能伸进我?的衣服里?来?”

“我?是正常的男人。”温恂之眨了眨眼,然后落寞垂下眼睫,低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虞幼真一下语塞,都是成年人了,她当然也?是能感觉到彼此有需求的,这是夫妻感情很重要的一环,她也?并不抗拒他对她这么做,而是现在?时?机和地点都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视线移到别处,红着脸小声嘟囔说,“现在?还在?外面,所以……不可以。”

温恂之眉梢微挑,顺着她的话说:“回家就行了?”

虞幼真:“……”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唔,也?不算急。”温恂之捉住她的手,举到唇边轻吻:“只是有件事情要和领导汇报一下。”

“什么事情?”虞幼真警觉起来。

他眼尾微微一弯,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笑:“ 你出门之后,我?让人我?们卧室的那层楼全部?打?通了。”

虞幼真:“……?”

他微笑着补充完:“也?就是说,以后我?们就住一个卧室了。”

虞幼真:“……”

原来后招在?这等她呢?

她很快想到一点,他们卧室所在?的楼层,除了有他们的房间,其实还有其他的房间,比如说书房、健身房,还有之前准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的儿童房,但她直觉现在?并不是一个提出这个疑问?的好时?机。

于是,她巧妙地换了种说法:“那我?们那层所有的房间都打?通了?包括书房那些?”

“差不多吧。”然后他想起来了什么东西,眼里?含笑,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除了儿童房。”

虞幼真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拧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想。”他在?她脸颊上轻轻啄吻,“反倒是幼真你该反思一下,是不是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虞幼真气呼呼地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想,就想你现在?快点下楼去煮饭了!”-

晚餐是两人搭配干活,虞幼真不会炒菜煮饭,就帮着温恂之备菜。晚上涂山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把饭做好了,都摆上桌了,直接就能吃晚餐了。

今天晚上也?算是朋友之间的小聚,涂山从酒窖里?找了瓶上了年头的红酒,给每人都斟了一杯。众人边吃边聊,时?针渐渐指向深夜,这时?杯盘狼藉,酒过半酣,大家也?都敞开?了说话了。

涂山现在?已经有些醉了,她有些不胜酒力地趴在?桌上,醉醺醺地对他们说:“……你俩感情真好啊。”

“以前,我?和我?前夫还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好的时?光,但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不太合适的。我?和他追求不太一样,”她大着舌头说道,“他虽然说是爱我?,但却不会尊重我?。以前他总是跟我?说,女人在?家里?就好了,要那么辛苦干什么,他不希望我?出去工作……

“那会儿年纪轻,也?不懂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心扑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在?家里?,成了黄脸婆……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我?每天照镜子,都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真陌生啊。”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然哽咽。

虞幼真连忙过去扶她,把酒杯拿到一边去,说:“涂山你喝太多了,少喝点。”

好不容易把涂山劝哄去睡了,两人合力将?厨房和饭厅收拾好,这才回了房间。

晚上理所当然是要一起睡的。之前在?京城,两人就是睡同一张床的,今晚共处一室,比起上次来,两人都自?然不少。

温恂之让虞幼真先洗漱,等他整理完个人卫生,她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而他那边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正等着他回来。

他笑了笑,坐到床上,揽过她的肩,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向她手里?的书,“在?看什么书?”

虞幼真翻到封面,给他看书名。

“是枝裕和……”他轻声念出这本书的名字,“在?这样的雨天。”

他翻了两页,看到介绍说这本书是是枝裕和的拍摄日记,记录了他从构思到摄影的全过程。

他问?:“你怎么想起来看这本书了?”

她低着头,又?翻过一页,说:“创作不分家么。”说完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反正你也?还没弄完,我?就先看会儿书呗。”

“好看吗?”他问?。

“还挺有意思的。”她想了一下又?说,“只是觉得?,果然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创作,都是充满艰险的。”

他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就比如说,你在?非洲摔进了泥坑里??”

想起那一段着实不怎么美妙的经历,她苦了脸,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奇怪的触感,黏腻的充满了腥气的湿泥,湿淋淋地粘在?衣服和皮肤上,过后刷了好几遍都还仿佛残留着那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这辈子就没有那么脏过。”但她很快又?笑起来,说:“不过,那确实是很有意思的经历。”

他含笑望着她:“以后还有机会的。”

听到他这么说,她却罕见地沉默了,指腹抵在?书页的尖尖,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虞幼真咬了咬唇,抬起眼睛,说:“我?出发之前,妈妈找过我?,说让我?这次好好去体验一下想过的生活,如果真的不想要接受公司的话,也?可以去走别的路,做别的事情。所以,最近我?也?想了很多,关于以后做什么……”

他“嗯”了一声,耐心等她讲完。

“这些天外出摄影采风确实很快乐,在?这期间涂山老师也?问?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做这一行?那时?候我?沉默以对,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这一行。”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她迟疑了两秒,轻声说:“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目和柔顺的头发,轻声说:“人生的方向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选定的,也?不必着急,你还有时?间,慢慢想就是了。无论如何,我?一直在?你身后。”

虞幼真微微一愣,灯光下,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她嘴唇动了动,说:“……但是,如果我?不能早点想明白的话,你和妈妈身上的担子就会很重。”

他哑然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吗?其实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辛苦。”

虞幼真还想说什么,温恂之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宽慰道:“如果到时?候真的打?理不过来,请职业经理人就是了。你年纪轻轻的,不要给自?己加这么多担子,好不好?”

虞幼真:“……”

她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们分担压力吗。”

他思忖片刻,开?口道:“我?们在?讨论分担压力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明确一下什么是压力?”

“……让人感到痛苦和难受的根源?”她想了想,放弃抵抗,“我?是文盲。”

“对,就是这样。只是压力也?分正负,不全然是痛苦和难受,负向是会感到痛苦的和难受的,正向的可以予人激励。我?不知道妈妈是否感到了负向压力,但于我?而言,工作并不痛苦,即便?感到了压力,也?是正向的。”他话锋一转,问?她,“那幼真,你认为外出摄影采风有没有压力?”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有的。”

“虽然有压力,行程很累,但不可否认是很有意思的经历,对不对?”

她又?点点头。

“你看,压力并不全然是坏的。”他笑起来,握住她的手,十?指交错,“我?享受工作给我?带来的成就感,所以不必为我?担心。”

虞幼真眉头轻蹙,心里?明白他这是在?宽慰她,但她心里?那道坎横亘已久,并不是那么好过去的。

“幼真。”他忽然语气很严肃地唤了她一声。

“嗯?”

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可能转不过来。”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但我?想对你说,在?我?这里?,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港湾。”

虞幼真眼睫微微一颤,征征地望着他。

她何其幸运,能这样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被人爱着。

温恂之俯过身去,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低声说:“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身边的床已然空了,他已经赶回港城去了。随着他的离去,整个房间仿佛都空了下来,只剩下空气里?一点轻微的乌木沉香的香气,和她旁边床单一点轻微的褶皱证明着他昨晚还在?这里?。

也?真是奇怪,他才刚走,她就开?始想他了。

她垂下眼睫,点亮手机屏幕,想看看现在?是几点,却意外地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她拿起那保温杯,拧开?后,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伴随着甜丝丝的味道,尝了一口,里?面竟是温热的蜂蜜水。

他这是担心她宿醉难受,专门给她准备的蜂蜜水吗?

也?是这时?,她看见那保温杯下竟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刚才被杯子挡住了,完全没有看见。她将?那保温杯放到一旁,伸手拾起那张纸条,展开?来,纸条上是他的字,字体遒劲有力。

——我?在?家等你回来。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那张他留给她的纸条,把它?掩在?胸口。没有来的,她想到昨晚她送涂山回房间时?发生的事情。

她说涂山喝醉了,要送她回房间休息。涂山却抓住她的手,她的力道很大,她的手也?并不像寻常女人那样柔软细腻,而是布满风霜的,粗糙的。很有力量的一只手。她是喝醉了,盯着虞幼真的眼神却意外地很清明。

她对她说:“这世?上能发自?心底敬重女人的男人不多,全力支持你事业选择和事业发展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他是不错的,你俩可一定要好好的。”

虞幼真捏紧手里?的字条,低头笑了笑。

第 72 章

数日之后, 年关将近。

虞幼真也从塔斯马尼亚返程回港城。她在上飞机之前她按照温恂之的叮嘱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自己什么时候抵达港城,温恂之很快回了她的讯息, 并提醒她最近又有?寒潮, 温度要下降近十度,让她注意穿好外套。

从时值夏日的南半球飞正值冬季的北半球, 一落地,瞧见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确实感觉气温明显是凉了不少。

虞幼真和涂山寒风中分别,而?后?有?人接应她出机场坐车。她本来以为温恂之现在大概会忙于工作,应该是派个人来接她,可没想到?车窗摇下半截,竟看见他双腿交叠坐在车内。

她拉开车门, 还没来得及开口, 一束馨香的鲜花便出现在她面前?, 粉白色的色调,马蹄莲、郁风铃花、香雪兰……挤挤挨挨地扎成一大捧,几乎把她的视线都?挡完了?。

她诧异地抱住花:“这?是?”

他?从花束后?探出头来, 眼尾微微一弯。

“欢迎回家。”

她笑起来,抱着花束低头坐入车内。伸手戳了?戳怀里?的花束, 花开得正好, 花瓣柔-嫩且芬芳,上?面还隐约有?滚动?的露珠。

“怎么这?么隆重?”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有?些地方与寻常不太一样,眉梢微挑, 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这?会儿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既没有?文件财报,也没有?笔记本电脑。

也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可是工作日,他?这?样勤恳认真的人怎么又抛下工作了??

温恂之?伸手捋了?一下她耳鬓旁的碎发,目光温和:“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虞幼真:“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温恂之?笑了?,说:“太太归家都?不来接,那我也太失职了?。”

虞幼真听了?心里?开心,她抱着花束,脸上?露出些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会落下工作。”她到?底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最近工作量是比较少吗?”

“最近还好。”温恂之?的手指刮了?刮她的脸侧,温声说,“我有?分寸的,不用担心。”

她仔细瞧瞧他?的神色,确实比那一日好多了?,看着没那么憔悴了?,应该是休息得还不错——那日他?从塔斯里?马尼亚离开后?,她找他?的助理?问过情况,得知上?次他?为了?去找她,积攒了?不少工作,过来之?前?和回去之?后?狠狠加班了?好几日。后?来他?们打视频电话,她就跟他?说,要是工作多的话,不必分神给她这?边。

她并不想让他?这?么辛苦,但每次他?来,她又会忍不住欣喜雀跃。

很矛盾的心态。

几日不见,心里?甚是想念,两人坐在一块儿聊天,即便说的话题都?是很日常的话题,依然觉得温馨有?趣。

在此?期间,坐在前?排的助理?回过头来,敲了?敲前?后?排之?间的隔板。虞幼真敏锐地注意到?他?在敲隔板之?前?,似乎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温恂之?升起隔板,淡声问:“怎么?”

助理?说:“先生,李律师已经到?了?。”

温恂之?“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劳烦你请他?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就到?。”

我们?

虞幼真眉头微拢,是也包括她吗?

等温恂之?把隔板升上?去,她才开口试探性地问道:“你要不要先过去李律师那里??”

温恂之?看了?她一眼,说:“李律师现在在家里?等我们。”

虞幼真眉心蹙紧,这?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越来越强烈了?,她望着温恂之?重复道:“我们?”

温恂之?点头予以肯定:“我们。”

虞幼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要让律师来家里?,她捏紧花束上?的丝绸束带,有?些不安:“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麻烦李律师来家里??”

