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玉立瑶池里飞袂拂云翩如兰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顺着宋亮所在的一楼中堂向上望去,便是怡翠栏二楼的雅阁了。这里是怡翠栏楼最好的位置,能够俯瞰整个怡翠栏的旖旎风光,是高官贵戚们最喜爱的地方。

此时二雅阁内的软榻之上,坐着一老一少二人。正是那刚才在广茂司里假扮东家“曹达”的年轻人和与他形影不离的高老头。“曹达”褪去易容装扮,以年轻俊朗的本来面目与高老头分坐在矮榻两侧,饮着酒。

高老头一如既往地酒不停手。‘假曹达’盯着高老头,悠悠说道:“饥饿营销,再雇佣着水军炒作和制造话题。高老头你这饭圈流量的那一套,倒是用得轻车熟路。老头,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一年内进行渗透布控,要达到这样的影响力,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为了满足你如此苛刻的要求,也只能行此权宜之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有这个实力,旁人肯定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怎么?不满意?”高老头斜眼瞅了曹达一眼。

“没有,没有,对您的夸奖还来不及呢!只是略微浮夸了一点点。”‘假曹达’笑着说道。

“明显是明显了点,浮夸也确实浮夸了点,不过效果也是出奇得好。”

“奇货可居的套路,几千年来中国人就会用,别自以为自己就很高明。平头百姓浑然不知,这曹操身边的人物都是人精。许昌城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号人,又在一年之内名声越来越响,难免不让人怀疑。

哎!本来是应该让她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若不是情况特殊,实在是不宜牵扯她进来,增加别人对她的怀疑。

‘水瓶’是长饵,是最重要的关键。不能为这件事浪费她太多精力。今天之后让‘水瓶’暂时休眠。”‘假曹达’冷冷地说着,声音几乎没有起伏。“说真的,‘水瓶’不能再有闪失了。”

“暂且是权宜之计,尚不至于惊动各路大神。你也不必过分小心。”高老头说道。

“万事求个稳妥,任务可以失败,‘水瓶’不能暴露。为了她的安全,按照我说得办。”‘假曹达’斩钉截铁地说道。

高老头点了点头,不再反对。他伸着懒腰,自己自顾自地喝酒。拿主意的事平常也是年轻人来做,仿佛他已经习惯了他们俩个人一直以来微妙的配合方式,慢慢形成了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而这种默契也从未失手过,包括不露痕迹地将侯成斩杀。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灯火下的怡翠栏越发热闹,门前车水马龙,暗香浮动。各个世家公子,风流士绅鱼贯而入。怡翠栏更加嘈杂喧闹了。随着时间的迫近,大户人家的名流也纷至沓来,鱼贯而入,按位次坐好。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怡翠栏里人头攒动,人人都盼着仙女般的庄如雪的到来。

时间恰到好处,只听得一声悠扬的素琴声响起,整个怡翠栏大堂,渐渐安静下来。一身素衣胜雪的庄如雪款步而来,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欠身略微一施礼,也不言语。径直坐于古琴旁。琴声时而如细水长流,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如秋雨芬芬。一弦一柱,如泣如诉。仿佛是在诉说那一段一段的百转千回,缠绵悱恻的人生往事,也道尽了乱世下的铁马铮铮和世态炎凉。

一曲终了,满座皆惊。每个人仿佛都受到了心灵的抚慰,沉醉其中久久不能平静,深陷其中一时不能自拔。

“这庄如雪,果然不同凡响,这琴力恐怕也只有胡笳十八拍的蔡琰可与之匹敌。”也不知堂中何人惊叹道。

大堂中赞扬之声,不绝于耳。那庄如雪也不在意,只是起身而立。怡翠栏大堂两侧的薄纱慢慢垂下,将其缓缓揽入,自有琴师从旁入座。琴声未起,幕台边的亭亭雪盖薄纱已将庄如雪包裹其中,一曲霓裳响起,薄纱若雪莲瓣瓣张开,露出一尊如白苕般的仙子。庄如雪翩翩而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弦惊雪袖,袂拂云雨。动情时若凌波仙子,浩波千里,琼池翻波。半炷香的时间里,只这一舞,便仿佛把这天下舞者都比了下去。大堂间众人无不赞叹,叹服道除非貂蝉夫人再现,天下莫敢与争了。

