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的话被闻钊一句请吃饭给堵了回去，夏歧转念一想，这种事饭桌上或许会好说一点，要不也顺水推舟应下吧。
饭就这么约上了。
如闻钊所说，宝翠楼今天确实不怎么忙，刚十二点整，闻钊就勾着车钥匙来到了化妆室门口。
彼时，郭睿正翘着兰花指问夏歧关于本月底季度总结会上化妆组由他俩谁上去发言更合适，夏歧想也不想的答：“你。”
郭睿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夏晗虽然在个人业绩上独树一帜，但团队协作能力却很一般，回回一组的总业绩都要差二组一点儿，但因为夏晗的个人能力突出，所以即便团队略逊一点，老板也不会多加苛责。
即便是这样，团队上的略胜一筹也还是让郭睿得意了好久，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业绩比拼也一样。
郭睿自然不想放过在总结会上出风头的机会，何况这次面对的还是新老板，他更得把握住机会。
不过，夏晗在宝翠楼的资历比他老，就算他有这个心，也得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一问夏晗的意见。
听到对方这个回答的时候，郭睿着实愣了一下，要知道，以往夏晗可是从没让过他的。
“你确定？”他不确定的问。
“确定。”夏歧点头，心说这种事他一个冒牌货上去逞什么能，当然是能避则避了。
郭睿却觉得对方态度蹊跷，皱着眉一脸不解，“你为什么要让我上台？你不怕我抢你风头？”
“不怕。”夏歧实话实说。
谁知这话却惹毛了郭睿，他拧着眉毛一脸凶相的指着夏歧，尖着嗓子质问：“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们都是组长！我们是平级！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夏歧：“……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医生。”
“什么？”郭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夏歧点点脑壳，“看看脑子。”
郭睿反应还算快，吼道：“你骂我脑子有病？”吼完似乎还觉得气不顺，指着夏歧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道，“咱们走着瞧。”
夏歧无语得想翻白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并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对什么季度发言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郭睿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哈了好几声，顿时引得好几个化妆师看过来。
郭睿越说越来劲，指着夏歧道：“你不感兴趣还一直霸着不让别人上台？当婊/子就别想着立牌坊！”
夏歧脸色一沉，微眯的双眸似能射出冰棱角子，“你再说一遍！”
郭睿似有些被他冰冷的神情给唬住了，一时竟噤了声，好几秒后才急赤白脸地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回你为什么愿意让出来了？”
闻钊本打算进去叫人，结果脚还没跨进去便见那俩人起了争执，他略一犹豫，干脆倚着门框看起了戏。
夏歧不欲与郭睿争执，可这人一副你今儿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事儿就没完的嘴脸实在欠揍，但夏歧又不能真的上手揍。
正为难呢，眼角不经意的瞥见正倚着门框看戏的闻钊，夏歧福至心灵，拿起手机站起来，冲郭睿道：“没那么多阴谋诡计，我就是没空。”
“没空？”郭睿懵了，身后几双看戏的眼睛也跟着懵了。
夏歧没再搭理他，拿着手机几步就走到了门口，看闻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夏歧没好气的皱了皱眉。员工都起内讧了，这老板还有闲情逸致看戏，这人可真够心大的。
“看挺久了吧？”夏歧原本是想说‘等挺久了吧’，结果嘴比脑子快，直接把心声给蹦了出来，倒让他自己先尴尬上了。
“也没多久。”闻钊转着车钥匙，笑道，“姐姐不是要跟我收门票吧？”