温恂之?见她神态明显紧张起来,执起她的手,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轻声安慰道:

“小事而?已,不用紧张。”

很快便抵达家中,两人一下车便直奔会客室。李律师已在会客室久候多时,见他?俩步履匆匆地走近,连忙站起身来。

“温先生,”他?先是跟温恂之?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对虞幼真笑着点一点头,“温太太好。”

温恂之?比了?比手势,让李律师自便,然后?他?为虞幼真拉开软椅,自己也在她身侧坐下:“李律师好,请问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李律师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二人面前?。

虞幼真看看那文件袋,又抬眼望望温恂之?,问:“这?是什么文件?”

温恂之?笑着扬了?扬下巴,说:“你不如打开看看呢。”

虞幼真狐疑地看他?一眼,并未从他?的神情中看到?有?什么不妥,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拿过那文件袋,解了?绳子,并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来。

她视线下移,等看清文件的标题名?字后?,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上?面。

——个人股权协议转让书。

转让方(个人):温恂之?(以下简称甲方)

身份证号码:Pxxxxxx(x)

受让方(个人):虞幼真(以下简称乙方)

身份证号码:Pxxxxxx(x)

她一连翻了?好几份文件,全部都?是个人股权转让书。她刚才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公司大多是独角兽公司,有?些已在行业内崭露头角,是当?之?无愧的明日新星,还有?一些是实力不菲的老牌企业,这?些股份林林总总加起来,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亿。

——可他?竟无偿将他?名?下的许多股权都?尽数转让给她,并且在所有?甲方需要签字的地方,他?都?签上?了?字,只?要她现在在乙方所需签字的地方签下她的名?字,就能立刻拥有?不菲的身家。

他?是疯了?吗?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一笔财产?

虞幼真脸色微沉,这?突然的馈赠让她非常不安,给人感觉像是关系结束之?前?的财产分割。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抬眸看向温恂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罕见有?了?凉意:“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恂之?见状不妙,赶忙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挣扎了?几下,明显是生气了?,但她又怎么抵得过成年男人的气力呢,挣脱也挣脱不掉,只?能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

她抿了?抿唇,心火愈盛,又硬邦邦冷冰冰地说了?句:“在弄清楚情况之?前?,我不会签的。”

温恂之?给李律师使了?个眼色,本就被这?变故弄得坐立难安的李律师立刻心领神会,一抹额上?的冷汗先行告退了?,把这?会客厅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没了?外人,虞幼真终于可以不再忍耐,直接发作了?出来。她的胸膛起伏,眼圈渐渐红了?,她无法避免的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声音也在颤抖:“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突然给我这?么多股份?”

温恂之?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又要哭了??”

虞幼真别过头去,她的鼻音有?些浓重:“这?应该要问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准备这?惊喜的‘小事’。”

温恂之?看她眼圈红红,他?一边心疼,可另一边又莫名?起了?点逗弄她的心思。于是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后?颈,问道:“嗯?有?钱拿不好吗?”

虞幼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是,有?钱那是挺好,但也要看是什么钱啊,更何况她又不缺钱,也不是那什么钱都?要的人。这?话她没说,但温恂之?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他?的手指微曲,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难不成以为我又在计划着和你离婚了?么?”

虞幼真瘪瘪嘴,没说话,可脸上?的神态分明就是替她张嘴回答了?,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温恂之?被她这?反应给气笑了?,忽然伸手,手指张开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虞幼真被他?猝不及防捏了?一下,发出“呜”的一声。他?顶着她控诉的眼神,不顾她的挣扎,附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你这?小脑瓜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手指触到?些微湿意,见她的眼珠和眼睫都?是湿漉漉的,他?又舍不得了?,放软声音哄她,“我的小祖宗,我怎么可能要跟你离婚?”

“你以前?有?过这?种想法。”她冷哼一声。

吵了?两句,她现在也稍稍冷静了?些,脑子清晰起来。刚才质疑他?是不是要断掉关系,现在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他?说过他?不想和她离婚,这?点她信得过他?。

可为什么他?不跟她说明情况就直接要转让这?些股份给她,这?太奇怪也太突然了?。

她是绝对不能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签字接受的。

温恂之?:“宝宝,你自己也说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对不对?”

“以前?的事情暂且就不说了?。”她刻意略过那个亲昵的称呼,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现在来说说你突然给我这?么多财产做什么?”

温恂之?揽着她,在软椅上?坐下,虞幼真不想被他?抱在怀里?,刚想站起来,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扣着她的细腰,不许她跑。

“说事就说事,干嘛抱我?”她仍在挣扎,“哎——你手放哪儿呢?”

他?低声说:“……让我抱一下。”

他?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她挣扎的动?作慢慢小了?。她想扭头去看他?,但他?抱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他?自背后?拥着她,将头埋入她的肩窝,阔别多日,他?终于能把她拥入怀里?,再次闻到?她熟悉芬芳的发香,“她终于回来了?”这?件事情终于有?了?实感。

她并不重,与他?的气力相比,轻得像一片轻飘的羽毛,但他?却觉得这?份量极沉——人生这?一世,仔细数数,重要的人能有?多少个呢?父母、爱人、子女。或迟或早,父母和子女都?会离开,而?爱人是那个会一直相伴到?老的人。

“喂?”她拍拍箍在她腰间的手,“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似喟叹般说道,“就是,有?点想你了?。”

虞幼真手指蜷了?蜷,说:“我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他?没说话,过了?会,他?抬起眼睛看她,忽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想把你叠起来,就像叠纸一样叠起来,放到?口袋里?,这?样就可以装着到?处走了?。”

虞幼真不解风情:“……好像听起来有?点奇怪。”

温恂之?被她这?说法逗得低笑了?几声,脸颊蹭了?蹭她的颈侧,笑道:“幼真,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不要以为你说我可爱,我就会忘记正事。”她回头掐了?一下他?的脸,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变形,她才快慰地放开手,转而?搓搓他?的脸,“事出反常必有?妖。快,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忽然给我那么多股份?”

温恂之?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的情况一切都?好,而?这?个决定看似突然,但相信我,这?并不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决定。我很久之?前?就决定要赠予你这?些股份了?。”

虞幼真闻言一惊,“什么时候?”

怎么从没见他?透露过半分?

温恂之?回忆了?一下,说:“在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在爷爷……之?前?,大概就是在你写毕业论文的那段时间。”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虞幼真小声嘟囔了?句:“你倒是能瞒。”

“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有?信心你会爱我,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想倘若协议到?期,我们真的会离婚真的会分开,我能给你留下什么。”他?的声音低而?沉,如同暗夜里?袅袅的烟,他?像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后?来,你不是写论文写得很痛苦吗?我知道你喜欢摄影,不太喜欢接手家中产业。我就想啊,如果?你能多一些财产傍身,不管有?没有?我,也不管你会不会接手爸爸的事业,以后?应该都?会顺遂一些吧。”

听到?这?儿,虞幼真实在没忍住掐了?他?一把,怒道:“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温恂之?竟然是这?么个痴情种?”

这?回她是一点儿劲也没留,温恂之?被她掐得闷哼一声,连忙用手覆住她的手想阻挡她:“疼疼疼,小祖宗,轻点。”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她也不会真的下重手,这?次看他?真的疼了?,她便很快松了?手,还给他?呼呼了?两下,但想起来还是很生气——他?竟然把他?们分开的事情想得那么深入那么仔细。

她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里?带气,手上?帮他?揉捏的力道也一点都?不温柔,甚至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又在借机报复。

温恂之?装腔作势要报复回去,只?是手落她身上?又变轻了?,比一粒灰尘还轻,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粉腻细滑的腮。

“坏脾气的小家伙。”他?又爱又恨地说。

他?也是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 73 章

虞幼真最?后?还?是没有签那些合约。她从塔斯马尼亚回来后?, 还?没有见她母亲,她打算第二天就去见一下赵瑞心,正好顺便也跟她说说温恂之要给她转让股份的这个决定, 并征询一下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和相应的解决建议。

第二日, 虞家大宅。

虞幼真本想见赵瑞心,但她回来的时机不?凑巧, 刚下车管家章叔就跟她说,赵瑞心正在待客。虞幼真点点头, 跟管家说她等一会便是了。赵瑞心不只是她妈妈,更?是一位职业女性,现在她管着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各方?面的事情都需要?她拿主意,忙成陀螺。

这一等, 就等了近半个小时。

门锁响动, 一个衣着简介朴素的妇人从里面出来了。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发白了, 总归不?是新衣,人看着也是上了些年纪,皮肤苍白, 眼尾的纹路深重,颧骨上还?分布着几粒晒斑。

她对赵瑞心笑着说:“哎呀瑞心, 你就送我到这吧,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正说着,她们两人注意到一旁的虞幼真,那妇人看看虞幼真,又看看赵瑞心:“这是不?是……?”

赵瑞心笑着说:“对, 是我女儿,虞幼真。”她又对虞幼真招了招手, 道:“来,跟你香琦阿姨问个好。”

虞幼真乖乖巧巧地?鞠躬问好。

张香琦看着她,满眼慈爱,笑道:“天呀,一晃都这么大了,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她用?手比了一下长度,“我记得你那会儿才这么大一点儿呢,特别小特别软。”

她说话慢而从容,咬字非常清晰,听起来很?舒服雅致,倒是与她的外表不?太相符。

虞幼真觉得她似乎是有点眼熟,但是关于?她说的事情,她是完全不?记得这些事了,于?是她看了一眼赵瑞心,摸摸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赵瑞心适时为她解围,说道:“你以前很?喜欢吃香琦阿姨给你做的小饼干的,忘了?”

这么一说,虞幼真是有些印象了,但也不?由得愕然——她记得她小时候是有个很?漂亮的阿姨经常给她带饼干吃,*七*七*整*理可那个阿姨她总是妆容精致,穿着很?漂亮的碎花裙子?,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举手投足无一不?精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

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位貌美的女子?和她面前这位苍老而疲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张香琦自己却似乎很?习惯了别人这种反应,但似乎也不?欲多提,而是笑着说自己老了变化是有点大,然后?她换了个话题:“幼真现在工作了吗?”

赵瑞心说:“已经工作了,现在让她进了家里的公司帮忙做事了。”

“那多好啊,就应该这样。”张香琦点点头,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虞幼真,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很?认真地?说:“幼真以后?肯定也会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成为个很?好很?好的,能够帮助他人的企业家的。”

虞幼真微微一愣。

社交场合上夸奖对方?的孩子?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只是随口一句,捧得对方?心情好些。

只是“企业家”这三个字在张香琦的口中说出来是这样地?笃定,好像她确定她以后?一定会很?好地?接过她父母的衣钵,带领公司继续平稳扎实地?前进那样,但她自己……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企业家,或者说,能够被?冠以“企业家”这样的名号。更?何况还?是“很?好很?好的、能够帮助他人的企业家”。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见时候不?算早了,张香琦便提出先走一步,说家里的孩子?还?在等她。赵瑞心知道她的情况,也没留她。

送走张香琦之后?,虞幼真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她心里的疑问:“妈妈,我印象中的香琦阿姨好像不?是现在这样的,她的变化……是不?是有一点大?”

“变化非常、非常大。”赵瑞心叹了口气,说,“她啊,也是个苦命人。”

“她是杨东的前妻,已经离了好久了。”

杨东?

