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化解了。
站在墙角的相樾和相福还没回过神来, 被天然压制到动弹不得的感觉稍微缓过了一点，他们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到后怕。
就这样结束了！
三太子刚才看起来要吃人的样子, 却什么都没做, 硬生生忍下快要爆炸的魔气，从地下室离开吵架现场。
嗯, 是吵架, 相樾和相福还是第一次看到仙人尊者和三太子吵架，仙人尊者一向温柔大气, 脸上总是挂着随和的笑容，三太子对待仙人尊者更是尊敬有加, 说话都是温声软语, 从来没有红过脸。
可是, 这一次, 却因为他们两个小喽啰, 红脸了，吵架了。
相樾心内十分愧疚, 相福却还没反应过来, 大大咧咧地说道：“吓死我了, 仙人尊者, 你怎么胆子那么大, 敢跟三太子说这些。”
“嘘。”相樾冲相福比了个噤声，相福不明所以，相樾惭愧地来到周景明身后，小声道歉：“仙人尊者, 都怪我们俩, 如果不是我们俩突然冲出来, 也不会惹三太子生气，三太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很敬重仙人尊者，今天是事情都赶在一块了，才会突然失控……”
“那也是仙人尊者先说了三太子最讨厌听到的话，才惹怒三太子，我觉得吧，这个事儿应该和咱俩没关系。”相福在旁边插嘴。
相樾瞪了相福一眼，相福挠了挠后脑勺，他觉得自己没说错，但是相樾比他聪明，他只得讪讪地把嘴巴闭上。
“相福说得没错，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单纯是相辰听不得实话，恼羞成怒罢了。”周景明慢慢整理着衣袖，让自己从刚才直面相辰魔气爆发的威慑中缓和下来。
相辰毕竟是魔三太子，魔都是从野兽变化来的，不管他们后来长得多像人，身体里的兽|性还很强，他应该时刻谨记这一点。
下次说话委婉一点好了。
其实周景明一直都挺委婉的，奈何相辰就是执迷不悟，这次把话挑明了，他大概才会反思一点吧。
“你们两个跟我上来吧，我这次带回一些新资源，需要处理。”
……
周景明将放有木炭的防毒口罩递给两人，教他们戴上，然后拿出两大袋子炎髓花花粉柱，让他们把花粉收集到素烧罐里。
另外一边，周景明把朱砂矿石拿出来，准备提炼水银，制作水银温度计。
水银有剧毒，提炼水银的过程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周景明决定先做一个密封的蒸馏器。
这时，在房檐下蹲着观察周景明干活的佟九站了起来，来到周景明身边，转来转去，似乎想找点活干。
“需要做硫磺么？”佟九压低声音问，“这不能让别人经手吧。”
周景明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剥炎髓花粉的两个魔人，笑道：“只是一些简单劳动，不会影响什么的。”
“哦。”佟九又问，“那你在做什么？”
周景明正提着柴刀，把紫色的大竹子劈成两半，刮去外表的紫色絮絮：“我要做个大竹筒，用铁条箍起来，你没事做的话，帮我炼两条铁条吧。”
佟九答应一声，扭头出去。
“等一下！”周景明把柴刀放在一边，“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周景明将满满一箱子灵石拿出来，打开盖子给佟九看：“这是给你补充灵气用的。”
佟九看着灵石，稍稍有些犯难。
周景明却当他是惊喜之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佟九一向表情变化不明显，惊喜、震惊、困惑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不用客气，拿去补一补，你现在应该虚得慌吧，下来之后，一直在用你的火灵。”周景明笑着说。
“太多了。”佟九闷声说，“用不了这么多。”
“怎么会，你不要勉强，没有灵力强行用火灵，会给丹田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周景明提醒道。
“我……是火系天灵根。”佟九简短地解释。
周景明哽了一下。
原来佟九是火系天灵根吗，这样的天赋，竟然放在丹房里烧火，简直是暴殄天物。
天灵根就是单灵根，但灵根质量比单灵根还要好，可以说是天选之子，拥有天灵根的人，可以更好地吸收储存灵力，境界提升速度更快，法术效果更好。
