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场动乱

祭拜结束,四人在墓前不约而同地默哀。余心语死在寒冬,每年的忌日都会下雨,就像老天的一种低泣,让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这世上所有在乎她的人,除了死去的凌国韬,都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悲伤,有人执着,有人遗憾,有人惋惜。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大地,萧瑟的墓园,依然让人压抑。

静静站了一个小时,她们才离开。凌阡毓和余心欢撑着一把伞走在前面,柳思翊与李欣瑶跟随其后。

望着她们的背影,李欣瑶轻轻叹口气,她这辈子永远活在遗憾里,自问不亏欠任何人,唯独自己。

柳思翊撑着伞,一直歪向李欣瑶那边,自己肩头打湿了还不自知,李欣瑶发现了这个细节,也知道柳思翊一直在欲言又止,她低眉浅笑,轻轻拍了拍柳思翊手背,“是不是有话跟伯母说?”

她声音轻盈,慈爱得令柳思翊觉得更加愧疚难安。

“对不起,伯母。”她一直想说这句话。

“对不起呢,我先替小北收下,我也替他说声没关系,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心里没他。”李欣瑶读懂了她的心,心细如尘的人总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更能体会别人的感受。

柳思翊难以启齿接近凌商北的用心,也不便透露她与凌阡毓的复杂关系,当初本就是想利用人心的一条计策,可遇到李欣瑶后,她却感受到了极致的善意和真诚,甚至亲人般的温暖。

这种感觉,久违了,或者说柳思翊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慈爱。

“我会找时间跟商北说清楚,您放心,我会好好处理。”

李欣瑶连连摆手,转眸望着柳思翊,唇角上扬:“你自己把握,不用觉得愧疚,感情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只能是一方的执念,许多人深陷其中,却还是甘之如饴。”

“谢谢伯母理解。”

“你爱小毓很久了吧。”

“记不清多久了,爱她有时候更像一种习惯,人在不在身边都一样,无论何时心里的她在陪着自己。”柳思翊说起来都是笑意,眸里泛着幸福,也不自觉地看向前面的凌阡毓,好似有种无形的红绳牵着她们,此时的凌阡毓不知跟余心欢说到什么,正好回头看柳思翊。

这回眸一瞥,迎上柳思翊盈盈眼波,凌阡毓淘气地眨了眨眼,当着大伯母的面,皮一下很开心。

柳思翊一个轻瞪回去,示意她注意形象,凌阡毓笑着耸耸肩收回视线。

年轻真好啊,李欣瑶虽心境平淡,对她们还是生出了羡慕,她盯着余心欢背影看了一会,又望向远处的青山远黛,只觉得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好像从来也没真正关心过谁,包括自己。

“小翊,你一定要为了小毓好好保护自己,保重自己。”这是分开前李欣瑶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善意的叮嘱,却不幸言中,成了将来的噩梦。

余心欢是晚上的飞机,每次都来去匆匆。离开墓园后,她随凌阡毓去了老房子,缅怀妹妹。

而李欣瑶又回到了她平静的生活里,依然与世无争,不同的是,她给娘家哥哥去了一个电话,交待了一些事,同时也找凌商北聊了很久。

她能做的有限,但更加相信凌阡毓运筹帷幄的能力和智慧,为了能够弥补余心欢的遗憾,也为了完成余心语的遗愿,李欣瑶愿意出点力,就当一种救赎的实际行动,仅此一次。

管桩集团的整顿已经趋于稳定,人事调整问题弥留了些麻烦,因为调岗逼走了一批老员工,那些明升暗降的和被迫离岗的人里应外合,开始给凌阡毓找麻烦。

先在报纸和媒体曝光凌阡毓近乎冷漠的作风,随后每天上下班堵在凌睿大厦门口,高呼不公,要凌阡毓给说法,还要申请劳动仲裁。

“凌二小姐上位后过河拆桥,开除大批老员工?”

“新官上任三把火,凌睿管桩改朝换代背后隐藏了什么?”

“开除家境困难的十年老员工,凌二小姐真的是利字当头?”