虞幼真的眼睛微动,在记忆中翻找出这个人来——杨东原来是受过她父亲恩惠,后?来在他父亲过世后?,被?大房抛出的利益所诱,倒头针对她们母女,甚至想帮助大房夺取她父亲投注了毕生心血的公司。后?来,她和温恂之结合后?,温恂之找到了一些他做生意中不?守规则的地?方?,警告了他,敲其七寸。本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只是旁人见风使舵,落进下石,他以往做生意过程中所诱不?规范的地?方?通通爆雷,自此一蹶不?振。

这个张香琦阿姨身为他的前妻,按理说应该不?会对她们有这样的好脸色,但是今日她和赵瑞心却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赵瑞心显然也对她很?是亲近。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闻言,赵瑞心笑了笑,说:“香琦她和杨东不?是一路人……”

几十?年前,杨东还?是个家中负债累累的穷苦学生,勤工俭学,用?尽一切办法打工,甚至去码头搬货物。偶然间?,他被?虞幼真的父亲虞修贤看到,后?续得到赏识,而张香琦原是杨东的同学,她欣赏他的坚韧不?拔和细心认真,后?来两人慢慢走到了一起,结婚生了孩子?。虞修贤将他们两个视作弟弟妹妹,一路帮扶他们这个小家庭。

在虞修贤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好。

等虞修贤出事后?,杨东的心思就渐渐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可怜学生,去到哪儿也都是能被?叫一声“杨总”的存在了。

在他调准矛头指向赵瑞心母女二人后?,张香琦明确表示过反对,但杨东只觉得她是妇人之仁,放着泼天的利益不?要?,非惦记那点有的没的的情分,人都走了,还?说什么情分!

于?是两人便开始整日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深厚的感?情也都磨光了,更?何况杨东帮着大房欺负二房孤儿寡母,这有悖于?张香琦的做人准则,她实在看不?过去,提了离婚。

离婚后?,张香琦自己一个人带小孩,杨东是个狠心的人,自己手里捏着大把的财产,花天酒地?,却吝惜于?给张香琦和孩子?一些与他花销相比微薄得可怜的抚养费。张香琦只好起早贪黑的工作,生生把自己从精致漂亮的贵妇磋磨成一个疲倦而老态的妇人。

听到这儿,虞幼真实在没忍住问:“妈妈,我们不?可以帮帮香琦阿姨吗?”

赵瑞心苦笑一声,说:“我提过好多次,是她不?愿意。我跟她说过,不?管是我还?是修贤都明白的,她是她,杨东是杨东,我们不?会混作一谈,但她觉得杨东之前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我们,她没有那样的脸面再次接受我们的帮助。你知道吗,那段时间?她甚至不?敢见我,但每到过年过节时,她的祝福和贺礼都没停过。”她回身指了下里间?桌子?上的礼物,“喏,你看,今年的在那里。”

虞幼真顺着她的指尖指的方?向看过去,桌上堆着许多礼物。那些礼物的包装都十?分精美,大多是些补品,冬虫夏草、雪蛤、燕窝之类的,这种东西她见得多,心里粗粗一算就知道加起来不?算便宜,起码对张香琦而言是这样的。她又想到张香琦朴素的打扮,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瑞心看见她脸色微妙的变化,说:“里面也不?全是她带来的,还?有些也是你爸之前帮过的人送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她带来的。”

“妈妈你也说了,大部份是她带来的,不?少?了。”虞幼真叹了口气,觉得张香琦好像在以一种很?固执的方?式赎罪,她不?解道:“我不?明白,这又不?是香琦阿姨的错,为什么她要?来承担?再说回来了,杨东现在已经进去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吗?”

“现在已经比以前好了,起码我们恢复联系了,而且她也终于?愿意到我们公司来上班了。”赵瑞心也很?无奈,张香琦是有点倔的,“只是除此之外,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她说我们已经帮过她很?多了,现在还?能给她一份工作,让她有一份稳定的薪水可以领,她已经很?知足了,不?敢接受更?多。”

虞幼真垂着眼,没说话。

刚才张香琦握着她手的感?觉仿佛在她身上回溯了,那双本该涂着蔻丹清闲侍弄花草的手是那样的粗糙,像大目数的砂纸一样。

她有些恍惚,赵瑞心连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赵瑞心颇有些好笑道:“怎么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反应?神游太空了?”

虞幼真低低地?“唔”了一声。

“不?说那个了。”赵瑞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怜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出去一趟,倒是黑了也瘦了。”

虞幼真收拾好心情,也笑笑说:“天天在外面走嘛,难免的。”

说起来母女两个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虞幼真忙着在非洲和大洋洲四处兜圈,赵瑞心在港城忙于?公司事务,彼此近况是知道的,但是具体的细节就不?是很?清楚了。趁今天有时间?,赵瑞心便拉着虞幼真坐了下来,问了她许多关于?旅程的问题。既然母亲想听,虞幼真也没有不?说的道理,问什么她都一一仔细答了。

赵瑞心笑着问她:“外出摄影采风是不?是比在公司工作快乐多了?”

虞幼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赵瑞心仍笑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果然问道:“那幼真,你告诉妈妈,你想要?继续在摄影这行走下去吗?”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和且慈爱,但虞幼真却感?到了一种压力——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说是的,而现在,虽然她的心里仍然认为她想在摄影这行继续走下去……

但是想要?和选择,完全是两码事。

她在动摇。

不?知为何,她莫名想到了刚才张香琦握着她的手说的话:“……幼真以后?肯定也会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成为个很?好很?好的,能够帮助他人的企业家的。”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确定,也没有信心的事情,他人却那样确定。

还?有那天她和温恂之的对话,她说想要?给妈妈和他分担压力,他却反问她压力怎么定义??他告诉她工作于?他而言,并非是负担,反而能给他带来成就感?——那晚的对话是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的,原本以为是辛苦和折磨,但他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反而是乐在其中。

她现在忽然也很?想问问她母亲,她是如何看待这些繁重如山的工作的?这些工作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压力还?是责任?又或者是快乐和成就?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出来。

赵瑞心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移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恰好能看到虞幼真出生那年她父亲亲手为她载下的树。

前两日港城起了霾,天气不?算好,但今天却意外地?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清浅灿烂的阳光自天幕泄下,泼洒在地?上,这棵树的叶子?被?阳光浇了一身,枝桠上新长出的枝叶是嫩绿色的,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发光的状态,像闪光的鱼鳞。

赵瑞心仿佛还?能回忆起那日的场景,高?瘦的男人满手污泥,铲开院子?里的土,将那棵细细瘦瘦的小树苗栽下去后?,又亲手将土层压得严严实实的。完事之后?,他抬起脸笑着对楼上抱着女儿的她说:“这棵树会陪我们幼真长大的。”

数十?年过去,那棵细幼的树苗抽条生长,今已亭亭如盖矣。

只是亲手栽树的那个人,早就湮没在烈火与泥土里了。

时间?一晃竟过去了那么久。

“妈妈?”虞幼真唤了她一声。

赵瑞心回过神来,对女儿露出一个怀念而苦涩的微笑,她轻声说:“工作于?我而言,从来不?是压力和负担,诚然,工作中必然会有非常痛苦的时候,但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非常非常需要?这份工作的——除了工作带来的充实和成就感?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还?未等虞幼真说什么,继而她便听到母亲说:

“工作是我怀念你父亲的一种方?式。”

她抬头向上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真切:“每天我去到办公室,坐的位置是你父亲曾经坐过的位置;桌上的古董摆件是你父亲亲手淘来的,我甚至还?能回忆起他买到这件东西时得意的神态;与我一起工作的人,也都曾和你父亲一同共事过,他们还?记得你父亲,偶尔也会聊起他来……每一处都有他留下来痕迹。”

“自从他走了之后?,我能从他手里接过这条大船的舵盘,沿着他没走完的航线继续前行,完成他未完成的意愿。”

“我很?知足。”

这次,虞幼真是彻底愣住了。

“幼真。”赵瑞心撩开虞幼真的额发,在她的脸颊上轻抚,“其实妈妈一直觉得对你有亏欠。”

赵瑞心的目光落在虞幼真的眉目上。她的眉眼生得与她父亲很?像,每每注视着这双眼睛,赵瑞心总会觉得晃神,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他,但他真的已经离去许久了。

一切都在变化。

她最?近总能在镜子?里看到她又生出几根白发,她不?复年轻,而当年在葬礼上哭得双眼红肿的女儿现在长大了,如他们所愿,她有一双纯真而机敏的眼睛,也有一颗柔软而坚韧的心脏。

“……在你没出世之前,我和你爸爸都觉得,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了,别的什么事情自有我和他来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赵瑞心的声音微涩,“妈妈太想要?保住你爸爸毕生的心血了,妈妈也不?想让他们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不?能好好护住你,让你继续开心快乐地?生活,我真的很?抱歉。”

大概是说到了伤心处,赵瑞心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哽咽,听得虞幼真心都要?碎了。

“妈妈,你不?要?自责,也不?要?这么说……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虞幼真泪盈于?睫,她抱住赵瑞心,像小时候做过无数遍那样,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我现在很?开心快乐的,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我就永远是最?开心快乐的人。”

赵瑞心叹了声气,安静地?抱着虞幼真了好久,等她终于?不?再哭了,才俯下身,用?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和她说:

“真真,妈妈对你真的没有要?求,只要?你健康开心就可以了。”

“以前是没有办法,只能委屈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可以好好想想以后?到底想做什么。”

她温柔地?揉了揉自家女儿哭红的脸,说:

“现在你有选择的权利了。”

第 74 章

几日后, 某星级酒店的顶楼。

虞幼真和梁如筠正在喝下午茶,她们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见了,年?关将近, 各自闲了一点就赶紧约出来喝茶吹水。

“你?是真的打?算要接手你们家公司了吗?”梁如筠咬着勺子, 视线落在她面前的虞幼真身?上。

虞幼真一如既往穿得简单大方,浅色的打?底羊绒衫, 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系的羊绒大衣,她将头发?束了起来?盘在脑后,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能看到她脸上细幼的绒毛。此刻,她正低着头认真阅读面前的电纸书,时不时用电容笔在上面圈点勾画,很是认真。

听到梁如筠的问题, 虞幼真手中的笔停了一下, 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梁如筠扫了一眼?她正在阅读的东西, 很快便移开了视线,那上面全是虞氏旗下公司的文件,她一个外人?不便接触。只?是她看到虞幼真这么认真地阅读公司的章程文件, 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们两个关系好,自然也知道虞幼真一直以来?的喜好是摄影, 也想往这方?面发?展, 但梁如筠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前段时间她听虞幼真说她跟一位很知名的大师出去摄影采风,她还以为虞幼真以后确定是要走摄影这条路了。结果过了一阵子,等虞幼真回来?后,她想约她出来?玩, 却死活排不上档期,这才知道她决定要接手家里的产业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梁如筠很好奇地问:“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呀?之前进公司实习的时候不还觉得那个环境不是很自在的吗?”

“其实也不算突然, 我早就做好了接手家里公司的准备,不过以前有些地方?没想明白,现在是更加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情。”虞幼真想了想,把笔放了下来?,说:“而且,现在想想,当?时我觉得那个环境不自在也不只?有外部原因吧。”

梁如筠:“啊?什么意思?”

虞幼真便为她解释起来?。当?初虞幼真是在基层实习,赵瑞心?原本?就是希望她能懂得基层的生态,了解公司的业务,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对整个公司运转的架构和逻辑,知道公司里非正式组织的潜规则,以及一些人?员的问题。

她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也搞明白了赵瑞心?希望她明白的东西,但是与此同时,她也不可避免地对工作产生了一些厌烦心?理和情绪。

再?后来?,她跟温恂之和赵瑞心?都深入地聊过之后,才发?现自己也是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的——一开始她去实习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在这样前提下,她再?看到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只?会感到更难受,甚至想要从这样的环境里逃避开来?,又怎么会还想着要怎么解决问题呢?

梁如筠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了句,“哎,那问题解决了吗?你?当?时那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同事和领导最后怎么样了?就是你?之前跟我吐槽过的那两个人?啊。”

虞幼真愣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哎。”

梁如筠失望地“啊”了一声?,“那她们就这么白白欺负你?了?”