言外之意说他们堪比动物员耍猴儿的呗，夏歧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把闻钊骂了不下十遍，但想到一会儿要提离职的事，又忍着少骂了两遍。
出了楼闻钊便领着夏歧往停车场走，夏歧跟着走了几步问：“还用开车？”
天誉牌坊本身就是个旅游景点，这边除了卖当地特产和一些民俗小玩意儿外，最多的就是吃的了。
夏歧原本打算就楼下随便找家店应付了，不过眼下看闻钊这架式，似乎完全没有在此地应付的打算。
“这地方能有什么吃的。”闻钊绅士的替他拉开副驾的车门，说：“也就诓诓外地游客。”
夏歧想说一会儿还得接着上班还是别走太远吧，不过想到他是跟老板出来的，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毕竟个是冒牌货，这段时间上班的工资他都不一定拿得到呢，少上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不过，想到请客的是自己，为着兜儿里的毛爷爷着想，夏歧还是忍不住问道：“去吃什么？”
闻钊发动车子，单手把着方向盘将车从车位里倒出去，“鹤鸣路开了家新菜馆，听说味道一绝。”
夏歧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并不知道鹤鸣路在哪儿。
车子拐出停车场，闻钊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故意挑起眉问：“姐姐不会是舍不得吧掏腰包吧？”
听这意思，这家菜馆估计的均价估计不会便宜到哪儿去。夏歧还真舍不得，不过如果吃顿饭能让他顺利辞职的话，也不是不值。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夏歧想，有舍才有得。
“哪能啊。”夏歧皮笑肉不笑地道，“请老板吃饭是我的荣幸。”
“下班时间就别老板老板的了。”闻钊啧了声，“姐姐叫我小闻就行。”
职场中，老板叫你不要跟他客气，那他就是在假客气，你要真不客气了，指不定哪天他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夏歧只是性子冷淡了点，并不是对人□□故一概不知，他呵呵笑着没接腔。一路沉默，好在闻钊说的鹤鸣路离天誉牌坊并不是很远，车开了大约一刻钟就到地方了。
这会儿正好赶上饭点儿，闻钊把车开出去老远才卡进一个车位，两人下了车往回走了大约一百多米，闻钊领着夏歧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湘菜馆。
一进店，夏歧便闻到一股呛鼻的辣味，大厅内人声鼎沸，刚点完菜的服务员见他们进门，笑眯眯的迎上来招呼。
“有包间吗？”夏歧问。
“包间坐满了。”服务员一脸抱歉，“这会儿只有大厅还有两个空桌了。”
“那就大厅吧。”闻钊说，“人多，热闹。”
“好嘞。”服务员笑着在前面带路，“请两位跟我来。”
“生意不错。”闻钊跟在服务员身后，冷不丁回过头冲夏歧道，“味道应该也不错。”
夏歧敷衍地点点头，早知道闻钊要来的是湘菜馆，他一开始就该坚持在宝翠楼附近随便吃点。
服务员说的两个空桌，一个离后厨没几步路，一个离厕所没几步路，坐哪桌自然不用选了，压根儿没得选。
闻钊面不改色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已经扭头跟服务员点上菜了。
夏歧拧着眉，菜着张脸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目光复杂的往闻钊脸上扫了两眼，心说宝翠楼一天的流水进账也不少了，好歹也是一个戏楼的大老板，来这种地方吃饭连个桌位都不挑，是不是有点儿太接地气了？
“姐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思忖间，闻钊突然扭头看过来，问。
“没有。”夏歧摸过茶杯，一边倒茶一边说，“你点吧，说好我请客的。”
“行吧。”闻钊说完冲服务员道，“把你们店的推荐菜都上了吧。”
“口味呢？”服务员问，“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不等夏歧开口，闻钊便自顾道，“正常做吧。”
“好的。”服务员笑眯眯地道，“大约十分钟后开始上菜，这边是店里备的一些小菜和小吃，二位可以尝尝。”
“听说以前化妆组的季度发言代表都是你。”待服务离开后，闻钊开口道，“这次姐姐怎么不上了？”