一时间,各种媒体开始报道这件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凌阡毓,微博话题热度不减,一度上了热搜。

本来所有的媒体报道凌家都会瞻前顾后,但这次仿佛形成默许,拿到特赦令一般,各种风格的标题和解读都有,铺天盖地的报道,让社会舆论重重地压向凌阡毓。

“这么有组织,有纪律,肯定有人在幕后操控。”蓝飞旭翻着报道下的评论,谩骂声一片,那些污言秽语实在辣眼睛,“肯定有水军,肯定是!”气得他把ipad重重砸在桌上。

凌阡毓瞥了一眼蓝飞旭,“你悠着点,故意损坏公司不给报销的。”她倒是淡定得很,随便翻了几下那些报道和评论,不气不恼。

因为事情关乎到凌睿的品牌和名誉,最后惊动了董事会,以海芋为核心的代表小组下到管桩来了解事情始末。

海芋是整个集团看起来最公正的人,她几乎代表了董事长以及各位董事,虽然在同一座办公大楼,但海芋都在顶层办公,平时没有事情不会到子公司。

她先让下面人去各个部门了解调岗和离岗员工的情况,自己直接来了总经理办公室。

所有人都觉得凌阡毓这次要栽自己手上,不留情面的结果就是反噬其身,看到海芋到访就觉得事情闹大了。

可谁也不知道海芋是来给凌阡毓排忧解难的。

“二小姐,已经查清几大媒体是受三房指使报道,董事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是默许了这件事。三房想把这件事发酵,让你引起公愤,失民心。如果我没估错,下一步三房会当好人,对这些出来发声的老员工进行不同方式的安抚。”海芋来之前就把事情都已经查清楚,并且进行了全面分析。

凌阡毓捧着脸,气定神闲地画画,绘本上是那天扫墓时的情景,两把雨伞,四个人。

这种程度的麻烦,考验的是公关能力,这是她的专长啊,三房怎么想的,就算借题发挥也找个好点的题目?凌阡毓面露笑意,镇定自若。

“毓总,海大总管说的对,我们得抢在三房前面做点什么。”蓝飞旭十分赞同海芋想法。

海芋郁闷地望着他,“蓝先生,不要海大总管,有点像清朝的太监。”

“噗,你不说我还不这么觉得,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哦。”

海芋却笑不出来,工作时她经常扑克脸,有时候上纲上线,很严肃,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威严。

她最不喜欢絮絮叨叨的男人,蓝飞旭废话真多。她选择无视,继续说:“二小姐,所有的聚集性闹事除了背后支持者,一定会有个核心领导人,找到这个核心,突破他就好。”

“能有什么核心,不就是财务部那个老季吗?做了十几年财务,拿着一万五的薪水,干着五千块的活,能力平平,工作量也少,就是个虚岗,公司不是养老的地方。”凌阡毓还绘画,四周的山林自然还欠几笔勾勒,她是当事人,却也是最冷静的人。

蓝飞旭和海芋相互看了一眼,不理解她为什么还不采取行动。

“我们现在太被动了,毓总,要不要?”

“不要,让三房先借题发挥发挥,省得他们像便秘一样憋得难受。”最后一笔,凌阡毓终于完成画作,抬头发现海芋正在忍笑,却又极力的想保持正经。

“好了,海芋,你先去交差吧。”

海芋这才露出笑意,恭敬地颔首,“是,二小姐。”她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二小姐,祁总母亲是不是过世了?”

“嗯,是,我看到新闻了,怎么?”

“蓝楹问我祁总号码,说想问候一声,我确实有祁总联系方式,但不知能否给她,想问问您意见。”

“给吧,没关系,都是自己人。”这种时候凌阡毓不会打扰祁沐宛,她或许也不会接电话,但蓝楹可能不同。

“诶,好。”海芋心里终于有底了,毕竟蓝楹还在焦急地等消息。

凌阡毓合上绘本,装进包里,她今天叛逆心出来了,想提早下班,见识见识那帮每天堵在一楼的人。

“你干嘛?”蓝飞旭忙拦着她,连续好几天了,楼下还没有清静,这会下班不是自找麻烦么?