说着,她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说:“我要是你?,我估计我会气到当?场脱下我朴实无华的小实习生马甲,露出我牛逼轰轰又金光闪闪的未来?继承人?身?份!然后呢,我就可以很骄傲地在那里欣赏她们惊慌失措的神情,疯狂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大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虞幼真:“……”

“你?醒醒,这是现实生活,不是TVB电视剧。”

梁如筠瘪瘪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歪倒在座位上,她越想越气不过,拍着桌子忿忿道:“那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对啊,好好干工作不行吗?非要整这么多小心?眼?做什么?这样的人?留在公司里,也是老鼠屎。”

虞幼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看到她像个气鼓鼓的河豚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梁如筠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还笑?被人?登鼻子上脸欺负成那样,你?还能笑出声?来??”

虞幼真无辜地眨眨眼?,避开她的手指,道:“那样的人?不值得我放在心?上呀,要不是你?今天又提起来?,我都忘了她们了。”

她当?时在公司待得不开心?,紧接着婚姻险些触礁,再?后来?,她就请了假出国了,在外面游山玩水,玩得不亦乐乎。那两个曾经针对她的人?,她还真没有再?去关注过了,毕竟她就算再?回公司,也大概率不会与她们共事了。

梁如筠:“……?”

虞幼真很认真地反过来?劝她:“如筠,你?也忘了她们嘛,记着他们做什么?”

“……惹到你?算是惹到棉花啦。”梁如筠做了个深呼吸,无奈道,“那什么,幼真,不如你?把乐山大佛请走,你?自己坐上头吧?这么大方?,这么菩萨心?肠,不去普度众生真的很可惜。”

虞幼真听到“大方?”和“菩萨心?肠”两个字,直接就想到了温恂之要给她转股权,而她还拖着没给答复的事情,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梁如筠并没有发?现。

至于梁如筠说的另外一件事情,虞幼真是不想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在她完全不在乎的人?身?上的,梁如筠也不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怕自己再?次被气死又气活,于是她们便换了话题,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着聊着,梁如筠忽地想起来?什么,八卦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对了bb,那最近你?和温总怎么样?”

虞幼真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就这一瞬被梁如筠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一下子就加满了油,变得热情激昂。

“bb你?的表情很不对劲。”她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道八卦的精芒。

虞幼真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她这个反应让梁如筠心?里更加肯定了,她语气笃定至极地下了结论。

“你?们绝对有情况!”

虞幼真:“……”

“那什么,我内急,想去上个厕所。”

梁如筠自然是知道她想跑,立刻就拽住虞幼真的手腕,把她摁坐在椅子上,并如影随形般跟了过来?,跟她挤坐在一个位置上。虞幼真看着她闪着八卦之光的眼?睛,只?觉得后脊背发?凉,自己弱小又无助。

“如筠,你?想干什么?”虞幼真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梁如筠嘿嘿一笑,“就是问你?个问题。”

虞幼真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问题?”

“你?过来?嘛。”梁如筠对她招招手。

虞幼真才不过去呢,为掩饰她的不自然,她端起水杯战术性喝水。却不料梁如筠直接强硬地揽着她的肩,一副“我们姐俩好”的姿态,不容抗拒地堵住她所有的退路,紧接着她一脸兴奋地凑近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在听清梁如筠说了什么之后,虞幼真差点没把口中的水全部喷出来?。

她说——“bb,你?悄悄和我说,你?们是不是do过了?”

虞幼真被水呛到,咳了好几下都没缓过劲儿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梁如筠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

梁如筠摸着下巴说:“因为我感觉你?这次从塔斯马尼亚回来?之后,好像有点不太对,感觉你?们两个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因为各自实习,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虞幼真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私生活的性格,所以梁如筠对她磕的这对cp的情感进度还停留在虞幼真暗恋的阶段上。

虞幼真想了一下,说:“他跟我表白了。”

“……?”

梁如筠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这都结婚多久了,怎么才到表白的阶段呢?

梁如筠叹气道:“bb,你?知道吗?你?们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puppy love。”

也太纯爱了吧!

虞幼真脸有点红,努力为自己争辩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只?是比较老派的爱情而已?。”

梁如筠:“嗯嗯对,结婚半年?分房睡。”

说道这个虞幼真就有话说了,她敲敲桌子很严肃地说:“哈,这你?就说错了,我们现在……就是,我们现在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子了。”

闻言,梁如筠挑起眉,有点八卦地问:“哦?那现在怎么样了?”

“……”虞幼真把她的脸推开,“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就快点去找个男友吧。”她促狭地对梁如筠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也快过年?了。”

梁如筠:“?”

她只?是八卦一下,怎么感觉自己像路边被踹了一脚的狗。

虞幼真见她脸垮下来?,笑着捏捏捏她的脸蛋。

这时虞幼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翻开来?看一眼?,是温恂之给她发?的消息,说他现在已?经到楼下了。

今天他们要一起去看李月贞。

虞幼真收起手机对梁如筠说:“好啦,时间到了。我要先走了,一会儿要去我家婆那里。”

梁如筠好奇道:“哎?你?家婆不是还没醒吗?”

虞幼真点点头说:“现在是还没有醒,但是我们会定期过去看她的。”

温恂之正在楼下等她,过往的人?频频回头,虞幼真上前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去。他瞥了一眼?她脸上还带着的笑意,很自然地探过身?来?帮她系好安全带。

“今天下午挺开心?的?”他笑着问。

虞幼真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笑容,倒不为别的,只?要一想起方?才梁如筠那吃瘪的表情,她就忍俊不禁,说:“确实是挺开心?的,毕竟也和如筠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嘛。”

温恂之闻言也笑了:“不如我们晚点再?过去,你?可以跟朋友多待一阵。”

“不用不用。”虞幼真连忙摆手道,“我之前也跟如筠说过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如筠她可以理解的。而且我们之前都是这个时间去看妈妈,今天还是要这个时间去的。”

结婚之前虞幼真也会去看李月贞,不过时间并不规律,她偶尔还会碰见温恂之,等到结婚之后,他们就一起定期去看李月贞。他们会很默契地将那个约定的时间段空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都不会轻易挪时间。

抵达之后,两人?先和看护李月贞的医生和护士聊了聊她的近况,得知李月贞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各项指标都有好转。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虞幼真难以按捺心?中欣喜,问道:“那她是不是有可能会醒过来?呢?”

医生沉吟片刻,道:“夫人?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以往这种病例也比较少,我没法给您明确的答复。”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有些失落。

虞幼真沉默地点了点头,握住温恂之的手用力了些,他低眼?看过来?,虞幼真脉脉地看着他。他知道,她这是怕他难过,便笑了笑,轻声?说:

“我没事。”

病房里是一如既往地寂静。

大概是快过年?了,病房内的装饰倒是换了一些,摆上了一些红色的、喜气洋洋的装饰品,床头的花卉也从康乃馨换成了北美冬青。午后的阳光落在那红灿灿的冬青果上,显得格外温暖。

温恂之坐到床边,握住李月贞的手,虞幼真适时地为他递上一方?用热水浸过的,又拧干了的手帕。两人?沉默地擦拭李月贞的手脚,平常这个工作都是护工在做,但他们过来?那日会自己做。擦完之后,虞幼真和温恂之一人?一边细细地为她按压起来?。

虞幼真低着头,轻轻地为李月贞按摩手。

在她的记忆里,这双手曾经很温柔的抚摸过她的额头,喂过她好吃的食物,抱过她,给她擦过眼?泪……如今握在手里,也全然没有反应。

她看了一眼?温恂之,他低头垂眸,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和眼?底的情绪,只?知道他在很平静地、认真地按摩,手上的动作十分熟练,就像是做过无数遍那样。

“你?不跟妈妈说点什么吗?”她轻声?问。

房间里一片寂静,过了会,他才回答道:“上次我来?,说了挺多的。”他说着,抬起眼?对她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这次她看清了,他脸上的笑意很淡,总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说话时,他的视线望向躺在病床上的李月贞,片刻后,他垂下眼?,说:

“……妈妈她能听见的。”

见状,虞幼真的心?里不免酸酸的,像生啃了一千个柠檬那样酸,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啊,正好我也有挺多话想跟妈妈说的。”

于是,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她轻轻软软的声?音。她说了许多,比如说她外出摄影采风时发?生的趣事;再?比如说,她决定继承家业后需要好多学习的东西,她学得头都大了;还有,她和温恂之生活中的一些琐碎的日常。

她一直说一直说,一刻也不停歇。

就怕她停下来?之后,这房间里又会重归于一片死寂。

说到后面,把所有新鲜的事都分享完了,她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这时,温恂之的手忽然轻轻覆在她手上。

虞幼真的话语一滞,抬头有些疑惑地望向他:“……怎么了?”

温恂之对她笑了笑,温声?问:“不口渴吗?”

虞幼真:“……”

她感受了一下,实话实说:“挺口渴的。”

温恂之垂目,握着她的手攥了一下,过了会,他站起身?来?,说:“我们该回家了。”

虞幼真愣了愣,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时钟,还没到他们往常离开的时间。

温恂之见她去看时钟,明白她的意思,主?动解释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况且你?不是口渴吗?”

虞幼真“哦”了一声?,乖巧地站起身?来?,绕过床尾走到他的身?边。两人?轻手轻脚从房间里退出来?,病房门再?次被轻轻地合上。

在去取车的路上,温恂之很沉默。其实之前他们一起来?探望李月贞,他的状态都会比较低落,只?是今天格外低落。

虞幼真默默跟在他身?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这个时候安静的陪着他才是他需要的。

坐上车,温恂之先取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后递给她。刚才虞幼真说了很多话,渴得厉害,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就迫不及待地牛饮了起来?。

她动作太急,不慎倾斜瓶口,水从她的嘴角溢出来?,她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擦拭唇边的水。

然而却碰到了他的手。

虞幼真下意识朝身?侧看过去。

温恂之正望着她,眸光闪动,温和而柔软。

她脸上的触感依旧,能感觉到他正轻轻地、一点点地擦净她脸颊上的水,然后他探过身?来?,吻去她嘴角旁边剩余的水珠,低声?呢喃道:

“幼真……谢谢你?。”

他没说他在感谢什么,但虞幼真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他,仰起头来?,很温柔很怜惜地亲了一下他。

他们准备驱车离开时,虞幼真朝上望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和他们结婚当?天所站的位置差不太多,从这个方?位往上看,能看见李月贞病房的窗户。

那方?小小的窗户被擦得锃亮,反射出夕阳温暖的光。她凝望着那一扇窗户,愁丝如雾,萦绕在心?上。

月贞妈妈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李月贞身?体各项指标便发?生了喜人?的变化。

随后,这间只?为李月贞服务的私人?医院就喧哗了起来?。

第 75 章

春节前夕, 梁如筠一如既往地登陆上社交软件,发现热门换了,顶上两条热门:

1.#下辈子我当虞幼真

2.#温大夫人苏醒

第?一条热门见怪不怪了, 隔三?差五就能?见一见, 因此梁如筠并没有第一时间点开第?一条热门,而是去看了第二条热门。

温大夫人?

难道?指的是幼真那*七*七*整*理植物人家婆?