这人果然把他和郭睿的争执都听见了，夏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把手边另一杯茶推过去，斟酌后一番后开口，“总得给别人些机会，何况我们一组业绩本来就不如二组，这个发言代表理应由二组组长来做。”
“团队业绩固然重要，个人业绩才是重点，照片的选量和转介绍这块儿的业绩都捏在化妆师手里，化妆师本来就是个单打独斗的职业。”
闻钊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夏歧知道他的意思。化妆师们虽然被分成了两个组，但都是一对一服务，老板要看的并不是整个组的业绩，而是个人业绩，谁更突出，谁就更有能力。
夏晗的个人业绩一直稳居两个组的榜首，这是她能成为季度发言代表的原因。当然，这也是同事们虽然都很讨厌她，但私下又对她各种羡慕嫉妒的原因。
“反正都要走了，”夏歧耸耸肩，似乎对此并无所谓，“还在乎那些虚名干嘛。”
闻钊似早料到他会这么答，神情上半点意外也无，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舌尖和口腔内壁瞬间沾染了涩，非常次的红茶。
闻钊将茶杯搁到一边，问：“这么着急？”
从第一次在办公室夏歧递出辞呈的时候，闻钊也问过这个问题，夏歧当时的答案是很急。
夏歧略一思索，既然话题已经拐到了正题上，那他也没必要绕弯子了，点点头，“挺急的。”
“急着回去跟男朋友结婚？”闻钊又问。
夏歧一口茶水差点儿呛喉咙里，怔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先前为了辞职而想的说辞，见闻钊再次提起，夏歧只得咬咬牙应下，“是的。”
闻钊单手撑在桌上，手背支着下巴，半晌没吱声。
夏歧自发的将这沉默理解为不同意，正打算直接道出愿意赔付合同违约金时，闻钊却又开口了。
“理解。”闻钊说，“婚姻大事嘛，自然是头等大事。”
夏歧眨眨眼，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想起那次在办公室，自己拿出这套说辞出来，希望能说服对方批准离职时，这人是怎么说的？
我以为你是事业型女人。
这会儿婚姻大事就是头等大事了？
夏歧心里啧了声，心说这人心的变化还真快，不过他又有点高兴，这是不是代表闻钊答应了？
可闻钊说得模棱两可，他又不太确定了。
略一思量，夏歧问：“你是答应了？”
说话间服务员领着传菜生开始上菜，剁椒鱼头……辣子鸡……血鸭……这一道道，红得扎眼，夏歧光看着就已经觉得舌尖开始发痛了。
“不着急。”待服务生把菜都上全了，闻钊递过去一双筷子，“先吃饭。”
夏歧一点味口都没有，他咽了咽口水，“我急。”
闻钊一怔，爽快道，“行，等明天过了我就让人事给你办离职手续。”
夏歧眼睛都亮了，“违约金呢？赔多少？”
“不用赔。”闻钊给他碗里夹了块红灿灿的鱼肉，笑道，“谈钱多伤感情。”
夏歧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这顿饭请得值，早知道吃顿饭闻钊就能变得这么爽快，他当初就该早点行动，说不定这职早就离了。
见对方端着碗半晌没动筷，闻钊关切道：“姐姐怎么不吃？菜不合口味？”
夏歧讪笑着摇摇头，一咬牙一闭眼，将裹着辣椒的鱼肉塞进了嘴里，上下牙敷衍的打了个招呼就直接给咽了下去。
又辣又呛又噎得难受，夏歧着急忙慌去抓水杯，一杯灌完也没见解掉什么辣，正打算去摸旁边的茶壶，一只手伸到眼前，手上握着大半杯茶水。
夏歧没多想，道了声谢接过来仰头给灌了下去，两杯茶水下肚，舌尖和喉咙口的辣意稍微淡了一些。
“姐姐不能吃辣？”闻钊证据关切。
不用回答，夏歧的反应就已经是很好的答案了。
闻钊问完却又自顾道，“怎么跟我了解到的不一样呢。”
夏歧“嘶”了声，拎着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刚送到嘴边，就听对面那人道，“我可是听说姐姐很能吃辣的。”
夏歧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脑内警铃大作，夏晗吃辣这点他是知道的，只是不太知道能吃辣的程度，何况刚才那菜是作为老板的闻钊给夹的，他骑虎难下，就算是装样子也得吃一口。
只可惜他没想到这一口能辣成这样，以至于他短暂的将夏晗的人设抛到了脑后。
正当夏歧不知该怎么将这个“误会”给圆过去时，又听闻钊自顾道，“看来资料的水分太重，不可全信。”
夏歧讪笑着点头，“是啊。”说完将杯口送到唇边，刚张开嘴准备喝，又听对面那人道，“姐姐，你喝的是我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