更令人羡慕的是，佟九每次使用法术，耗费的灵力甚至都要比普通仙人少！
“这样么？”周景明尽量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酸味，“那你需要多少灵石，自己捡走吧。”
佟九象征性地捡走了几块。
他盯着箱子上的铁质边沿看：“这些铁护角可以拆下来么？”
“当然可以。”周景明点头，“正好节省点用，我们的铁制品也不多。”
佟九“嗯”了一声，动手拆箱子上的铁条。
周景明看着他蹲下来干活的样子，心里十分踏实，比起桀骜难驯的小飞象，还是自己挑选的火工师傅更可靠。
制作蒸馏器所需要的竹筒和铁箍解决了，再用水泥密封缝隙，一只不透气的蒸馏器外壳算是制作完毕。
周景明把竹筒架起来，继续削竹子，做出一条长长的冷凝管，安装在蒸馏器侧面。
蒸馏器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不同液体的沸点不同，把需要的液体提纯出来。
朱砂矿里面蕴藏的汞，是常温下唯一的液态金属，它的沸点不高，只要三百多度，想从朱砂矿里提炼出汞，只需要木炭提供的热度。
困难的是收集，把汞封进玻璃管里。
佟九在旁边看着周景明安装蒸馏器，看着他捣碎朱砂矿，把朱砂矿放在陶盆里，装在大竹筒底部，然后盖上竹筒顶部的盖子，用砂浆密封好。
“炎髓花粉收集好了吗？给我一些。”周景明说道。
相樾端着一个素烧罐过来，里面装着半罐炎髓花粉。
“这种朱砂矿石里含有一种有毒的物质，通风状态下很快就会挥发，如果在封闭的罐子里还有残余，可以洒硫磺粉进去和它反应，这样就能降低毒性，再做处理。”周景明解释道。
“你要做毒药么？”佟九问道。
“不，这东西虽然对人有毒，但它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准确显示温度的变化。”周景明笑道，“我要用它做测量温度的仪器。”
佟九知道周景明要在地下室种菜，种菜需要恒温，知道温度就很重要。
“其实酒精也可以做温度计，不过水银更准确一些，对温度变化的反应也更灵敏，可以用在测量人体温度上。”周景明一边干活，一边跟佟九闲聊。
佟九知道人身上都是热的，只有死人才会变凉，不过他没有在意过这些细节，听到周景明一说，才知道温度也像距离一样，可以用数字来计算，每个人的身体温度都差不多，如果体温异常，那就是生病了。
“好了，我们现在需要做一个容器，能把蒸发分馏出来的汞收集起来……”周景明四面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看到了一堆河沙。
那是之前做砂浆剩下的，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废料，其实里面富含二氧化硅，是制作玻璃的原材料！
制作玻璃的方法听起来很简单，只要在窑炉里烧灼河沙，直到融化，就可以获得玻璃。
但是在古代，玻璃确实非常罕见、珍贵的宝物，这其实与玻璃制取所需要的温度极高有关。
硅石的熔点比铁还高，如果能制玻璃，就说明这个文明早就能制铁了。
对于古代人来说，费尽心思把炉温提高到一个新层级，却只制作出一种易碎、不隔热的材料，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实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玻璃都是作为上层赏玩的贡品存在的。
周景明看向佟九，有了佟九和窑炉，炉温上的技术壁垒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
他大致向佟九描述了一番，他需要把火焰温度升到比铁还高的程度，直到把这些河砂烧化。
河砂一开始会冒泡泡，等到泡泡消失，剩下的液体就是他们需要的制玻璃原料了。
但是这时候还没完，周景明需要佟九烧化河砂之后，对产生的液体进行塑形。
就像佟九塑造乌金枪|管和精密的零件时那样，周景明需要他往液体内注入气，直到液体膨胀成一个圆柱形。
这是吹玻璃的一个环节，但这里没有人具备吹玻璃的技术，如果吹破了，或者形状不合适，那就功亏一篑。
“你能做到吗？”周景明描述完整个过程后，有些担心地看向佟九，他说完都觉得很复杂，吹玻璃那个要求也不知道佟九能不能理解。
“可以试试。”佟九沉声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心下踏实了不少：“如果需要灵石，就跟我说。”
“嗯。”佟九的目光转向窑炉，他抬起手，窑炉里的火光颜色也随之变化，“你先忙你的。”