她点开热门细看, 博文介绍得很清楚——和她料想的那样,幼真的家婆, 温氏的大夫人李月贞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过来了。

博主甚至详细介绍了背景:几年前,温氏的财产争夺战已然落幕,但?两房人马依旧纷争不断,原本被压着打的温氏大房渐显峥嵘。也是这?时,李月贞被家中佣人发现于自己的房间内昏迷, 紧急送去医院急救无效, 变成了植物人。虽然温氏并未对外公布李月贞病危的真正?原因, 但?外界纷纷猜测是因为温恂之行为过火,触动到了相关各方的利益蛋糕,才会让其相依为命的母亲遭到了算计。

他们?如此推测的证据是自从李月贞陷入昏迷之后, 原本做事还有些章法的温恂之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从真正?的温雅君子?变成了精于算计的笑面虎, 做事狠戾而不择手段, 并于几年后彻底收拢了温家的大权。

如今,李月贞醒了。

梁如筠记得幼真之前跟她提过好几次她这?位家婆,说是人特别?温柔特别?好,对她就像对亲女儿一样, 如今她醒了,幼真应该会很开心, 这?样想着,梁如筠点开了第?一条热门。

她本来只打算扫一眼的,等她看清了内容后,眼睛慢慢睁大,睁得溜圆,喃喃道?:

“我的神,我是不是没睡醒……”

只见博文内容这?样写:“家人们?,我说真的我简直不敢想像虞幼真的人生会有多么快乐。人人都投胎,那我能?不能?申请下?辈子?能?不能?拿虞幼真的剧本?QuQ”

这?条博文的配图是港城报纸的头条:婚后半年,温氏家主温恂之对外宣布将自己名下?过半股份转给太太虞幼真。

说起来温恂之和虞幼真这?对夫妻从结婚起也是话?题不断。他们?结婚之初,众人都猜测温恂之娶她大概率也是奔着这?位虞家小千金从其父手中继承的财产而来的。

毕竟港城无人不晓,虞幼真的父亲虞修贤过世前是房地产等多领域的巨擘,是喘口气都会引发外界连锁反应的大人物,而虞幼真又是其唯一爱女,虞修贤必定给她留下?了难以计数的财产。

尽管大家也都知道?,这?对夫妻是青梅竹马,但?是早几年温氏剧变后,人人都称赞的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彻底变了个人,这?才能?在?混战中笑到最后。经过这?样复杂的境遇,温恂之又怎么可能?是个良善人?在?真金白?银的面前,夫妇二人童稚时那点情?份又能?留下?多少?

坊间甚至有好事者开了赌注,赌这?位玉面阎王会多久吞掉这?个小千金的财产,又会多久会跟她离婚。

梁如筠是知道?实?情?的,看不了一点这?种乱七八糟的消息,每次看到都冒火,为了这?件事情?,她没少在?网上和人吵架。

可她没想到……应该说,任是谁也没想到,温恂之竟然会把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拱手送给幼真。

这?个消息一出来,外界震动。

瞬间空降热搜第?一,连续几天霸榜各大新闻头条。

微博和小红薯的评论区都刷疯了。

甚至有八卦的网友统计了一下?虞幼真的身价,从其父虞修贤处继承的财产,再加上其先生温恂之赠与的和转让的财产,直接让她稳稳地坐上了港城富豪榜上,并且她还是列表上年纪最小的富豪-

“woc我还在?为毕业苦恼,虞姐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我的人生:炼狱模式;虞姐的人生:easy模式。”-

“sos上帝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门?”-

“别?说了,就问今天晚上朝哪个方向睡才能?做这?样的美梦?”-

“接有钱多金帅气大方的老公。”-

“看完热搜之后,我爆锤了躺在?身边的老公两巴掌,寄希望于他也能?爆点金币出来QuQ”-

“全?世界好,除了他们?。”-

“越是顶级的男人,越是恋爱脑。”

昏暗的卧房内。

虞幼真刷着梁如筠给她发来的帖子?链接,看到评论区的网友评论,是又好笑又无奈。她翻了个身,准备换个手回复梁如筠的消息,这?一动,她身边的温恂之好像也醒了。

他的声音里还能?听出惺忪的睡意,低哑而黏糊:“幼真?”

虞幼真应了一声:“哎。”

温恂之又没了声息,似乎还在?发蒙,过了会才听见他问:“……现在?几点了?”

除夕这?天他们?有不少安排,先要?去把股权转让书都签了,然后要?去给故去的长辈扫墓,晚上还要?一起吃年夜饭。

不过现在?才早上七点多,时间还早。于是她仰起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还没到时间呢,你继续睡吧。”

“已经醒了。”他有力的臂膀揽过他的腰,自身后贴近她,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上,“……你在?干什么?”

虞幼真便举起手机来让他看屏幕上的内容,说:“喏,我正?在?看我们?的新闻。”

温恂之扫了一眼,看到其中一条营销号的标题是:“……温氏家主大手笔,业内人士称疑似婚姻生变,或出现财务危机。”

他笑了一声,语气慵懒而温凉:“真想知道?是哪位业内人士的高见。”

虞幼真觉得他情?绪好像有点儿不对,捏了捏他的脸,“你生气了?”

“没有。”温恂之扣住她的手掌,在?她掌心轻轻落下?一吻,“就是有点烦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

他早上还洗漱没刮胡子?,因此下?巴处有一层浅浅的青黑色的胡茬,摸着有点儿扎手有点儿痒,但?虞幼真很喜欢这?种触感,她的指腹在?他的下?巴处游弋,轻轻地挠,像挠一只闹脾气的缅因猫一样。

“嗯,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她说。

“是有点。”他闭着眼任她挠,狭长的眼半阖,半真半假地说,“气到想联系律师告他们?诽谤。”

“居然这?么严重吗?”虞幼真好笑道?,“你以前好像都不会管这?种乱七八糟的新闻吧?”

温恂之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彼一时此一时。”

以前造谣他一个也就算了,他唯独不能?忍造谣他们?婚姻有变故的新闻。

虞幼真觉得他这?副样子?好可爱,就算是在?生气也可爱得不得了。她抱着他亲了好几口,又软声软气地哄他哄了好一会,他的面色才慢慢回晴。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彻底清醒了。今天是除夕,农历的最后一天,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既然都清醒了,就不能?继续躺下?去了。

虞幼真洗漱完,换了条深色的羊驼绒茶歇裙,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她用眼线液笔仔细描摹自己的眉眼,一笔描完,抬眼看见镜子?里温恂之站在?她身后。

他已经收拾好了,穿着挺括服帖的西装,浑身清爽,身上有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他见她放下?手中的眼线液笔,便俯下?身来,在?她眉梢亲了亲,温声问她:“好了吗?”

“嗯……”

她左右转了转脸,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妆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差不多了。”

“好像还差点什么。”他说。

目光在?她空落落的脖颈和手上滑过。

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首饰盒里一一挑拣过去,最后拾起一条莹润漂亮的海水珍珠项链。这?是前段时间他送给她的新首饰。

温恂之敛下?眉目,细心为她佩戴好这?条珍珠项链,然后抬目看向镜子?——硕大而浑圆珍珠卧在?她的锁骨上,珠光湛然,更衬得她眉目如画,肤色如玉般细腻白?皙。

他的眉眼微微一弯,“现在?就对味了。”

虞幼真笑着抬眼望他,伸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多谢。”

一切准备就绪,她准备站起身来去换鞋,却不料温恂之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按坐在?原处。她茫然地抬起头,他半蹲下?来,一手握住她的脚踝,另一手拿过她放在?旁边的,还没穿出去过的细高跟鞋。

他的手掌很大,能?牢牢握住她细瘦伶仃的脚踝,他掌心的温度稳稳地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传过来。明?明?是暖和的,她却莫名觉得烫。

“我自己来就好。”

她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脚踝,想抽出来,却被他用动作制止了。

他没讲话?,只是自下?而上地望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扣紧她的脚踝。

虞幼真的脚趾蜷了一下?,她不习惯这?样,还想要?收回脚来。

他捏了一下?她的脚腕,沉声说:“听话?,别?动。”

她不听,还在?动,这?次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然后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她脚踝内侧细嫩的皮肤。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立了起来,特别?痒,她这?次不敢再随便动了,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坐着。

于是他托起她的脚,为她穿鞋。从她这?个角度看他,更显他脊背挺阔,骨相优越——这?个男人不仅仅是长相优越,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但?此刻却半跪在?她面前为她穿鞋。

昨日放进卧室里的玫瑰开了,空气中有多情?缱绻的暗香。

她没由来地想到了这?些天来的纷纷扰扰,还有刚才起床前看到的那些评论,网友说他为爱一掷亿金,是当之无愧的“史上最顶恋爱脑”。

今天就要?签文件了,可直到此刻,她本人想起这?件事情?都也是晕晕乎乎的。在?决定接受这?份巨额的股权转让之前,她拿不定主意,还跟赵瑞心商量过这?件事情?。

前几日,虞家大宅。

张香琦走了之后,虞幼真拉着赵瑞心进了房间,她定了定心神,才和母亲说起来温恂之想给她转让股份的事情?。

赵瑞心听完,眉心微蹙,她沉吟片刻,忽地抬眼看向女儿:“他跟你说要?把那些股权都给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在?没搞清楚具体情?况之前,我是不会签的。”虞幼真轻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同意签署。”

赵瑞心点了点头以示肯定,复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虞幼真道?,“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他跟我说了他是怎么想的……”

她又简要?地把温恂之昨日跟她说的原因都跟母亲说了一遍。

“只有这?些吗?”赵瑞心眉梢微挑。

虞幼真犹豫了几秒,说:“其实?,还有个原因。”

在?这?之前,温恂之有一点点给她梳理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除了之前他提到的那些理由,他最后给出了一个理由——“我想要?把只属于我个人的财产剥离清楚。”

她当时没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

“未雨绸缪而已。我名下?财产比较多,在?持有的股权这?块,除了传下?来的祖业以外,还有些是我之前做风投获取的公司股份,也有些是有潜力的企业陷入困境,我参与并购获取的股份。这?些用于风投和企业并购的资金都是我的自有资金,是继承和投资增值得来的。现在?这?些产业有些和温氏旗下?的公司有交集,我不希望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温恂之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温声说道?:“钱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经过之前那么多纷争,我累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我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抬眼望着她,眼里有笑意,“幼真,你就当是帮帮我。”

她跟赵瑞心说完,赵瑞心沉吟许久,先让律师过来看了相关的文件,没有任何问题。虞幼真以为赵瑞心知道?结果?后,会告诉她怎么做比较好,可到最后赵瑞心也没给她一个很明?确的答复。

她只是脸上带着笑,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我想恂之应该都想明?白?了才会这?么做。不过我觉得,除了他这?些理由,或许还有其他理由。”

他还会有其他没说的理由吗?

她不知道?,但?她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搞明?白?。

虞幼真抿抿唇,唤了他一声:“温恂之。”

“嗯?”

“这?几日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最近……”她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开口道?,“嗯,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沉默了几秒,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这?都快要?签字了,她还是想问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把股权转让给她吗?

虽然他给了她好多好多理由,但?她始终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太对。

于是她思忖了几秒钟,干脆开门见山道?:“关于你要?给我那些股份的事情?,我想知道?,除了你给我的那些理由,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闻言,他轻笑了一声,道?:“的确是有,且现在?只有这?一个原因。”

虞幼真愣了一下?,问:“……什么原因?”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眼也不抬地专心为她穿好那双细高跟鞋,而后他用手指圈住她细瘦伶仃的脚踝,低头着莫名笑了一下?,似叹息有似无奈。

她被他这?笑弄得心里慌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虚张声势道?:“喂,你又笑什么?”

他伸手捉住她的手,笑意更显:“我在?笑你笨。”

“……?”虞幼真瞪大眼睛,“温恂之!你再说一遍?谁笨?”

“你笨。”他说。

他低着眼,笑着细吻她的手指,从指尖游弋到臂膀,最后捧起她的脸,和她鼻尖相抵。

“讲真,我真是不敢相信,过了这?么久,连这?么简单的理由你都想不到。”

她被她说了好几次笨,心里羞恼,抿抿唇想别?过头,却被他固定住,只能?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角一直弯着愉悦的弧度,此刻莫名流露出一些温柔的神气,“——还是说你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含笑的低语伴随着他的吻,很轻很轻地落在?她的唇上,像春霖一样飘落下?来:

“太太管钱,有何不妥呢?”

