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说鸟语

辽东虽已经过了正月,但依旧严寒,一早太阳虽看似出了晴,然而到了正午前几刻,便又开始阴云密布,朔风阵阵。

陆续又有几队土匪与乱军来孙家沟前合流。

众匪徒见人手聚的多了,便在村口拆了些茅草房,圈了块空地做了营寨。

待到营盘搭建起时,漫天阴风又卷下了一天大雪。

突来的暮雪中,一支火把时隐时现,两人顶着朔风缓缓前行,孙二七打着火把,这头牵着粗绳,那头连着陈楚被绑缚着的上身。

“伯彦,我并没有完全把握,或许便一去不回了。你们的大管家说的有道理,若有不测,你也可以带着小姐逃出辽东,前往江南,也算是留有希望。”

“陈先生说笑了,小弟我胆子小,见不得亲近之人受难。此次若真的一去不回,那也好过余生流落异乡。”

二人行进间,身后升起了袅袅炊烟。

“看,炊烟升起来了。”陈楚笑着说道。

“确实比往常过年时生火快了许多。”

土堡内空地上,临时支起了三个柴火坑。

戚大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三口大锅里煮沸的肉汤,时不时吞咽着口水。

孙玉昭和一众小姑娘们坐在锅前看着火候,时不时拨弄几下柴薪。

妇人们在有条不紊地将煮开肉汤灌进一个个粗瓦罐里。

伙房里人群进进出出,将一屉屉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放在独轮板车上,孙七领着一群老汉们支起了大油锅,将白面馒头统一过了宽油,炸地焦香金黄。

然而这种如过年般热闹忙碌的场景却并没有什么欢乐的气氛。

孙秋水神色凝重,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检查着独轮板车。

不断增加的乱兵人数,让这一次劳军消耗的粮食几乎是孙家沟所有的存粮。

风雪间歇,齐大贵冲上了土墙,死盯着土匪营盘。

见到孙二七“押解”着陈楚,正走到贼营门口,营盘里涌出一伙贼匪将二人分开,各自架了进去。

一骑从营中驶出,来到土堡前大声催促着劳军。

“一定要等到他们亲自过来催促后再出发,让他们多饿一会儿。”

听从陈楚临行前的嘱咐,众人纷纷开始将酒食打包装在三辆板车上。

三辆板车分别装满了小瓦罐盛的咸肉汤,白面馒头,大缸烧酒。皆用粗布的厚棉被盖了个严实。

孙秋水最后又检查了一遍独轮车,点了点头。

土墙上的青壮拉着号子把闸门一点点升了上去。

青壮们十人一组,前后扶着板车,缓缓往前。

方才炸馒头的老汉,各自带了唢呐二胡等乐器,跟在车后吹拉弹唱。

后一队青壮带着临时拼凑的桌椅板凳,以及做馒头剩下的十多袋小麦粉,跟在后面。

一时间好像是在送新娘子出嫁一般。

听得远远吹拉弹唱的动静,营盘的匪兵好奇地聚集了起来。

“咱大哥是准备娶了孙家沟的小娘子当夫人?”

营门前一个贼眉鼠眼的匪兵笑嘻嘻地打趣道。

“这穷地方人可真讲究啊,不像其他地方的刁民,每次要他们劳军都好像要挖了他们祖坟一样。”

“大哥果然足智多谋,几句话就叫这帮泥腿子心甘情愿地犒劳弟兄们。”

“要不,等一会儿吃饱喝足了。咱去堡子里看看,找点乐子?”

众匪说到此处,不约而同地淫笑了起来。

乱兵们本就没什么组织,大部分也只是各处的土匪合流,也没有什么规矩。

孙二七虽说被人捉进了营盘,却被晾在了一边,也没人搭理他,于是趁着群匪们不注意,混进了营帐间。

陈楚被几个贼兵架到了一处大帐前,群贼便将他身上捆绳卸了,几个老贼从帐子里走出。

领头的正是之前在土墙下叫门的匪首,此刻却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大红棉甲,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恭敬地将陈楚请进了大帐中。

帐里面两侧随意摆放着各种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有些甚至还残留着血迹。

见那匪首一副恭敬的模样,陈楚也感到疑惑,想到了自己费心打扮成女真人模样,难道看上去比五十两银子还值钱?

“建州老八爷托我等兄弟来接应大人,让大人受惊了,真是奴才们考虑不周。”

那匪首将陈楚搀扶到了帐篷上座,随即谄媚地朝陈楚拱了拱手。

陈楚当下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自辽沈两座大城陷落后,数千里的辽南被后金几个月光速席卷的原因。

努尔哈赤甚至将主力都扔在广宁一带,只派了半支偏师就搞定了金复海盖四卫。

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甚至还不如筛子。

袁应泰你可真是打的一副好牌!陈楚暗自骂道。

见陈楚始终沉默,那匪首尴尬地笑了几声,随即又说道:“我等奴才奉八爷的旨意今次来投靠主子,就为了今后大汗雄师攻下整个辽东,奴才也能跟着主子建功,沾点主子的福气。”

八爷?老八?陈楚装作沉思,眯起眼看着这几个匪兵。

这个老八或许是某个后金贵族,但是具体是哪个他自己也没有头绪,于是决定不冒险乱猜免得起疑。

“靶爷?”

陈楚故意用很蹩脚的汉语说道。

随即把自己头上的绷带解下,露出了刚剃的女真金钱鼠尾发型。

然后朝三人讲了一通自己现编的语言。

匪首三人听着陈楚滔滔不绝,抑扬顿挫地讲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各自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鸟语?”

“大概……是女真人的方言吧,我听说他们有三大部落,想必各处还没有统一官话。”

“难道这位女真主子不会说汉话?”

“我听认识的兄弟说,后金有许多是从极北来的野人,有些连筷子都不会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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