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是本宫的皇弟

金文徵站出来一步,引得周围的教员和太学生都望过来。

宋讷冷着脸,瞪了他一眼:“金学录,你有事可向我禀明,我再酌情是否禀报太子,不可越级上奏,这是朝廷规矩!”

金文徵却不理会他,拱手作揖,“殿下!宋讷过分古板,不该担任国学祭酒!”

此话一出。

周围的太学生们皆是安静下来,期盼的眼神一致望向朱标。

这操作,看得朱标目瞪口呆,以宋讷的名声,在国子监难道不是德高望重、众望所归吗?

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掾史就冲了过来,架起金文徵的肩膀拖出去。

这让在场所有太学生心底一凉,就像即将要浮出水面的溺水者,又被沉入河底。

“我也认为你不会授业。”

朱榑本来他也只是陪同朱标来例行巡视,可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

挥挥手,示意几个掾史退下去。

父皇为自己的出身发愁,曾经想往朱熹身上靠,说老朱家是朱熹的后人,可朱熹生活的年代实在太近,父皇自己都不信。

如果老朱家出一个圣人。

父皇会怎么想?

朱榑背四书五经不会,可他读过王阳明的心学啊,不是他有什么坏心思,就想让刘基回到朝堂。

宋讷茫然地看了眼朱榑,又转头看向朱标,“殿下,这位是?”

“他是本宫的皇弟,齐王。”

朱标目光和善,心知这个弟弟不会无的放矢,可又不好拂了宋讷的面子。

宋讷虽畏惧朱元璋,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说他不会授业,不悦地反驳:“齐王何出此言?”

“国子监是朝廷储备之地,宋祭酒教得好,一个个栋梁都教成了废柴。”朱榑目光扫过,监生们仿佛行尸走肉,低着头却不敢反驳。

这或许是明初,除了开国那帮功臣外,没有名臣的原因。

换到明中时,只怕那些犬儒,拼着性命不顾,也要梗着脖子涨着红脸,将朱榑骂得狗血淋头才肯罢休。

宋讷一愣,冷冷道:“欲治国者,先修齐身,臣子应当勤修德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应该以修养自身的品德为根本,臣规范国子监的刑法,正是规范监生的举止,这样做有何鄙漏?”

好嘛,现在辩题出来了,该如何教导太学生?

朱榑笑道:“一派胡言!”

宋讷瞬间脸颊涨红,就像遇到泼皮无赖,你说什么他都会说一句放屁,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气极了怒叫:“老夫不与你说,这是四书之理!”

“四书说的修身,是修心,是自内而外的修行,不是用规矩消磨他们的人性,

“宋祭酒,看看你这些门生,个个眼中空洞,毫无思想,宛若行尸走骨,这样的官员能治理好地方?宋祭酒啊,你若不然问问他们?”

朱元璋想要顺从朝廷的、又有治理能力的官员。

绝对不是一堆酒囊饭袋。

用朱元璋的话说,贤才不备,不足以为治,才能德行都不具备,到了任上不是吃空饷吗?

刘九低着头掩面偷笑。

太学生们穿着襕衫,诧异地望向朱榑,显然对教谕产生了质疑。

宋讷咬着牙齿,但他仍然不服气,“那齐王说说该如何教?”

朱榑酝酿了一下,阳明心学并不是全都适合拿出来,其中强调人人皆可为圣人的思想,就与朱元璋的君臣父子相违背。

但有一个,是与朱元璋的主张完全吻合的。

致良知!

阳明心学看似厚厚一本,实则核心只有三个部分,其余内容皆是围绕这三个核心,举例解释、论证、阐述做法。

其中一个核心就是致良知。

朱榑脸色变得严肃,“父皇常言体恤百姓,用良知之镜观照心中的人欲,替百姓办事时,它会提醒我们是否公正,奉旨在外时,它会提醒我们是否忠心;用良知规范行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才是国子监应当传授的!”

虽常被引鉴,却是至理。

在明初,思想混沌,儒生们还没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如今建朝之初,大明的西部、北方和南方叛乱未定,正是需要为万世开太平!

太学生们脑袋仿佛轰地一下,一片空白过后,木讷的眼神逐渐凝聚神采,仿佛找到了能为之奋斗的目标。

……

奉天殿中,某位皇帝收到消息。

朱元璋踱步在大殿中,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眼神渐渐迷离:

“这是多崇高的志向啊!”

朱元璋被这句话震惊,连连眨眼。

这样的道理,他自己也悟不出来,更令他高兴的是,此理是从老六嘴中说出来的,难道咱老朱家也要出个大儒?

朱元璋有自知之明,马上征战天下,他是一把好手,至于兴盛国学……毕竟朕本淮右布衣,咱就没在学堂里待过。

一行车撵急驶,不知所措的朱标和朱榑被召来奉天殿。

同被宣来的,还有祭酒宋讷和学录金文徵,宋讷颠颠撞撞走了大殿,见了朱元璋就失魂落魄跪下,嘴中大叫道:

“臣…臣罪当诛!”

金文徵则是神色从容多了,朝着朱元璋行过揖礼,就抱着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谁来给咱说说?”

金文徵上前半步,一脸愤然之色:“回禀陛下!宋祭酒在国子监,立行苛规,学生需跪听课业,禁止同窗团结,堂与堂之间亦禁止来往,一共二十七款苛规,祭酒办学太严,饿死监生三十七人,如今国子监,已是民怨载道啊!”

“咱怎不知?”

“有人扣下了臣的奏本!”

好大的狗胆,朱榑下意识心想。

不知道父皇最讨厌的,就是欺上瞒下,空印案刚过去啊……朱榑略微一推测,宋讷没有这样胆子,而奏本又没传到大哥手里,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去了中书省!

朱榑抬头,令他奇怪的是,父皇往常怒不可遏的声音,并没传来。

朱元璋此时只是凝着眼眸,回头顾盼宋讷:“宋讷啊,咱记得你有六旬了吧?”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