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村支书张石竹正在自家灶房里擀面条，做面条用的是杂粮面，由小麦、玉米、黄豆、高粱加工而成。张石竹喜欢吃杂粮面做的面条，吃起来不腻、有嚼头、越嚼越香。他光着膀子，脖子上披一条毛巾，正咣啷咣啷地在面板上起劲地擀面条呢，乡里的纪检书记孙达年驾驶着一辆桑塔纳进了张石竹的家。孙书记身体魁肥，上身穿一件藏青色的鄂鱼牌体恤衫，留一背头，额头大而油亮，看上去颇有些首长派头，与庄户人的土眉土眼迥然不同。
张石竹跟孙达年都曾经当过兵，孙达年的文化程度高一些，分配在汽车连开车；张石竹文化低，分在了勤务连。两个人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张石竹说话容易激动，讲起话来土而吧叽的；而孙达年肚里的墨水多，讲起话来头头是道，这点上他们没法相提并论。当时虽说两人不在同一个连队，但由于是老乡关系，有空就经常聚一聚，小酌几杯，两人说话也比较投机。退伍后两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村里，说来也巧，两人又都被选为各自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断不了隔三岔五聚一聚。有一年，上级来孙达年村挑选一名乡干部，由大队部和革委会来推荐选拔。当时孙达年正在队里召开着干部会，他得到消息后，当着大家的面毛遂自荐:今天正好是干部会，趁着干部成员都在，乡里给咱们村下了一个干部名额，现在你们抓紧商议商议，看我当乡干部够不够条件？要是谁觉得我哪方面还不够条件，可以当面提出来，我也好知错就改；要是大伙儿没有意见的话，今晚去我家一块儿去喝酒怎么样？大伙儿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他哪里不够条件，他不合适。就这样，通过当场拍板，他把推荐指标拿到了手，摇身一变成为公社的一名正式干部。而今，孙达年已经爬上了乡纪检书记位子，掌管着全乡各个村的支部书记和党建工作。
这一对老朋友见面，也不说过多的客气话，而是用手相互拍打着对方的肩，张石竹喊他老孙头，他叫张石竹小土蛋。这次张石竹手上沾满了面，腾不出手来打闹，就笑着就跟老孙要好烟抽。老孙摸出一包扔给他:“熊老李，当着支书舍不得买烟抽，留着那么多钱干啥？”
“一个鸡腚眼子大的破村，能有啥油水捞？不比你这在乡里当大干部的，靠着大树好乘凉。”
“现在当官的都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咋说你也是一把手，谁不知道现在都是一把手说了算？”
张石竹哈哈地笑起来，问:“来有事？”
“屁事没有，闷了就想找你玩不行啊？”
“那好哇。等会儿我把面条煮好了，就先让你尝尝这手擀面，这可都是杂粮面做的。”
“你还别说，我真是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杂粮面啦，等会儿可得好好解解馋。”
张石竹一边擀面一边解释:“每次做面条都是我自己和面自己擀，熊老婆擀得面条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劲道。”然后他又转了话题，问道:“老孙你说来找我玩，今天想怎么个玩法？是喝一壶（酒）还是杀一盘（象棋）？我奉陪到底。”
“随你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