只是这怡翠栏大堂却有一人,与堂中众人的表情神态都截然不同。

他身体抖动得如筛糠,大滴的汗珠也在额头若隐若现,鼻子的两翼急促地开合着。他的双眼盯着庄如雪的美妙身姿一动不动。却并不是预想之中的意乱情迷之色,而是隐约透露着一股坐立不安的惊觉与惶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早早来到怡翠栏的宋亮。此时的宋亮如坐针毡,心中早已如惊涛骇浪,庄如雪一现身,曾经嵌入脑海中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出来。

名满许都的庄大家竟然是她!宋亮如遭五雷轰顶,呆坐在软榻之上。

曲散舞罢,众人瞠目结舌,都已沉醉在仙境般的情景。更是恋恋不舍,只因这庄如雪每月只有一次一曲一舞,结束后,便回到自己的内庭,与世隔绝了。众人要想再见其姿容,恐只能等到一月之后了。不觉怅然若失,各个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一白衣小婢,盈盈走到台前,柔声说道:“今日,小姐应允,可于内庭见客!”

只此一句,众皆惊绝。接着整个怡翠栏大堂里便爆发出如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许昌城中的人,等待这句话已经足足两年了。

这庄倌人从不见客,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莫要说内庭见客,单就是与客人说上一个字,恐怕已经是如霹雳一般的惊天大事了。众人也不知今日是何原因,庄大家会有如此安排?不过诧异之后是惊喜。心想今日这怡翠栏没有白来,竟有如此的际遇,真是不知何时修来的好运气。才子名流更是个个拍手称快,跃跃欲试,想要成为这位名动许都青倌人的榻上之宾。

却见那小婢复又说道:“今日乃是庄大家,来到许昌城正满两年之日。庄小姐破格将在内庭为恩客奉茶一盏,以谢各位两年来对庄大家的抬爱。

不过怡翠栏毕竟不是寻常的烟花之地,还是得有规矩。所以入小姐内庭者,

需得满足几个条件!这其一,为了怡翠栏的生意,各位公子需得交足三百金的花资。

其二,各位公子需得半个时辰内赋诗一首,入得小姐法眼方可过关。

其三,小姐会出一题,能答出者,方可入内庭。三关皆过者,小姐与其可有一盏茶之缘。情深缘浅,皆为造化。各位公子不可无礼唐突,若小姐不悦,自可随时离开。”

众人兴致高涨,各个称彩,无不跃跃欲试,生怕错过这个机会。能得庄大家一盏茶的恩赐,那绝对会是接下来几个月里整个许昌城名流士绅中最瞩目的焦点。

二楼雅居之上,坐着一翩翩公子,此时正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

曹植曹子建,曹操的三公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情早已是满许昌城皆知。于诗文一道,早已是集大成者。

今日本是他与好友青龙山论诗的日子,不想却在偶然之中听得诗友谈论起最近以来名满许昌城的冷美人。这等美事自然引起了这位才华横溢的曹三公子的关注。到了晚上便早早来到了这怡翠栏二楼最好的雅居里一边听曲赏舞,一边静待庄如雪冷美人的出场。

而刚才庄如雪一番技惊四座的表演,却是也让曹三公子大为惊叹。庄如雪琴音袅袅如高山流水,舞姿更是曼妙绝伦。这一曲一舞更是听得他如醉如痴,看得他神魂颠倒。只是在津津有味之时,戛然而止,正有种意犹未尽的遗憾之感,而唏嘘不已之时,忽然听闻今日与往日不同,有意外之安排。早就坐不住了,心想,这怡翠栏真不愧是朱雀街上清吟小班中的翘楚,真是物有所值。当下唤小斯拿得三百金,去第一个报了名。