“给他们添柴加火,我总躲着也不是事对不对,不如让他们一起将不满发出来。”

“干甚自讨苦吃,不许去。”蓝飞旭可见不得凌阡毓被别人指着鼻子骂。

“你要能拦得住我你就拦。”

“我...”蓝飞旭捏着拳头,咬咬牙挺起胸,张开手臂,凌阡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视了几秒,他认输!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劝不动就只能跟着,蓝飞旭第一次觉得凌阡毓需要一个保镖,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恰巧在电梯口遇到了凌商北,他深深看了凌阡毓一眼没有说话。

他甚至不奇怪凌阡毓这个时候下班,她故意往风口浪尖扑去,将事情闹到极致,不正是上次解决桃色绯闻的套路嘛。

情况不会再差到哪去,让三房发挥完,让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状态,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楼下,围堵了二十几人,其中不乏凑人数的陌生脸。柳思翊今晚一如既往地等着,她不知道凌阡毓今天会早下班,蓝飞旭也没来得及通知她。

只是看了最近几天的新闻很担心凌阡毓的人身安全,她在隔壁商场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口那帮准备闹事的人。

凌睿大楼的保安很专业,人数也够,应该没问题。但柳思翊也担心保安会不会放水,毕竟凌阡毓去公司时间不久,根基不稳,跟三房四房没法比。

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推波助澜,是谁都能想得到,可要解决眼下危机,还是要花点精力和时间。

她几次想联系蓝飞旭又怕不方便,只得焦灼地等在原地。

已经进入寒冬腊月,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缠缠绵绵地小雪在路灯下肆意的飞扬,柳思翊伸出手,星星冰点落入手心,瞬间融化。

这是她和凌阡毓在一起后的第一场雪,她感觉自己等这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她还在细细感受美好,就听见不远处的喧闹声更大了,她寻声望去,看到了凌阡毓被堵在了门口。

她下班了?柳思翊的心一紧,忙往前赶了几步。不行,她不能冒然出现,太让人生疑了,现在还不能曝光她们的亲密关系。

柳思翊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不起眼的树旁,把保温壶置于垃圾桶上,观察情况。

她发现与凌阡毓同行的除了蓝飞旭还有凌商北,她灵机一动,给凌商北去了一个电话,决定赌一把。

很幸运,凌商北的电话是震动状态,看到来电是柳思翊,他不假思索地接了。

“玫瑰,你有事啊?”

“我在你们公司隔壁逛街,饭点你该下班了吧,不如一起吃个饭?”柳思翊边看情况边说。

“额...”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柳思翊故意问。

“有点麻烦事我先处理一下,先不说了。”凌商北果断地挂了电话,保安围住他们几个,拦着欲闹事的人,“给你们三分钟时间给我散开,否则马上报警交给警方处理。”

“请毓总给我们个说法!”

“就是,赔偿也没有,不然就跟我们去劳动仲裁!”

“你凭什么劝退我们。”

许多人爆发着不满,推推嚷嚷一团乱,凌商北和蓝飞旭把凌阡毓护在身后,凌商北大喊:“保安!报警!”

只有凌阡毓在人群中淡定自若,冷漠地望着所有人动。

柳思翊心急如焚,她一直让自己淡定,看着手表秒针在走,在算时间,不能挂完电话就出现,忍住,再等等...她要让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和担心是真的,保安队看起来把几个领导护得水泄不通,但还是有人故意出现疏漏,松手让闹事的人冲了过来。

有两个人趁机用拳头砸向凌阡毓,蓝飞旭忙用身体护着凌阡毓,挨了几下。

“打死这个娘娘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飞旭!”凌阡毓想去拉人,凌商北却一把拽过她,躲过一个人的棍子,部分保安惊了,忙去拉人,现场一片混乱,凌商北一直按着凌阡毓,弯腰从人逢里钻了出来。

两人刚得到喘息,却迎面遇到两个持棍棒的人,伸手就要砸下,凌商北本能地护着头,棍子还没落下就被一个人扣住了手腕。

柳思翊将那人胳膊一拧缴下铁棒,避开要害,对其肩膀就是一下,那人疼得弯腰,另外一人挥棒打来,她借力那人后背一跃而起,双腿在空中划住一道幽美的弧度,膝盖直击那人下颚。