周景明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急剧升高，说两句话的功夫，他脸上的皮肤就被窑炉里吹出的热风燎得发烫。
周景明离开窑炉，回到院子里。
玻璃瓶还没做好，他现在没法蒸馏取汞，只能先等着。
难得清闲下来，周景明把腌肉拿出来，招待干完活的相福和相樾。
“谢谢仙人！”“谢谢尊者！”
相福和相樾在周景明的监督下，把手用肥皂洗了，一人抱着一个腌肉缸，美美地吃起来。
周景明撑着下巴看他们吃肉，心里想着，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两个帮手，也不知道还能帮他干多久的活，如果相辰一定要他们回去的话，他也不能强留他们。
对了，相辰去哪儿了？
周景明忽然想起从刚才起就没看见相辰，他们吵完架之后，相辰就不见了，而他一直沉迷干活，根本没发现！
“你们三太子去哪儿了？”周景明问两个魔人。
相福和相樾对视一眼，继续埋下头吃肉。
周景明瞅着他俩，看来这两个家伙是知道相辰去哪儿了的。
既然他们知道，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说明相辰没生气，没有不管不顾地跑回相天居去。
在周景明的印象里，相辰也不是那种幼稚冲动的人，不会做不计后果的事。
晚些时候，相辰回来了。
他拖着斑斑血迹，身上那条青蓝色的新衣服都染得看不出本色，出现在院门前。
在他身后，是堆成一座小山的猎物。
相福和相樾立刻跑到门口去，对着相辰捕猎的成果大声赞叹，生怕院子里有人听不见。
周景明从蒸馏器的冷凝管前抬起头，他一手握着佟九按照他的要求制成的玻璃瓶，接在冷凝管下方，收取分馏出来的银白色液体金属。
他的目光和相辰在空中相遇，相辰正用袖子抹脸，不过，很不幸，袖子上的血也蹭到脸上，白净的脸庞抹得像刚进过晚餐的吸血鬼。
相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过脸，告诉相福把猎物抬到院子里，今天打猪妖都特别肥，肚子上全是厚厚的脂肪。
“我听说做硫磺皂需要脂肪，如果可以用的话，就拿去用吧。”相辰对着相福和相樾说话，那意思却是给周景明听的，“我去河边洗个澡，等会儿回来。”
周景明看着肥得流油的猪妖，不用剖开，都知道那皮下脂肪有多厚。
让他有些无奈的是，其实他不打算做硫磺皂了。
这次弄来的都是炎髓花粉，上好的火|药材料，他要全部做成硫磺，和硝石混在一起，作为武器储备放在随身空间里。
硫磺皂那种东西，是周景明用来换劳动力的，现在劳动力都要回赤月城了，他拿着硫磺皂也换不到，做再多没意思。
“你们拿去做吃的吧。”周景明对相福和相樾说，“我用不上。”
相福和相樾本来笑容满满地过来，听到周景明这话，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仙人尊者还在生三太子的气吗？”相樾小心翼翼地问。
“尊者，其实我们三太子待你是真的很好了，如果是我们说出那种胆大包天的话，三太子肯定会抽死我们，可是他连冲尊者大声都不舍得。”相福直言道。
“我没有生气啊。”周景明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我只是不打算做硫磺皂了，我这里还积压着几块呢，你们手里的一时半会也用不完，不缺的产品就没必要生产啊。”
两人准备的台词被堵了回去，周景明不需要做硫磺皂了，拿着脂肪也没用，可惜三太子忙活了一天打来给周景明道歉的礼物，就这样被退了回来。
夜幕降临后，周景明回到地下室看过植株，拿起装着汞的瓶子，对着光看。
现在他有了水银，也有了佟九按照他的要求做出来的真空管，可是问题来了，他该怎么把水银注入到真空管再密封上呢？
周景明有些头痛地想着。
正在这时，暗门响了一下。
周景明把装着水银的瓶子放在培植台上，转过头，看见相辰正站在台阶上。
他刚在河里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穿着周景明借给他的那件随从的衣服。
“景明，你在忙么？”相辰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周景明举起手中的水银瓶子和一只真空管：“是啊，我在想，怎么把这里面的水银注入到这个管子里。”