第 76 章

两人腻歪了一会就出门了。今天的重头是在扫墓和准备年夜饭, 因为股权转让协议签得快,而且虞幼真在签这份协议之前也跟温恂之协商好?了,现在这些股权只是暂时寄存在她这里, 以后他们有?了孩子, 等孩子成?年后,就让孩子来继承这笔财产。

温恂之当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他在听到虞幼真说他们以后有?了的孩子这句话时, 他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

签完协议,他们紧接着便要去进行下一个日程——去扫墓。

温虞两家都?有?自?己的家族陵园, 是两位老爷子之前专门请风水先生看的风水宝地,说是可以庇佑福泽后代子孙。虞氏的家族陵园靠得比较近,所以他们准备先?去虞家扫墓。

陵园里,青翠高大的松柏林立于四周,偶尔响起一两声噪鹃的啼鸣声, 更显得肃穆寂静。

虞幼真把带来的祭品和鲜花摆在三人的墓碑面前。

虞老爷子归西后, 和虞幼真的奶奶葬到了一起, 虞幼真的爸爸的陵墓就在他们两个旁边。墓碑正中是他们的照片,选取的照片都?是他们还正风华正茂时候的样?子。

她凝视着这用相片定格住的熟悉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一点点发酸, 以前能?趴在膝头撒娇的家人,现在都?与她天人永隔了。她忍住心里的酸涩, 蹲在家人的墓碑前, 用湿纸巾将整个坟茔都?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又?亲手将石缝间生出来的一点点细细的野草给拔了。

渐渐起了风,摇得周遭的松柏簌簌作响。

年幼时,她脑子里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每次来陵园扫墓, 她都?会忍不住想当人死亡后是就此消失不见了吗?还是会以别的形式存在于世界上?如果是,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呢?如果存在, 他们还会记得生前的事?情吗?如果还会记得,爷爷奶奶,还有?爸爸,他们的安眠之所靠得这样?近,在黄泉路上是不是可以很快找到彼此呢?他们现在应该没有?那么孤单了吧?

说来也有?意思,她小时候其实挺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碰到有?白事?更是绕着走,可家里的长辈们相继去世之后,她好?像忽然不怕这些了。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啊,很爱很爱她的家人,不管他们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都?绝对不会伤害她。

她甚至会想倘若真的会存在鬼神,她是不是还有?可能?再见他们一面?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在很想他们的时候过来看一看。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坐在这里,都?会觉得平静许多,只是终究是遗憾的,她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缩在他们的怀里问他们问题,只能?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看他们,告诉他们她的近况。

虞幼真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相片,这是她之前去贡嘎雪山和外出采风时拍摄的照片,刚洗出来不久。她从小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相片。火舌舔舐上相片纸,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响。

她一边一张张地烧相片,一边跟长辈诉说她近来的情况。

“……我之前出去了一趟,去了好?多地方,拍了好?多好?好?看的照片给你们看一看……”

“喏,这张是我在贡嘎雪山拍的,正好?拍到了日?出金山,那次去川西,我还以为我会看不到想要看到的风景了,不过真的好?幸运,等了两天之后还是等到了,你们看是不是很漂亮?”

“不过除了川西,我还去了非洲和澳大利亚,是跟我一个朋友一起去的,我们去摄影采风。你们也知道我喜欢拍照片嘛。我的朋友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摄影师,中途指导我拍了好?多照片,你们看是不是比我之前拍的照片有?进步呀?”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好?像是担心长辈们听不明白,不了解她的情况,她每一件事?情都?说得很仔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手边的相片越烧越少,直至最后一张相片也投入火中。火焰在相片上蜿蜒蔓延,相片上斑斓的色彩渐渐褪色,最后化?作一片黑灰。

她忽然不说话了。

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呼啸的风,将她面前摇曳的火催得更旺。

温恂之垂下眼眸,火光在她的面庞上跃动,映照出她眼底的哀伤。他的手指蜷了蜷,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她没有?动作,没有?抬头,手掌之下她的肩膀在颤抖。过了会儿,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探到她的掌心和指腹一片濡湿。

失去亲人的哀痛像一场漫长的暴风雪,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消释。

他太清楚了,因此也明了在这一刻,他说什么话都?是多余——只要在这一刻,在她需要的时刻,他能?陪伴在她身边,让她知道他还在。

这就够了。

寒风中他们十指错落相扣,彼此取暖。

许久之后,她才整理?好?心情,站起身来。她的眼圈还有?点红,但声音却?是轻快的:“其实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说。”

“第一件事?情是,我决定要接受爸爸的公司了,要学的东西好?多,但带我的老师很好?很认真,我有?信心会学得好?——放心吧,我不会让公司砸到我手里的。”

“第二?件事?是,”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温恂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一下,她的声音柔和下来,继续说道,“我和恂之哥哥在一起了,以后……我们会一起来看望你们。”

并不是以法律文书敲下的时刻为确认的标志,而是以他们心意相通的那一刻为他们关系连接的里程碑。

她扣紧他的手,声音轻软却?坚定:

“你们就放心吧,我会过很好?、很好?的。”

相片已?燃尽,朔风吹起碗里的灰烬。她抬起头来,但见飞灰被风吹散开来,星星点点的飘散在空中。

就好?像是长辈对她的回应。

他们在墓碑前又?停留了许久,彻底修整好?坟茔后才从陵园往下走。快走出陵园时,虞幼真脚步顿了顿,往回望了一眼,发现陵园外有?一棵小叶榄仁抽了新芽,是很新嫩的绿色。

——也许是因为春天已?经到了。

从虞家的陵园离开,两人马不停蹄地去温家陵园。扫完墓已?将近晚上六点,是时候回家吃年夜饭了。

今年李月贞醒了,需要静养,所以他们今年并不打算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吃年夜饭,那样?太嘈杂了,况且有?些亲戚只会春节时会走动一二?,平时除了给他们添堵以外,也没有?多余的往来。于是温恂之索性推掉了跟其他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旧传统,今天晚上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一起吃。

他们回到时,一切都?准备好?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桌上,还热腾腾地冒着气。

赵瑞心和李月贞脸上都?是笑?,招呼他们道:“快过来吃饭了!”

红酒被斟进杯里,摇晃出醉人的波光。

虞幼真“哎”了一声,止住阿姨倒酒的动作,说:“我们今天晚上就不喝酒了吧?”

酒是一级致癌物?,平时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而且李月贞还没有?完全病好?,温恂之的胃不好?,赵瑞心工作应酬不少总需要喝酒,她也不喜欢喝酒。

赵瑞心一拍脑袋,说:“是了,能?少喝还是少喝些。”

李月贞倒是不介意,说:“过年了,庆祝一下,喝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虞幼真按住她的手,故作生气道:“不可以哦,妈妈你要听医嘱的。”

李月贞被她这一声“妈妈”叫得通体舒泰,也不管能?不能?喝酒的事?了,满面笑?容地拍着虞幼真的手,一边转头对赵瑞心说,“真真大了,好?懂得疼人,我听得好?开心。”

赵瑞心也笑?着往温恂之那边望了一眼,他正在为她们布菜,夹到碗里的饭菜全都?是符合她们口味的。赵瑞心赞道:“恂之也会关心人的啊,你看,我们在聊天,他就在那边忙上了。”

李月贞笑?了,可目光触及温恂之肖似其父的容貌和神态,又?想起了今日?去扫墓的光景,面容渐渐惆怅凄苦,末了她苦笑?一声,说:“是……如果他们也能?看到,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他们指的是虞幼真和温恂之的父亲。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虞幼真和温恂之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温家并未对外公布李月贞当年自?戕的原因,但他们都?知道,她是因为太想亡夫选择了殉情。她醒了之后,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她再次想不开。

好?在李月贞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她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我们吃饭。”

同为未亡人,赵瑞心很理?解她的感受,她沉默了几秒,抬手揽住李月贞的肩膀,沉声说:“月贞,他们在天上能?看见的。”

李月贞愣了愣,抬起头望着她,眼里分明闪动着泪光。

赵瑞心帮她揩去眼泪,轻声说:“他们都?希望我们好?好?生活。”

李月贞眼里泪光更甚,喉头微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席间大家聊了许多新鲜事?,因为沉睡太久,李月贞都?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了,于是他们就一边慢慢吃一边随意聊天。直至客厅摆放的时钟敲响钟声,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了。李月贞身体还没好?,赵瑞心也算上了年纪,到了这个点,便都?有?些犯困了,虞幼真和温恂之便赶紧敦促她们回房间去休息。

安置好?长辈,他们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乍然从欢闹升腾的环境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虞幼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她打算一进去就歪倒在贵妃榻上,好?好?休息一会。

推开房门,意料之外的音乐和花香一同涌了出来。她看清房间里的情况后,恍了恍。

——屋内点着香薰蜡烛,烛光摇曳;房间里布置了成?簇成?团的玫瑰,一直从窗口延伸至门口,馥郁的花香填满整个房间;房间的角落里,上了年头的唱片机正在播放音乐,低沉的男声缱绻优雅。

她回头望了一眼温恂之,面露疑惑:“这是?”

“等会你就知道了。”

温恂之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入房间内。

他一步步牵着她往里走,门在她身后轻轻地合上,她侧头看了一眼,心跳渐渐加快,也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他牵着她走到那唱片机前,换了一张唱片,这次响起来的是一首熟悉的曲目。

她歪着头听了几秒:“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

他放这首干什么?

“对。”温恂之回头笑?着看了她一眼,向?她伸出手来,“来,过来。”

虞幼真把手放到他手里,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身上。他低眼问她:

“你还记得你和我跳的第一支探戈舞曲吗?”

虞幼真笑?了起来,“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突然迷上了探戈这个舞种,又?和老师给她找的舞伴搭不来,就跑去找温恂之,问他能?不能?跟她搭一支舞。

他同意了。

她还记得那是暮春时节,港城已?经燥热起来了,她穿着很轻薄的舞衣,不可避免会和他有?肢体接触。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不是现在的乌木沉香的味道,而是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可能?刚洗完澡就被她拉来跳舞,身上还带着一点清润的水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越跳越热,脑子也糊里糊涂的,踩了他好?几次,踩得还挺重的。

他既没喊疼,也没有?借机取笑?她,只是低下眼来,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她的脸皮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也不敢继续跳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跑掉了。

那会羞得不行,如今旧事?重提,她却?不觉得有?一丝羞赧。光滑粉润的指甲尖顺着他的肩胛到锁骨,一直往下滑,勾住他的领带。

她轻声问:“你想提醒我什么?”

温恂之低眼看了一眼她略带挑衅的眼神,和勾着领带的手指,眉梢微挑,说:

“能?不能?再和我跳一次那支探戈。”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是,”她皱眉道,“音乐不太对吧?”

言下之意是可以,但是音乐不太对,可能?会影响发挥。

温恂之笑?了起来,再次邀请道:“创新一下试试?”

虞幼真思忖片刻,矜贵地一点头,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音乐在房间内流淌,一切都?昏暗得刚刚好?。两人呼吸交缠,肢体相触,但表情却?很庄重严肃。

他们剪影落在地上,时进时退,欲进又?退,动作快慢错落有?致。

虞幼真今天累了,再加上穿的鞋不太适合跳舞,就像第一次和他一起跳探戈那样?,又?踩了他好?几下,她都?不好?意思了,攀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也收了收,小声问:

“你疼不疼?”