两人明显不是公司人,可能是混在其中故意捣乱的混混,他们以为这个是女保镖想逃,柳思翊怎么会如他们所愿,扣住一人手臂,一拳落在太阳穴,打的那人眼冒金星,站不起身,另外一个人已经跑了几米,她情急之下,一把夺过凌阡毓的包直接砸了过去。

因为是卡扣包,没有拉链,装在里面的绘本掉了下来。柳思翊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地上的本子,好奇地捡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翻看,那人又试图逃跑,她直接一脚踹那人脑门,让他抱头叫痛。

保安赶了过来将那人制伏,有些人趁着闹事跑了,有些人被保安扣了下来,等待警察来处理。

“我的包......”凌阡毓心疼不已,好几万的限量款,就被柳思翊当成武器给丢出去了。

手机、皮夹、钥匙掉了一地,还沾上了水。她无奈地看向柳思翊,追人就追人,怎么不是砸手机就是包,专挑贵的呢?

“命差点没了,还包?回头我送你一个。”蓝飞旭被砸了几拳,娇滴滴地哼着。

“好啊,那我要两个,给我救命恩人也买一个,怎样?”

“行行行,你人没事就好,破财挡灾。”

“都什么时候了还包。”凌商北想起来都后怕,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凌阡毓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你这种直男癌不会懂物质赋予生活的情趣和乐趣的。”

“你还真有心情,要不是玫瑰正好在附近,后果不堪设想。”

凌阡毓看向柳思翊,笑靥如花,这么惊险的时候,光想去抱抱她。

明明是千钧一发,危机四伏,她还笑得出来,凌商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生气,柳思翊更是冷韵逼人,比这飘雪的夜晚还要寒冷。

小雪落在她肩头,瞬间化开,睫毛沾上了些许露珠。她把包递给凌阡毓,忘了手里还拿着绘本,凌阡毓刚想问她要,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诶,玫瑰。”凌商北追了过去,柳思翊脚步很快,他小跑才勉强跟上。

凌阡毓手悬在半空,话噎了进去,只是轻轻叹口气。

“你不去追?”

“晚点吧,她担忧过度生气了,不过她怎么会在这?”凌阡毓心生疑惑,总不能每天在这蹲点吧。

“啊,这就是心有灵犀啊,我酸了,我又酸了,哎,今天又是为别人爱情流泪的一天。”蓝飞旭故意岔开话题,生怕被她发现端倪。

柳思翊确实是负气离开的,每天提心吊胆活着真的够了,要来多少次这种事情呢?可她又气自己只是碰巧遇到,越想越低落。

“玫瑰,多亏你在救了我们,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凌商北还在跟着,柳思翊这才感觉到旁边有人,她停下脚步望着凌商北,冷冷地说道:“不吃了,没心情,别再跟着我。”说罢她消失在了风雪中。

保安监控室里,凌商雨翘着二郎腿看着里面的一切,又是这个女人出手救了二姐。

“把今晚这段视频抹了,就说监控坏了,我给你们已经弄好了保修文件,别说漏嘴了。”

保安经理连连点头,凌商雨扬着胜利的微笑走了出去,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滑动了几下,眼珠一转,好像明白了什么。

二姐啊二姐,真没想到你还好这口,兄妹俩抢人,有点意思。

助理乔山为他撑着伞,步步紧跟,凌商雨走了几步勾勾手指,乔山俯身听。

“给我去放把火把那酒吧烧了,我要看看我二姐会不会炸毛。”

“啊?”

“找几个进去过的小混混,多花点钱没关系,弄干净点,要弄得跟意外一模一样,明白吗?”

“是。”乔山点头,凌商雨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悠然地向前走去,在一楼遇到了还没离开的凌阡毓。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他故意唱出这首歌,有些幸灾乐祸。

冬天里的火,在雪中烧得旺不旺呢?凌商雨眉头一挑,阴冷的眼神在凌阡毓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扬起邪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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