相辰看见水银瓶子，微微睁大眼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剔透的器皿，里面的东西竟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就像喜欢搜集奇珍异宝的二太子府库里的水晶皿，等等，那里面流动的银子又是什么？
“你说，这是水银？”相辰盯着周景明手里的水银瓶子，好奇地问道，像水一样流动的银子，这个名字很贴切。
“不错，它叫水银，也叫汞，很容易挥发。”周景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接着问相辰，“你有什么事吗？”
相辰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玻璃瓶里的水银：“我想我可以试试，你要把这种银色的东西，放进这支透明的管子里？”
周景明意外地侧过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相辰：“你有办法？”
“我可以控制气流。”相辰说道，“如果这支管子有开口的地方，哪怕只有牛毛那么细的孔，我就能把水银压进去，再把气抽出来。”
周景明震惊，人肉压强计竟在我身边。
“太好了！明天我就找佟九做一个有开口的玻璃管。”周景明喜道。
一个大问题解决了，他的温度计就差标刻度了。
看到周景明开心的样子，相辰也松开了眉宇，刚才进来之前，相福向他汇报过，他忙活了一天打的猪妖都没派上用场，相辰听到这消息，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至于相福解释的那些理由，他都没听进去。
“景明，你想要在哪里建设营地，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强迫你。”相辰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就是非常好的解开心结的时机，“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相福和相樾留下来帮忙。”
周景明精神一振：“我当然想的。”
相辰展颜笑道：“其实我也很想看看，永夜之后，来年春天，这里的植物能不能开花结果。”
“那可不好说，”周景明用手摸了摸绿油油的叶片，“我也没什么经验，选的这些植物，不一定长出来什么难吃的东西。”
“建设长期营地，种地，都不是一下子可以成功的事，”相辰顿了顿，“至少这个永夜，我们族人还是得在相天居过，不管景明怎么想，我想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周景明看着相辰，等他说下去。
“景明建造的房屋，围墙，我都看到了，是我们部族达不到的水平，现在大太子的人盯着我们找茬，在我向尊主大人禀明情况之前，我想先建一道围墙，把相天居保护起来。”相辰陈恳地说道，“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扛过这个永夜，来年我们出发寻找新生计的时候，也能心里踏实一些。”
周景明知道相辰主意很正，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不答应，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好啊，我可以提供技术，不过所有原材料、劳动力，都要你们自己出。”周景明说道。
“这是自然。”相辰喜道。
“佟九、相樾、相福，要留在这里，刻漏每天都要重新换水，进入永夜之后，地下室也需要烧火保温，那些晶石过一段时间就要更换，所以营地不能没人。”周景明继续道。
“这也可以。”相辰点头。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们的合作就没法进行。”
相辰连忙问：“是什么？”
周景明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注视着相辰：“我不会和你成亲的，也不想做什么三太子妃，如果你想和我合作的话，就得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
相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望着周景明，半晌没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