温恂之笑?了,说:“你很轻。”

虞幼真低下头,笑?着说:“那看来我还可以再重一点——”

她话音未落,他便猝不及防地握着她的腰转了个圈。她的呼吸微滞,仓皇间下意识抓紧他,裙摆像绽放的花蕾,也似激荡起的水花,打在两人的腿上,又?乖顺地垂落。

“你很想让我疼?”

他刮了刮她的下巴,语气不轻不重的。

他的表情还是清冷而自?持的,只是眼睛很亮,望着她的眼神也稠得像熬熟的糖浆,快要烫死她。她动了动,手向?后撑在窗户上,夜晚微凉的气息浸寒玻璃窗,冻得她哆嗦了一下。

她小声为自?己辩驳:“我也没这么坏吧?”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坏呢?她明明是心肠最软的人。

他深深地望着她——月光漫过窗户,衬得她的面庞越发润白,眉眼弯弯,如高高悬于天上的月亮那样?清莹皎洁,一尘不染,也如月般可望而不可即。

他曾很无望地遥望着月亮。月亮不会坠落,只会在夜晚时分短暂地栖息在水面之上,天亮就会消失不见。

要如何才能?捞起水中的月亮呢?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他敛下眉眼,伸手去摸索她贴在冰冷玻璃上的手掌,将她的手包在手掌里,而后一根一根摩挲她的手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上,她今天戴了那枚鸽血红的婚戒。

他的手指继续前探,触到她瑟缩的手指和潮热的掌心。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庞,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世界上最柔嫩的花瓣那样?怜惜,指尖在她的脸上留恋地拂过,从精致的下巴游弋润泽的嘴唇,再到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眼尾处。

——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是他的倒影,乖顺地仰着脖颈,仿佛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悦然点头。

他的难题得解了。

也是这时,屋内的唱片播放至高-潮片段,远方传来烟花爆开的声音。铺天盖地的烟花争相燃放,照亮了半边天。

刹那间的焰火照亮他深邃的眉眼。

他的眼里似乎藏*七*七*整*理着很多话。

他托起她的脸颊,在她的唇上落下很轻的一吻。

在午夜的钟声和远方的焰火声里,她听见他轻声对她说:

“新年快乐。”

“祝我的宝贝,年年快乐,时时刻刻都?快乐。”

虞幼真的眼睫微颤,抬起手搂住他的脖颈,勾近过来,仰头吻他。

在焰火璀璨的夜晚,他们呼吸交缠,交换了一个虔诚、温情且悠长的亲吻。

她曾行走于漫长的冬季里,几乎被暴风雪埋葬。

然而,她在即将坠落沉沦的夏天再次遇到了他,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他们共同携手走过盈满眼泪的秋天,又?度过一个忐忑的冬天,终于在另一个春天靠岸了。

这是他们共同一起过的第一个春天,第一个春节。

往后,他们还会有?许多许多时间,分享彼此的时间,彼此的生命,以及彼此的一切。

就像婚礼上许诺过的誓言那样?——从此她会好?好?爱他,尊重他,无论如何,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

直到永远。

<正文完>

第 77 章

这个春节过得格外充实——这是虞幼真和温恂之婚后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双方都有许多亲朋好友需要走动?。那?短短的?几?天时间,虞幼真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她?私底下和温恂之说过年太熬人了,这个年简直比不过年还累。

温恂之听了之后只?是笑, 把她耳鬓的碎发挽到她耳后, 说那?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说不定开年后她?会更忙。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开年后她?确实更忙了,甚至一度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赵瑞心交给她的工作明显上了难度,每天都工作到?很晚,眼下都熬出了一层青影,困得她?在去?上班路上都在车上抓紧时间补眠。温恂之看到?觉得很心疼,但是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即便是亲如伴侣, 也不可能包揽一切。

好在熬过了工作日就是周末, 他们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准备好好休息。

虞幼真本来对这个不需要早起?的?周末饱含期待,结果到?了平时上班的?时间, 她?就?自然醒了。

自、然、醒、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 又深呼吸, 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就?醒了!”

温恂之工作多年,生物钟早就?被调整得非常准时,一早就?起?来运动?了,现在刚沐浴完, 更是显得精神奕奕。听她?这么说,他心里不免心疼又好笑, 俯下身想亲她?,她?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唇,含含糊糊地说:“不给亲。”

她?还没刷牙。

温恂之眉眼微弯,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低声说:”那?你再睡一会儿?”

她?倒是想睡,但是醒了就?是醒了,她?很不甘心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她?撅着?嘴,表情很郁闷:

“睡不着?了,我还是起?床吧。”

等她?从浴室出来,温恂之已经换掉了家居服,穿上了一看就?是外出的?衣服。

“你这是……要出门?”

她?有点疑惑,昨天不还说他们这个周末一起?好好休息的?吗?

温恂之点点头说:“去?买点东西。”

虞幼真“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你要不要我一起?去??”温恂之瞧着?她?笑,提醒道:

“今天可是元宵节。”-

正值周末,又恰逢元宵节,商场里很热闹。

虞幼真和温恂之此行目标是超市,开车抵达后,两人便直奔超市。

超市里人头攒动?,春节的?装饰还没去?掉,一片喜庆的?红色,就?连音乐也是喜庆的?,《迎春花》和《恭喜发财》轮流播放。

一切都是热热闹闹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

虞幼真推着?购物车穿行其中,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是兴致盎然的?。温恂之走在她?前面,一手拉着?购物车,偶尔驻足挑选商品。

其实他们家的?冰箱一直都是满满当?当?的?,但是温恂之是个颇有仪式感的?男人,说这是第一个他们作为新婚夫妻一起?度过的?元宵节,总要留下点珍贵的?记忆才行。

他想出来的?法子就?是——他们亲手做一顿汤圆。

听完他想法后,虞幼真表情逐渐严肃:“……嗯,听起?来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对她?来说是这样。

温恂之知道她?在怕什么,捏了捏她?的?脸,承诺说:“你帮我打下手就?好。”

于是,他们就?出现在这个超市里了。

他负责挑拣,她?负责推车。

他好像挑选东西的?经验很丰富,拿起?来能看出来哪个水果会更甜,哪些蔬菜相比之下是更新鲜的?。她?好奇极了,凑过去?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也很认真地给她?分享采买心得:

“你看,这个水果要选重的?,重的?会好吃一些……至于这种呢,你要挑选那?种蒂新鲜的?,干瘪了的?说明摘下来有些时间了……”

虞幼真刚开始还听得认真,听到?后面眼冒金星。

温恂之很好奇,当?年她?在英国自己一个人怎么过的?,难道从不开火吗?

虞幼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呃,我跟一个做中餐很好吃的?餐馆老板混熟了,请他给我定制每天的?餐食。”

温恂之:“……”

“也是一种生存策略。”

需要买的?东西其实不多,他们家什么也不缺,但是虞幼真很喜欢逛超市,特别?还是跟温恂之一起?逛超市,热热闹闹的?,还很温馨——两个人走走停停,商量着?还需要买点什么,就?好像他们对未来生活规划的?缩影,这完全符合她?对家的?认识和想象。

从超市回去?之后,温恂之就?开始着?手做汤圆了。他先做的?馅料,将椰子油、白糖、蜂蜜,还有打碎的?黑芝麻搅拌到?一起?,虞幼真瞧着?很有意思,她?也上手试着?做了,她?搅拌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将那?碗递过去?给温恂之看:

“这样子可以了吗?”

温恂之正在和面,闻言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刚才放进去?的?材料都已经拌匀了。

温恂之:“可以了,幼真真棒,现在拿去?冰箱冷藏吧。”

虞幼真:“要冷藏多久?”

温恂之:“半个钟左右。”

半个多小时后。

温恂之的?面已经揉好也饧好了,他拿来两个汤匙和切面刀,虞幼真也从冰箱里拿出馅料。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准备包汤圆。

两人分工明确,虞幼真这边把馅料团成小圆球,而温恂之则负责将面团分成小块。刚开始虞幼真还不是特别?利索,熟悉之后,她?的?速度便快起?来了,没一会儿她?就?分完了这些馅料。温恂之那?边也将面团全部分完。

接下来就?是包汤圆了。

虞幼真对这个环节期待万分,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做汤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包汤圆很简单的?。”温恂之说,“你看我做一遍之后肯定就?会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给她?示范,拿起?一块小面团,把它搓成圆球,并用手指在中间戳了一个圆溜溜的?孔洞,然后他用勺子舀起?一个馅料圆球。

“注意不要让馅料碰到?手,然后你就?这样,让面皮包住馅料——”

他倾斜着?身体,让虞幼真能看清他手上的?动?作,需要不停地旋转汤圆,并用虎口不断地按压面皮,如此反复,就?可以让面皮完美地包住整个馅料。

看起?来不是很难。

她?跃跃欲试道:“我也来试一下。”

“你来。”他笑着?说。

虞幼真回忆着?他刚才包汤圆的?顺序,依葫芦画瓢,一点一点用虎口去?摁压汤圆的?皮,在她?的?努力之下,一颗圆溜溜的?汤圆出炉了!

她?把那?颗汤圆捧在手心,像献宝一样举到?温恂之的?面前给他看:

“看我做的?汤圆!是不是很圆!”

温恂之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她?做的?汤圆,真诚夸赞道:“真棒,比我第一次做的?要好。”

虞幼真美滋滋地继续去?做下一个汤圆。

赵瑞心和李月贞听他们两个说今天要包汤圆,然后带回去?给她?们两个吃,她?们俩就?说干脆她?们过来跟他们一起?过元宵,也省得他们两个小的?折腾来折腾去?。除了两位长辈,虞幼真他们也准备了管家和阿姨们的?份,也是对他们辛苦了一年的?感谢。因此他们今天要做不少的?汤圆,不过两个人一起?干活,速度要快上不少,紧赶慢赶,终于把汤圆全部包完了。

包完汤圆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离晚上吃饭也没有多久了。院子里已经挂上了花灯,是管家王叔前两日指挥人挂上去?的?,远远的?还传来了三?两声放鞭炮的?声音。

虞幼真往鞭炮声传来的?那?个方位看了一眼,稀奇道:“怎么白天还有人在放鞭炮呢?”

温恂之笑着?说:“过年过节么,热闹些也正常。”

过了会,赵瑞心和李月贞都到?了。赵瑞心一进门,虞幼真就?瞧见?她?手里提着?两对灯笼,一对宫灯,一对带彩画的?琉璃灯,并且她?还把那?两盏灯笼塞进虞幼真的?手里。

虞幼真懵了:“妈妈,这个是……?”

