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杀人
夜里三四点的柯彻斯特异常安静。
安静到巷道内流浪狗的脚步声都能清晰听到。
这个时间也是人们最熟睡的时候。
也是麻烦最少的时候。
格雷克在黑夜里快步潜行，今天他专门穿了一件老旧且丑陋的外套，外套是母亲用父亲的工作服改的，粗糙的布面之上缝着丑陋的补丁，那是父亲在工作时磨损的地方。
这种蒸汽厂的员工服，布料粗糙、且笨重，穿在身上蹭到皮肤就像是摩擦到老旧枯树皮。
但是贵在结实耐用，甚至还能防雨。
很多人在破损后会把它们丢掉，毕竟这种看起来实用的工作服，其实很廉价，穿上更像是枷锁。
到是它们是流浪汉们的最爱，毕竟能防风、防雨，还谈什么舒适。
格雷克把衣领立起来，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右手藏在袖管里握着那把带出来的左轮。
他就像是街区里那些畏畏缩缩、鬼鬼祟祟沿着墙角行走的老鼠。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格雷克没有走正街，他怕通向内街的巷口万一有人把守。
特地从后街绕了一下。
凌晨3点多的街区内出奇的安静，除了流浪狗叫声与流浪猫的撕咬声，其他就是偶尔传出的咳嗽声。
这种片刻的宁静让他感到舒适。
转过前面一个路口，前方街面上一闪而逝的灯光让格雷克远远止住脚步。
有人，有人出来了。
格雷克停在原地，整个人躲在黑暗里没有动。
片刻后光亮再次亮起，随后是屋内细微的哭泣声与呜咽声。
格雷克看到几个壮汉在门口嘀咕了一下，随后带着一包财物匆匆离开。
“是抢劫的，没想到这些恶人居然专挑这个时间行动。”
格雷克退了回去，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换条路线。
这个地方越来越混乱了。
以前拥有户籍，缴纳赋税，还能受到政府那些侦探的庇护。
现在外街区有户籍家庭也被抢劫。
是执法力度不够？还是这些本身就是被人默许的。
或许有一天内街区也会成这样吧。
在格雷克看来，所谓的户籍也只能维持短暂的安全。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些户籍也不过是层层加码之前的鱼饵。
后面的赋税与户籍只会越来越贵，这倒是与那位蒸汽场的父亲看法一致。
他得尽快想办法强大自身。
格雷克回头看了看，退了回去。
他刚走，巷道尽头的黑暗里就冒出等候的两人。
居然是刚刚去而复返的大汉，他们一直守在暗处，像是在等什么。
一人嘴里嘀咕。
“没人跟着。”
“放心吧，杰洛总是疑神疑鬼，已经这么晚了，那些高贵的侦探可不会这么敬业，至于巷道里的那些老鼠，他们怎么会搭上那些大人物，杰洛简直是疯了，我们快走吧。”
格雷克不知自己怎么一下就愣了神，或许是太过紧张。
脚步太快，转过街角就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格雷克迅速躲进墙根下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那人近距离看清了格雷克的面目。
“莫雷蒂家的小鬼，我看到你了。”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格雷克快步打算离开。
“施蒂姆.莫雷蒂，化成灰我也认得，我的左腿就是拜他所赐。没想到居然是小鬼你，我就说那些下水道的老鼠怎么入得了那位新来的侦探的眼，没想到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赶着去内城上早班。”
“莫雷蒂家的小鬼，你家的铁门加固过吧？”杰洛.伊顿有些得意的说道，见到格雷克停住脚步，他明显提高了警惕，直挺的袖管内黑洞洞的火铳枪管滑了出来。
“你想怎么样？我从没得罪过你们。”格雷克背身站着问道。
杰洛.伊顿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这小子近半年来越来越放肆，甚至还会偶尔顶撞他和巴特的另一位跟班，要不是巴特拦着他早教训这小鬼了。
今晚居然这么温顺，果然被他猜中了，攀上新来的侦探了。
他对此很满意。
杰洛.伊顿拖着瘸腿来到格雷克对面，故意站在光亮处，一只手露出手里握着木柄的金属火铳，呈现的月光下。
他的意图很明显，让格雷克不要轻举妄动，而格雷克明显慌张了一下。
他以为格雷克害怕了，却不知道格雷克一瞬间忍住了举枪射击的冲动。
过去的格雷克性格有些胆小与软弱，遇到这些混混时总是唯唯诺诺。
只是这一瞬间格雷克心中一股莫名的底气，将那些恐惧一扫而空，反而过往的害怕与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悄爬上心头。
或许是见过了那些混混的残忍恶行，格雷克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冷静，冷静，格雷克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杰洛.伊顿出来了，那巴特.科伊呢？
他们经常在一起，是不是在附近？
格雷克认得对方那把枪械，巴顿学院的蒸汽课上老师曾经提过。
是由南洲的弗洛伊思先生于两百年前改良过后的产物，枪管加了木柄和扳机，不再是老旧的点火方式，但是弊端很明显，填装弹药慢，是单发射击，改良没几年后就被新品淘汰。
目前多用作收藏展示，很容易在市面上买到，因此也成了一些混混们的依仗。
杰洛.伊顿看着眼前的格雷克很满意，但是他敏锐的目光依旧看到了格雷克把手藏在袖管里。
难道握成了一个拳头？还是拿着一把刀子，或者金属器具。
性格多疑、谨慎的他很快就把火铳拿了起来，并随即用另一只手磨纱着枪管。
他仿佛就是个恶棍，在宣扬自己主权。
“施蒂姆很久没回来了吧？替不知名的侦探做事，还得罪我们团结帮，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一个三流侦探也敢接51街区的治安，我看，他也最多也就是朝巷道里的老鼠发泄一下自己无能的狂怒，你以为他还能做什么？能给你带来什么吗？
对了，还有你们家那位养女，巴特可是非常喜欢她的。”
“你想怎么样？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赶着去上早班，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走了。”
杰洛.伊顿立马拦住去路。
“慢着小鬼，这么早就上班，你骗谁呢？”
“城外，我要去城外帮人修理煤气阀，必须早些出发。”