而在曹植之后,第二个报名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是这位年轻人脸色苍白,似有病容,看起来仿佛有一种不健康的体虚之感。不过在那看起来病病恹恹的身体上,一双眼睛却散发着一种色眯眯的欲望,按捺不住地盯在了庄如雪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佳人生吞了一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昌城的新贵卫府家不争气的大少爷,卫许的儿子卫洪。

卫洪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提刀。就凭着老爹有钱,平日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花街柳巷仿佛都成了他自己的宅院。只可怜那卫府家中娇滴滴的娘子被他冷落在一旁。

作为许昌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卫洪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身边也聚集了三五狐朋狗友。个别的也有识文断字的。三百金对卫洪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他眼也不眨地掏出三百金,交给身旁的跟班便交了上去。对于卫洪来说,找一个门客中会吟诗作对的行家,卖弄上那么几笔,若是能入了庄如雪的法眼,博上个彩头,成了庄如雪的入幕之宾,岂不快哉!他日也是自己在许昌城里各个富家少爷中炫耀的本钱。

这二人之后,又三三两两地有些人报了名。这三百金在平常人家看起来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数目。但是对于这些富家大户眼中不过是九牛一毛。

宋亮今日福星高照,遇到自己的财神爷曹达,得了宝贝银镜,不仅还了利是钱,又在赌场春风得意,大获全胜。如今怀中揣着三百多金,自然是志得意满。这本是诸事顺利,一帆风顺的好运道。

只不过,在见到庄如雪的真容的那一刻,宋亮却突然大惊失色,心慌意乱。

他和庄如雪之间,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过往。这可以说是宋亮一生最大的秘密。

她认出自己了么?她是否已经知道从前的故事?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就快要就大祸临头了?

宋亮不停地问自己。他的生活刚刚有了起色,难道一切又要回到从前?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这一切,难道又要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样消散无踪了?

可是庄如雪又怎么会知道那个秘密呢?若是不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岂不又是我一场泼天的富贵。

三百金对于宋亮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笔巨财。但无论如何自己今日定要见庄如雪一面,富贵险中求,兴许呢?

宋亮虽然不舍,但这三百金本就是意外之财,与自己的日后前途比,孰轻孰重宋亮还是心中有数的。

他果断地从怀中掏出三百金,递于身旁的菊香,命菊香交付于老-鸨。

菊香也是一脸惊讶,心想这公子也是不可貌相。不知是城中哪家少爷,出手也是如此阔绰。我且好生伺候,倒在这宋公子身上多得些赏头,当下更为殷勤起来。不过这庄大家果然魅力无穷,是个男人都乖乖拜服于其姿容之下。

就在这时,怡翠栏二楼还有两个人也行动了起来了。

少年和老者正相对而坐。‘假曹达’笑呵呵地对高老头展眉说道:“老头子,你这么安排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不宜见面,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这有什么?不过是七年前不辞而别而已。人家都不计较,你倒是还耿耿于怀了。”老头子也不抬眼瞧他,只不过嘟囔了一句。

“我为何不辞而别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倒是和她一起责备我了!”年轻人愤愤不平。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刻。不过也好,多个人惦念,人总会活得更珍惜一些。本来心里就有她,何必要勉强自己拒人千里之外呢?”老头子回答道。

年轻人目光深邃,眼光里略有所思。也许是想起了远在千年之外的心里的一丝牵挂。他回过头说道:“你倒是悠闲,这种苦差事就只会交给我。”

“我也想去,可惜年纪不允许啊!今日这怡翠栏里能够登台亮相的都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我这糟老头子与这个气氛格格不入。再说咱们身边人手不足,邱先生不是说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你莫要推辞了,属你最合适。”老头迷迷糊糊道,酒劲上头。

“合适个-屁,你是纯心要我死得难看啊!老头,做事这么草率的么?你难道不知我与她相见的结果么?”

“千万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啊,年轻人。我酒劲儿上头,头有点儿晕,先躺会儿!你别来烦我了。”老头眯着眼喃喃地说道。说罢便偎依在软榻上,不搭理年轻人。

年轻人站起身来,望着大堂,心里也是一番唏嘘。

“七年一别,不知你过得好吗?”

正当年轻人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大堂中的白衣小婢已经开始宣布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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