“灯哇。”赵瑞心笑眯眯地解释道,“我之前听一位老总说起?他们那?边有一个习俗,娘家送花灯给新嫁的?女儿家,是祝福女儿婚后吉星高照。所以我这不就?是也有样学样,给你也送两盏来嘛。”

虞幼真心软软的?:“谢谢妈妈。”

晚饭都是家常菜,但吃什么并不要紧,对他们来说玉盘珍羞只?是寻常,重要的?是在这样团团圆圆的?节日,一家人能坐下来一起?吃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下午虞幼真和温恂之包的?汤圆和醪糟一起?煮了,盛在碗中被端了上来。

虞幼真给赵瑞心和李月贞盛了两碗汤圆,“来,妈妈,这是我和恂之哥下午包的?,你们尝一下味道。”

她?们两个浅尝了一口,汤圆皮糯软,馅料浓香,不禁面露赞叹之色:“很好吃,你们两个厨艺可以啊。”

虞幼真本还有些忐忑,看见?她?们这反应,什么疑虑也没有了,她?得意地回头给温恂之挑了挑眉,她?第一回包汤圆就?这么成功!温恂之笑了笑,嘴唇微动?,无?声给她?回了两个字。

——“真棒”。

人上年纪消化功能会消退,虞幼真怕她?们积食就?没有装太多,再加上这汤圆实在香甜,没一会儿就?见?了底。两位长辈吃完放下碗来,发现两个小辈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都还没吃,李月贞忙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吃?快吃呀,待会儿出去?赏花灯。”

于是两人赶忙吃了汤圆,然后一家人便到?院里赏花灯。晚风习习,天上的?月亮半遮着?脸,屋檐下挂着?的?花灯随风摇曳。白天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等天色暗了下来,又开了花灯,这夜色一下子便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美好。

管家王叔还搬来两箱之前准备的?焰火,说这是春节没放完的?烟花。

虞幼真往那?上边瞅了两眼,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想放烟花,但又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多陪陪家人。赵瑞心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说:“我和月贞在这儿坐会,你和恂之去?玩吧。”

虞幼真在烟花盒里挑出她?喜欢的?仙女棒,准备点火,却被温恂之拉到?他身后。

“我来就?好。”

火点燃仙女棒,火光从它的?顶端里窜出来,很快,耀目的?星光四溅。

她?的?脸也被这火光照亮了,眼睛里都是雀跃的?笑意,而他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眼角亦是微微弯着?的?。

不远处,两位长辈靠坐在一起?,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她?们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再没什么能比一家人团团圆圆更好的?事情了。

希望今年又会是圆满顺遂的?一年呀。

第 78 章

一晃小半年过去?。

正值盛夏时节, 艳阳高照,日光炽烈。校园里到处是穿着学士服拍照合影的学生,大家手里都?捧着鲜花, 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虞幼真也在其中?。

她毕业了。

毕业典礼还没开始, 大家都在合影留念。梁如筠也想拉她去?和朋友拍照,虞幼真让她先过去?, 她还在等人——今天她的家人会全部都到学校来为她庆祝,刚才赵瑞心还打电话?跟她说, 他?们?马上就到了。

过了没多久,虞幼真眼尖地发现那道路尽头出现了三个?人影,正是他?们?。他?们?一行三人容貌气质皆佳,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欢欣雀跃地跑过去?跟他?们?一一拥抱,然后很自然地仰起头?亲了一下温恂之的脸侧, 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赵瑞心和李月贞乐见他们两个感情好, 眼神里满是慈爱, 赞道:“你们?两?个?今天看起来很搭。”

虞幼真往身侧看一眼,是了,温恂之今天难得没有穿西装, 而是穿了宽大的白色体恤和浅卡其色的工装裤。在外形上看起来就像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学生,只是气质沉稳许多。

“是呀是呀。”虞幼真笑着说, “我们?一直都?很搭的。”

赵瑞心问?她:“毕业典礼还有多久开始呀?”

虞幼真答:“上午十点半开始。”

“那也快了喔。”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五十五了, 离典礼开始还有三十五分钟,虞幼真抓住这点时间,带他?们?在校园里走了走。虽然她除了日常上课,在学校里待的时间不算太多, 但念书这么久,还是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留下了不少的记忆。

拐过个?弯, 一群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地迎面走了过来,夹杂在其中?的梁如筠眼尖地发现了虞幼真,“哎”了一声,跑过来先是很礼貌地跟赵瑞心他?们?都?打了个?招呼,然后亲亲热热地挽住虞幼真的手臂,压低声音问?她:

“bb,你还方不方便跟我们?一起拍一张照?”

拍一张照片的时间当然还是有的。虞幼真跟家里人知会了一声,就跟着梁如筠往那边走去?。走远了几步,梁如筠往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距离够远了,才转过头?来小声跟虞幼真咬耳朵:

“温总今天居然没穿西装哎?”

“嗯呢。”虞幼真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他?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就是很好看啊,好年轻哦,看起来像我们?的学长一样。”梁如筠捧着脸,眼睛里都?是星星,“当然咯,他?那张脸就算披麻袋也好看吧?”

虞幼真之前来学校只上课,比较少和人社交,他?们?大多数是同系的同学,还有几个?是梁如筠的朋友,和她都?只是点头?之交。因此她刚走过去?,就有个?男生挺好奇地问?了句:

“虞幼真,你家里人吗?”

虞幼真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男生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温恂之,觉得那个?男的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于是他?又问?了句:“那是你哥吗?还是你男朋友?”

虞幼真眉心微蹙,纠正了他?的说法:“都?不是。”

那男生像是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这气喘匀,便听见虞幼真的下一句话?。

——“是我丈夫。”

这句话?犹如石子激起千层浪。

虞幼真长得漂亮,为人谦逊又礼貌,学校里有不少爱慕者,非常受欢迎,只是她似乎一心学习,不谈恋爱,也从来不跟花边新闻沾边。

本来还有人打算毕业的时候跟她表白,结果现在得知,人家直接一步到位——结婚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然后七嘴八舌问?起来,她和她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她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虞幼真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袒露出来,就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梁如筠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啧啧,今日又多了许多不知情的心碎的人,不过其实也不怪他?们?惊讶——虞幼真在校内非常低调,早前有传闻说她背景不浅,说不定就是虞家那位低调的小千金,但是她本人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此类传闻。

而那位与她同名的虞氏千金人生灿烂光辉,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很好,与她有联系的人口?风极严,并?且她本人从未公开露面,她结婚那会在网络上流传的抓拍照很快就消失了,自那之后再没有她的照片流露出来。

因此大家即便是心里有过猜测,但是都?没有直接将她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大家闹哄成?一团,梁如筠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去?打圆场给虞幼真解围,把事情拉回正题:“好了好了,不是要拍照的吗?一会儿典礼就要开始啦,我们?赶紧拍啦!”

拍完照,虞幼真跟大部队告别,她要回去?找家里人。

明媚的的阳光之下,高挑纤细的女孩背对着他?们?走远了,她的脚步很轻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最后扑进在路尽头?等着她的男人的怀里。

个?高腿长的男人弯下腰来接住她,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脸上的笑很淡,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其中?的宠溺。她仰起头?对男人笑,眼角眉梢都?是愉悦,是学校里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温恂之抬起眼,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像是不经?意般问?起来:“你刚才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对,怎么了?”

虞幼真鼻尖皱了一下,有点不太高兴地说:“刚才有个?男的问?我,你是我哥哥还是我男朋友。”

温恂之笑着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虞幼真扣紧他?的手指,拇指扯了一下他?腕上带着的粉色小皮筋,说:“我实话?实说呀——我和他?说,都?不是。”

闻言,温恂之眉梢微挑,“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来,但是语气却是带着笑意的:“难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吗?”

虞幼真:“你要当哥哥还是当爱人?”

温恂之很遗憾地:“就不能都?是吗?”

“不可以的哦。”虞幼真表情严肃,“你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是我记得之前某人对追求者说我是她哥哥呢?”

“……喂,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又翻旧账!”

他?们?笑着闹着相携走远,就连背影都?显得如此登对。

被抛在后头?的同学们?被喂了一嘴狗粮,抓住在场和虞幼真关系最好的梁如筠,逼问?她:“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梁如筠心虚地:“啊。”

“有八卦也不分享一下,你小子口?风真严啊?!必须得罚!”同学们?抓着她,不依不饶,“就罚你去?邀请他?们?参加我们?今天晚上的活动!”

有条件要看八卦,没条件他?们?就创造条件看八卦!

梁如筠想也不想地说:“不太好吧。”

同学们?围住她,面露凶光。

梁如筠弱小又无助地缩了缩,艰难道:“那什么……你们?别急,我,我尽量试试。”-

毕业典礼按时在早上十点三十分拉开序幕。一系列冗长的流程过后,终于到了拨穗的环节。穿着学位服的学生排着队,一一走上台,站定在老师面前。

头?发花白的老师面带着微笑望着面前的虞幼真,递给她证书,她躬身从老师手里接过证书。学位帽的穗子在她面前摇晃,但见一双苍老的手捏着那穗子,轻轻一拨。

老师的声音很温和:“恭喜你,毕业了。”

拨穗结束后是拍摄大合照,伴随着“123——”的口?号,虞幼真捏紧手里的证书,目视着前方。

相机快门?被按下,永远定格住这一刻。然后全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学士帽被同学们?掷向天空。

“我们?毕业啦!”

她抬起头?来,会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笑脸;头?顶的旗帜和射灯都?耀目;台下,赵瑞心、李月贞还有他?,都?含笑望着她,为她鼓掌。

好像全世界都?在为这一刻而沸腾。

也是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终于有了一点儿实感——她毕业了。

她之前一直没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毕业前的工作?琐碎繁杂,她既要准备接受家里的公司,另一边又要准备毕业论文,双线并?行,忙得不可开交,时间就在这忙碌中?一点点消逝了,一眨眼就到了该毕业的时候了。

尽管她一开始并?不像发自内心喜爱摄影一样喜爱这个?专业,但是这也是她倾注了很多努力和心血的领域,她也切切实实收获了许多,最开始的那些?不甘心和郁闷渐渐被时间抚平,她也慢慢地从内心接纳这个?专业了,选择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她走下台来,对迎上来的家人晃了晃手里的证书:“我拿到啦。”

赵瑞心的眼里闪动着水光,但她脸上的笑容很大。她上去?抱住虞幼真,声音都?哽咽了:“真真你辛苦了。”

“不辛苦。”她回抱住赵瑞心,很真心地说,“是你辛苦了,妈妈。”

拍完毕业照,虞幼真本还打算再带家人到处走走,却被梁如筠神秘兮兮地拉住。

梁如筠:“那个?,bb,你们?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虞幼真不明所以:“没有吧……怎么了?”

梁如筠:“那你要不要,要不要参加一下我们?晚上的同学聚会?”

虞幼真下意识想要拒绝,本来就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她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但那边赵瑞心和李月贞听到了,反而都?劝她去?,说是大家同学一场,毕业还未必能都?见面了,不如就去?看看聚一聚,全当是散散心。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恂之,寄希望于他?能解救自己,却不料梁如筠很快捕捉到她的视线动向,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就迅速表示虞幼真可以带家属来,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回家太晚被罚,而且他?们?是非常欢迎携带家属来参加聚会的,这样也更热闹些?。

虞幼真:“……”

你真是太懂了。

就这样,虞幼真和温恂之到了聚会的现场。

聚会的现场气氛热闹而融洽,毕业了大家也都?放开了,说起很多八卦来。

很惭愧的,虞幼真听这些?八卦甚至对不上当事人的人脸,她好像与这聚会现场格格不入,甚至还比不上温恂之闲适自若。

温恂之虽然也不多话?,但他?参加过的宴会不计其数,因此很容易把握节奏,总在适当的时候托住了场面,并?且可能是因为他?今天穿得年轻,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所以也没人把他?和那位大人物联系在一起,而是不约而同地将他?当成?了年纪稍大一点的哥哥,还是可以开玩笑的那种。

酒过三巡,大家胆子也都?渐渐放开了,起哄开玩笑,个?个?不落。

这种聚会,最能引起大家兴趣的,不过是两?性?之间的传闻,谁分手了,谁感情发生了变故,甚至谁出柜了等等,最后话?题竟扯到了虞幼真和温恂之身上。

有个?女生叫了一声虞幼真,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温恂之,很八卦地问?:“唉,说到这个?,虞幼真,你和你老公到底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呀?”

这个?问?题虞幼真白天就答过了,只是没有说明确切的结婚日期,这次她依然是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我们?挺久的了。”

“几个?月?半年?”

虞幼真笑笑没回答,她没有义务跟别人分享她的私密事情。

那女生很遗憾似的,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你们?两?个?都?这么好看,那是谁追的谁呀?”

这回是温恂之主动搭了腔。

喧闹的包厢里,他?的声音如低音大提琴般低沉醇厚,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这还用说么?”

男人长腿翘着,侧目看向虞幼真,狭长的眼里满是笑意:

“当然我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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