“噢，原来是接到那些农场主的活了。”杰洛.伊顿脸上立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工钱估计不少吧？”
格雷克没搭话，但是他心里知道，必须尽快摆脱这个麻烦。
杰洛.伊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没再追问，他话锋一转。
“那么让我们来谈一谈另一件事，关于你们家那位养女。你知道的，巴特喜欢她很久了，虽然她长了一头卑贱的红发，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身躯很饱满。
与其让她在你们家浪费粮食，不如卖给我们，我们团结帮也有很多工作的，当然巴特要是喜欢她，也有可能娶她做妻子，到时你也就不用怕这条街区的任何人。
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杰洛.伊顿就是个无耻且狠毒的话痨，滔滔不绝的宣扬着自己的强大。
当然他也有私心，他恨莫雷蒂一家，狠那个恶毒的男人打伤自己的左腿。
他是不可能让巴特爱上那个女人的，最多玩一玩。
像那样的女人，卖到帮里玩乐的院子里，肯定会受很多人男人欢迎。
为此他已经和巴特说了好几次了，当然巴特从起初的拒绝，到现在已经心动。
毕竟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卑贱的女人，最缺的是金钱。
格雷克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随着对方提起莉娅的名字而再次变的狂热、冲动。
记忆里那个买回来或者说换回来的女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甚至以前多次为了维护自己身陷危险。
如今现在的他与莉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是目前格雷克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亲人，格雷克不允许她受到危险。
“巴特呢？巴特.科伊没来吗？我要和他说话？”格雷克突然开口。
杰洛.伊顿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
“巴特他在后街，如果你打算现在出手你们家那位养女，我不妨带你去见见他。对了，你得代替你们家人签字。我们现在为团结帮做事，是正规的买卖，写契约的那种。
你们家那位养女姿色不错，当然如果没被你们家里人使用的话，价格会很不错。”
“带我去见他，现在。”格雷克不容置疑的说道。
杰洛.伊顿明显有些诧异。
“小鬼，骗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格雷克默不作声，杰洛.伊顿盯了格雷克一眼，随即缓缓转身。
他的左腿受过伤，动作有些迟缓，视线刚移开格雷克随即想到了什么，迅速回头。
然而格雷克迅速已经举起袖管，黑洞洞的枪管对着他的额头。
没来得及叫出声，‘嘭’的一声，他的额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可怕的血洞。
“你不该惦记莉娅的，所有人都得死。”
此刻格雷克冷静的可怕，他就像是一头嗜血、冰冷的恶魔，一瞬间那些过往的怨恨喷薄而出。
举枪射击，子弹穿透了混混的额头，热血喷涌而出。
左轮传出的后坐力让格雷克手臂有些麻木，子弹出膛，划破空气的声爆声在耳中嗡嗡作响。
随着对方的身体在远处倒下，格雷克恍惚中拔腿就跑。
刚跑几步混沌的脑袋就有些清醒，一咬牙格雷克重新回头，又跑了回去。
‘嘭、嘭’又是两枪，尸体上又多了两个可怕血洞。
枪声早已经惊动了周围的住户。
51街区因为与内街接轨，有户籍的家庭多。
一些有持枪资格的家庭从梦中惊醒，打开煤气灯，拿出了枪械。
黑夜之中，只见凶手的身影沿着墙角快速逃离。
格雷克不知跑了多久，起码有1个小时。
狭窄的巷道满是污秽，他避开大路，专门走那些闭塞的巷道。
因为他杀人了。
黑夜的笼罩，外加紧张，让他没能注意杰洛.伊顿死前的表情。
到现在才感觉到了害怕与恐惧。
也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一路奔跑，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追他，总不放心。
死了没有？
万一、万一没死怎么办？
他没死，他要是还有一口气供出我了呢？
不会、不会，我又补了两枪，那两枪全中了。
不可能活。
“这种人，就该死，就算我不杀，他们迟早也会被杀。我不过是提前结果他们作恶的躯体，送他的灵魂提前去诸神那里忏悔，他应该感谢我。”一些莫名其妙的祈祷话语出现在脑海。
格雷克知道，这是前主对于恐惧的缓解方式。
尽管现在的他不怎么相信教会与神赐，但是很难不认同内心的想法。
“对，他的确该感谢我，他必须感谢我。”
格雷克嘴里重复与确定，以此来给自己打气。
忽然他感觉到眼睛有些不舒服，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原来脸上、身上溅了不少血迹。
此刻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快风干，有不少顺着皮肤流到了眼皮上。
“该死。我得趁着天没亮尽快处理这些，这身衣服也不能穿了。”
身上的血迹让格雷克感到极不舒服。
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判断所在的位置，然后朝莱茵河方向而去。
莱茵河是贯穿柯彻斯特城市的一条河流，北边从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流出，南边一直到海洋。
来到莱因河畔的时候天色微亮。
格雷克把外衣脱掉，混入一些垃圾与小石块，然后丢入河内。
庆幸自己多穿了一件衣服，脱掉外衣后露出里面的学徒服。
冰冷的河水反复清洗手掌与面庞，一直搓到皮肤发白，衣服也是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血迹之后才放心。
黎明初升，格雷克远远看到了升起的太阳和远方的桥洞。
这里已经接近城池外部，对面那个桥洞应该是就通往外城的桥洞。
那里应该居住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快要醒来，格雷克得尽快离开。
他不想有人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