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悲天不悯人

赵不全说着兴冲冲地掀开了骡车上的粗布,露出了一大车的粮食。

赵钱孙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随即强行掩盖了下去,随后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啊呀,这世道艰难,为何还要劳烦百姓如此啊。”

“老爷有所不知,那前个赵老贼天天欺压乡里百姓,大家伙儿早就盼着王师来解救他们,这不,您来了,大家觉得清天就有了,就想着不能让老爷的面子折了去,一个个都省下了些吃食来孝敬老爷。”

“唉。”

赵钱孙哭丧着脸,叹了一声,迎着北风,强行挤出了一点眼泪。

“难得乡亲们一片心意,老夫就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

“得嘞!”

赵不全就等着这句话,招呼着家丁们赶着骡车就往宅院后门而去,自己却依旧停在赵钱孙的面前,随后装模作样的朝着他一躬到底。

“老~爷~。”

赵不全抑扬顿挫地叫道,两个字被他演绎出了七八种音调。

“怎么,还有事?”

“您胡子都白了,这几年受了不少的苦吧。”

“为了帮助大汗征伐伪明,苦点累点,就累点苦点吧。”

“咱可是大宋的遗民啊,您看看这……整个村都姓赵。”

“我知道。”

赵钱孙示意他起身,随后看着远处的山峦。

“我家府上缺一个管家,以后就有劳你了。”

“唉~”

赵不全擦了擦眼泪,笑着起了身。

“村里的佃户的地契,你都知道?”

“知道知道,都给老爷准备好了。”

“嗯,有心了。”赵钱孙晃着太师步,缓缓进了大宅院。

上半辈子,他就是一个落魄的书生,下半辈子,自从投了后金,因为自己姓赵,又会点诗词,写的一手好瘦金体,又会讲三国演义的评书,不知怎么地就给女真老爷看上了。

女真人在复州给他封了一块地,让他当上了财主,虽然当时他并不相信后金能够攻下复州,兑现诺言。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赫图阿拉赶到了复州卫。

队伍的前面是逃难的百姓,他们各个携家带口,大包小包,一路逃的狼狈不堪。

队伍后面就是赵钱孙,他和一众女真小地主在后面追着,同样携家带口,大包小包,一路追地狼狈不堪。

有几次遇到了还在抵抗的明军,却发现他们比起抵抗自己,对抢劫前面的难民的兴趣更大一些。

只有一次赵钱孙感到了恐惧,那是路过东面的镇江的时候,遇到了从海上登陆的东江军和随行的女真护卫们厮杀了整整半天,硬是不分胜负。

赵钱孙急中生智,鼓动起了自己身旁同行的青壮,配合着女真兵,把上岸的东江军全部围杀在了海滩。

赵家大宅院,正房内,香烟袅袅。

赵钱孙看着面前展开的白纸,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拿起毛笔,用漂亮的瘦金体在纸上开始挥毫泼墨。

“臣,赵氏钱孙言,王师以下复州,万民响应,大汗声威震辽东,伪明自此不敢东望……臣昏德公十二世孙,赵姓钱孙敬上。”

赵钱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卷长信充分表现了他家祖传的软骨病。

“裱起来,刻在石碑上,往辽阳送去!”

赵钱孙看起来像是刚行完了房事,额头微微冒汗,将毛笔放在了笔架上,用力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筋骨。

“得嘞,小的这就去。”

“石碑记得要两块,一块送辽阳,面呈大金汗,一块立村口,面朝北方望大金。”赵钱孙又补充道。

“是,老爷。”

赵不全躬身退出了出去,慢慢合上了大门。

赵钱孙整理了一番书桌,吃了几口一旁供奉的桔子,悠闲地躺在了太师椅上,脑海里开始规划着今后美好的生活。

现在整个宅院里只有一个管家和一些家丁,显然是不够的。

侍女,小妾,妻子,都要开始慢慢物色起来,不知道村里有地的农民还剩多少,这次能不能全让他们当了佃户。

第一次当有钱人的赵钱孙不由得感到发愁,在太师椅上又叹了一口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啊!”

……

孙家沟东面的窝棚里,村路上没有人,阳光下,隐隐的哭声弥漫空气中。

赵老二家的破柴房里,突然传出了男子崩溃的哭嚎声,渐渐地老老少少都走出了各自的柴门,涌到了赵老二家的门口。

“老二,你嚎啥,又不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了。”

年迈的妇人拄着拐杖,在老少的簇拥下,推开了柴门。

“咱就和往年一样,去山里面挖些野菜,弄些树皮,熬一熬就过去了,你怎么……啊呀!”

老妪絮絮叨叨地走进了柴门,忽然惊呼一声,众人连忙涌了进来。

只见赵老二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媳妇,一旁出生半个月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这……这是咋了!老二,这是咋了!”

老妪急的直跺脚,扔下了拐杖,快步上前抱起了地上的婴儿,只觉得孩子的身体比她干枯的手还要冰凉。

“虎娃咋没了啊,你说,这到底咋了?!”

赵老二微微转头,眼神绝望地看着老妪,围观的村中老少都沉默不语,偷偷抹着眼泪。

“他们来征粮,小翠不肯,他们就推她,小翠就倒在石碾子上。”

“那虎娃呢!”

“小翠……我让小翠捂着虎娃的嘴巴,让他不要哭,想着那个赵不全能走过咱家……谁知道……”

“老二,你糊涂啊。”

“小翠头磕破了,还没啥事,看到虎娃被自己活活捂死了,她就……她就……”

赵老二泣不成声。

老妪坐在了地上,怀里抱着婴儿抹着眼泪。

“村里年轻的,就剩你一家了,咱赵家沟的根要断了,要断了。”

赵老二怀里的小翠,鲜血从脑袋上流了下来,手臂上一道深深的伤口直接划在了脉搏上。

“那个赵不全,哪里是什么粮长!”

一个干瘦的驼背老汉恨恨地撑了撑手里的拐杖,长叹了一口气。

“老兄弟啊,你说你就这么走了,留下咱这些老东西,可咋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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