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三司会审

李斯、范增面红耳赤的走出英烈祠,二人皆有被喷的睁不开眼的垂头丧气感。

连累范公与老夫一同受训……

李斯臊眉耷眼的讪笑着向范增揖手:愧煞老夫矣!

话是如此说。

但事实上,他心头其实挺幸灾乐祸的。

他早就料到了,来找大王说这件事,大概率讨不了好。

会被骂的狗血淋头,他真一点不意外,不挨骂他才意外。

但能将范增也一并拖下水、一起挨骂,就很舒坦……

萝卜大家一起吃。

凭什么大棒我李斯一人挨?

范增一脸吃了苍蝇屎般的憋屈感,瓮声瓮气的说:李公,下回再有这种事,您能否提前与我通个气?

李斯意外的看着他: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范公国士无双,堪当百官楷模矣!

范增用看傻子一样的鄙夷眼神看着他:你想到哪里去了?老夫是要提前避开你,回回遇上你都没好事,跟着你做事,三天挨九顿……

他容易吗?

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么个机会,陪着大王一起参拜英烈祠,联络一下君臣之情。

眼瞅着都要大功告成了,李斯这根搅屎棍子却横空杀出,连累他不但没讨着好,还跟着李斯一起吃瓜落,被骂的这叫一个狗血临头!

他招谁惹谁了?

李斯:……

范增一挥大袖,一步越过李斯就要快步离去。

李斯却一把抓住他的大袖:范公慢行,老夫还有话说!

范增哪里肯听,急声道:老夫与你这老匹夫无话可说,放手!

李斯:那尚书令与吏部尚书之间的公务来往,范尚书要不要听!

范增只得放慢脚步,无能狂怒道:老夫前世是作了什么孽,今生才与你这老匹夫同朝为官!

李斯破罐子破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乐呵呵说道:老夫能有今日,全赖范公与诸位同僚鼎立相协!

范增作势欲走:你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有老夫就先走了!

李斯不慌不忙的一捋清须,老神在在的吐出四个字来:三司会审!

范增迈出去的脚步一顿,不着痕迹的的慢慢收了回来:哪三司?

李斯:吏部、刑部、兵部,三司会审!

范增皱了皱眉头,很快就展眉一笑,揖手道:高还是李公高啊,老夫就一直对大王说,李公乃乱世之肱骨、治世之能臣!

所谓的三司会审。

从表面上看:吏部对内、刑部对外,兵部派兵协同。

从内里来看:吏部归儒家、刑部归法家、兵部归大王。

从长远看:此乃最快的竖立三省六部制威严,宣传三省六部制架构的宣传渠道!

从眼前看:还有什么是比三司会审,更能将公审大会闹到九州皆知、天下风雨呢?

前脚还在大王面前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后脚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既能平衡朝中方方面面利益、又能多管齐下更好的完成大王所布置的任务的高明计划!

难怪这老混蛋大棒没少吃、位子却越吃越高,圣眷也有增无减!

他这狗脑子,是真好使啊!

而且鬼老灵、人老精,趋吉避凶的本能堪称一绝。

回回都是表忠心胸膛拍得砰砰响,办起事来时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范增清清白白的衣裳,他当然也不愿意来趟这滩混水。

但无论是他也好、还是李斯也好

无论他们平日里如何油滑、如何惫懒。

真该他们做的事,他们从来不会往外推。

有条件要做,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做,实在没办法坑蒙拐骗也要先顾着大局……

这是他们做事的原则,也是他们能得陈胜信任,能在大汉朝中得任高位的根本原因!

……

哪里哪里!

李斯笑容满面的回礼:老夫能有今日,全赖范公与诸位同僚鼎立相协!

一模一样的小词儿,就像是在对范增说:小样儿,爷还拿捏不了你是吧?

范增心头一转,笑容依旧的说道:这是自然,是要李公肯站出来挑大梁,我老范必然第一个站出来,带头支持李公的工作!

哎,老夫也想多为大王尽忠、为我大汉尽力。

李斯一脸无奈的摇头道:奈何此事大王已点了陈局长为将,咱们这些老家伙,总不能老不为尊的去与后生崽们争功罢?

想捧杀乃公?

乃公捧杀他人的时候,你范增还在九江替人看坟!

见这老混蛋如同滑溜的泥鳅一般,死活不上当,范增又陷入了无能狂怒当中:陈局长上台指挥全局,三司各司其责……李公置大王金口玉言于何地?

大王刚刚才命你协助此事,你敢转头就撂挑子?你眼里还有大王吗?

范公何出此言?

李斯诧异的看着他:我尚书省担纲的本就是承上启下、居中调度之职,老夫何来推脱之意?

范增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两个老家伙大眼瞪小眼的怒目而视片刻,齐齐哼,你争我夺的往那厢停靠在马道旁的诸多马车行去。

……

此后一连三日。

李斯每日在权衡殿中召集吏部、刑部、兵部,以及特战局、御史台等等部门的主事官吏,齐聚一堂商议公审大会的种种细则。

每日都会从天明,一直商议到月上树梢,连吃喝拉撒都在权衡殿内……

公审大会之事,就在他们的讨论当中,慢慢的从陈胜原定的特战局担纲,各衙门协助,必要时才请当地驻军配合武力镇压的斩首样快准狠行动……

变成了以特战局为首、由三司共同派遣人员,组建微形审判衙门,深入村镇一级驻点的拉网式的斩尽杀绝行动!

虽然他们更改了陈胜最开始定下的计划。

但陈胜却很欣喜于他们能够主动发动主观能动性,不是想着怎么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而是想着怎样才能将他所交代的任务做好。

于是乎,在第一天李斯将他们商讨会议的会议纪要连夜送入长宁宫,请他审阅之后。

他第二日就将蒙毅派到了权衡殿代表他参会……

三日后,公审大会方案拟定成型,大批快马奔出金陵、大批信鸽飞向各地。

战火才刚刚尘埃落定的九州,就在这些快马与信鸽当中,再一次动荡起来。

全九州都没想到。

大汉一统九州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大肆论功行赏,而是全九州的清算旧账!

……

洛邑。

红衣军营寨。

季布匆匆跨入帅帐,抱拳行礼道:末将季布,拜见上将军!

都与你说了好多次了!

帅帐上方,蒙恬身着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书案后方奋笔疾书,闻声头也不抬的回道:可以称呼某家为大人、也可以称呼某家为将军,就是不能再称呼我为上将军,你小子莫要害某家!

今日

的他,长发用一根玉簪整整齐齐束在头顶上,气息平静和气、雍容大度,像靠笔杆子吃饭的文官,多过于像沙场征战的统兵大将。

季布起身,不好意思的笑道:末……追随将军多年,有些习惯了!

这个习惯以后要改!

蒙恬轻笑道:听说朝中的御史台,专司监察文武百官、风闻奏报,某家虽不惧他们到大王哪里嚼某家的舌根子,但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布闻言,也跟着轻笑了一声……说他们红衣军出身的将领有反心,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日前,蒙恬已经接到金陵发来的公文,他将卸任红衣军第一军军长以及红衣军军团长的职务,升任第一任兵部尚书。

红衣军第一军军长的职务,将由吴广接任。

至于红衣军军团长的职务,以后将和四征、四镇、四平、四安这四等将号一样,成为战时临设,各支主力部队的常设最高统兵大将就为军长。

包括李信、王贲、宋义等等将领,都将陆陆续续的卸任当前的军职,回京入兵部供职……

看看这个。

蒙恬笑着从案头上拿起一份公文,递给季布。

季布上前,双手接过公文,打开细细浏览,而后便失声道:西北地区审判长?

蒙恬搁下毛笔,笑道:吃惊吧?

是有点……

季布沉吟了片刻,正色道:不过仔细想想,这的确像是大王做的事!

不错!

蒙恬赞赏的颔首道:不愧是大王的近侍统领出身,觉悟就是比某家高,某家接到这份公文,可是左思右想了许久,才领悟了大王的真意!

季布想了想,说道:这是将军追随大王迟了些……说起来,当年我初追随大王之时,曾有幸见识过一件事,至今记忆深刻!

蒙恬:哦?说来听听。

季布说道:当年陈郡大旱绝粮,大批流民涌入陈县祈活,适时大王令县中官吏于城门施粥赈济流民,却有那狗胆包天的小吏,不但敢克扣大王费劲心力筹措来的救济粮,还敢仗着一身狗皮,在粥棚之中欺压老弱流民至死……此事恰巧被回城的大王撞见!

蒙恬听得入了神:然后呢?

季布轻笑了一声:大王当着众多流民的面,活烹了那狗东西!适时李相爷闻讯赶来,力劝大王放那狗东西一马,以维护官吏牧民之脸面,都被大王当众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哦,我想起来了,此事就在大王出城为红衣军授旗建军的那一日!

干干巴巴,没有任何承转起伏的描述。

蒙恬却听得莫名的震撼,好一会才由衷的赞叹道: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啊!

他服气,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的服气!

人在微末之时,能够感知到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平民百姓的痛苦,这不稀奇。

感同身受嘛,谁都会有!

可处在大王今时今日的位置上,山河在他脚下、社稷在他手中,天下莫不以他为尊、千百年后还会有人高声称颂他名……

身处这样的高位,还能正视那些卑微如蝼蚁、力弱似浮萍的平民百姓,还能将他们的境遇、他们的苦楚,当作一件大事来对待。

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都足以称之为圣人!

那西北三州的公审大会,某家可就要仰仗季将军与众弟兄,鼎立相助了!

蒙恬郑重其事的向季布揖手。

从官面来说,他在卸任红衣军军团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指挥季布所属的红二军的权力。

将军见外了!

季布亦郑重的抱拳还礼道:此事我红衣军,当仁不让!

正事结束之后,二人分作帅帐闲聊。

季布:将军,平西军那边,回话了吗?

他口中的平西军,指的便是由前姬周禁军改编过来的大汉屯田军团,又因王贲受领大汉平西将军,所以各汉军部队都习惯性的称呼这支部队为平西军。

在大汉北伐之战中,这支大军虽然一直都是作为威慑军力而存在,并未投入到任何战场担纲作战任务,但北伐之战中多有调动这支兵马配合主力军团进行围堵或恐吓敌军。

可就是那几次调动,就暴露出了这支兵马行动迟缓、兵将松散等等问题……

雍州之战结束之后,红衣军主力第一时间退守洛邑,既有镇压九州腹部,四面支援之意,也有防备平西军之意。

蒙恬迟迟未动身返回京师,就是在做整编平西军的工作。

还是那副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里来的死样子!

一说起此事来,蒙恬也是很是郁闷:要说反吧,看他们这意思,又没那个胆子,可要说令行禁止吧,他们连宋义的建设军团都比不上!

季布试探道:要不,我派两个师过去试探试探?

蒙恬沉吟了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大王的意思,还是尽量安抚、整编,能不动兵戈,就不用动兵戈……估摸着,他们也只是心头那口气顺不下去,左右为难而已!

他们还顺不下去?

季布嗤笑道:当初若不是他们降得太快,他们都已成我们袍泽弟兄的战功了,他们还顺不下去?

蒙恬装模作样的啧了一声,轻笑道: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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