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行商

雨水来了,就有了山货,有了山货,也就来了行商。

大夏的生意人分两种,行者为商,坐而为贾,最早的时候商贾之分并不十分清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利润极高的商品,但穷乡僻壤完全没有销路,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销路不愁,但利润本就不高还因运输不易被摊得极薄,更兼马贼为患,如若遇上往往便是血本无归、不死不休的局面,久而久之,坐贾行商就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坐贾瞧不上行商那点蝇头小利,干脆就在城内专心经营,所以大夏国巨富豪门大多为坐贾;而行商却觉得坐贾成日做着一些尔虞我诈的勾当,实在是奸诈有余而少了血性义气。

行商行走江湖难免碰上三灾九难,有道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天下的生意哪有被一家做去的道理,所以彼此都愿意抱团帮携。坐贾重利而独,行商重义而群,便是说的这么个道理。

虽说行商重义,但也各有势力范围,高阳城辖内有两家,一个是城西张家,一个是城北黄家,多年经营,乡邻大多认得。

行商中穿州过省的也不是没有,北漠荒原中的冰凌花,西极之森中的药王参之类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物品,若倒去东海或者南蛮,那都是有市无价的重宝,自然少不了要穿州过省。

不过能够做到穿州过省的行商已不输巨富豪门,只是到了各城地界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得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请当地行商做个“引路人”,也算是拜了码头,免得双方因为利益起了龃龉。

引路人并无实际事务,主要是帮忙打点当地各项关系,所以对“引路人”这一存在官府也一致保持了沉默,其中的猫腻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姚驰宇指着从门前经过的马匹和车辆向孙书敏解释:“行商的实力主要看骡马规模,高阳城张、黄两家,张家实力稍强,但行走乡里买卖货品绝不会超过两辆马车。而这一队行商光马车就有八辆,还没算伙计们身下的坐骑,可见不是普通行商。不过从记事起,青峰村就没来过这么大的商队,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对行商这么了解?”孙书敏不由得疑惑,在他看来,姚驰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在看不出他居然对行商如此了解。

“我们猎户和行商的交往最多,兽皮、药材还有各种山货,都是通过他们进行交易的啊。”姚驰宇得意一笑道:“这个是我专业啊。”

孙书敏和姚驰宇年纪相仿,成日厮混,都不是拿着端着的人,早就没了最初的拘谨,现在姚驰宇还时不时用从孙书敏那里学来的新词打趣一番。

更何况孙书敏本就对神明一事不以为意,最怕见人又跪又拜,弄得浑身不自在,见姚驰宇这样,自然也乐得轻松自在。

说话间,马队已经缓缓停在了“两间客栈”门口,肥胖的老板和他老婆早就恭恭敬敬的候在了门前。这可是大生意,这样的主,伺候好了,随便抖落点零碎,在这穷乡僻壤,恐怕都能顶半年收入。

领头的汉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和客栈老板说了几句什么,老板频频点头,末了低眉顺眼的接过那汉子手中的缰绳,牵着马带着一众随从,从侧门进了后院。

老板娘则拿了一个矮凳,放在其中装饰最华丽的马车旁,帘子缓缓掀开,孙书敏见到了一双明若星辰的眸,玄色的面纱下,白皙的面庞若隐若现,长发简单的一挽,斜斜的插着一支刻有繁复花纹的金步摇,上面缀着三颗火红的宝石随风摇曳。

她微微弯腰向前一探身,脖颈下便露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肤,无意中将手往胸前一挡,似有万种风情便都在那手中了。

“我闻到了青草的味道。”姚驰宇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

孙书敏正暗赞好美的时候,听得这话顿时就震惊了,感情锻炼身体还能提高文学素养?!

姚驰宇完全没留意孙书敏的表情,自顾说道:“应该是他们从高阳城过来在山路上沾染的吧。”而后又颇为自得的瞄了孙书敏一眼,指了指自己鼻子,不无自傲的说:“猎人的鼻子,专业的。”

要是大学宿舍里那帮牲口,估计早就是一片美女的惊呼,和吞咽唾沫的声音,结果这货居然真的去闻青草味,还顺便赞美了自己的鼻子,孙书敏顿时觉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一个“服”字,重重的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就愣住了。

专业的,姚驰宇的鼻子是专业的,和行商打交道他也是专业的,而那天梦里的那些前锋后卫也都是专业的,孙书敏猛然觉得抓住了什么。

他定定的愣了一会儿神,忽然扭头对姚驰宇道:“我去去村长家!”也不等姚驰宇说话,便头也不回的往村长家跑去。

姚驰宇本打算跟上去,却看到这会儿客栈老板已经安置好一众随从,正冲他遥遥的招手,于是便走上前去:“高老板,有事?”

“小哥家有没有什么野味?”高老板一脸谄媚,悄悄伸拇指往马车那边晃了晃,压低了声音:“不差钱。”

“现成的就只有两只剥了皮的野兔,昨天进山打的,新鲜得很,要不我现在给你掂过来?”

“这么多人,两只野兔哪够,要不今日再去弄点?这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你要能整点好的,他们吃得嘴滑,多住上几日,不是你发财我也发财嘛。”高老板更是殷勤。

“高老板,打猎也得讲个运道,哪是想弄啥就弄啥的。更何况,上次你也和我这样说,害我进山两日,好容易弄了只黄麂回来,你却告诉我人已经走了,东西也不要了。就为那黄麂我可是放过了不少野兔和松鸡。如果那黄麂一开始就送去高阳城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结果生生砸在自己手里。”姚驰宇一脸不满。

“小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只黄麂,皮毛油光水滑的,后来你不也买了个好价钱?怎么能说砸在你手里了呢?这一单定然不让你吃亏。”高老板信誓旦旦。

姚驰宇心道,我信你个鬼,奸猾得黄鼠狼一样,怎么会有那么一个憨婆娘跟了他,装作为难的说:“如何不吃亏?”

高老板眼珠乱转,最后仿佛割肉般一脸痛苦的说道:“我先落了定钱如何?”

姚驰宇一琢磨心下了然,这人一定是先收了人家的定金,否则这会儿让他白白垫钱出来,他是断然不干的,想通这点,姚驰宇微微一笑:“怎么说?”

“十只野兔、十只松鸡的价钱做定!”

“啧啧啧,高老板好算计,那才几个钱,野兔、松鸡不过都是些寻常货色,运气好田间地头都能逮到。何况这么一队人,真要住上几日,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你莫不是诓我吧。野味越不易搞到手越贵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要真进山弄了点好东西回来,到时候你家客人一走又说不要,那些肉在我家放上几日就臭了,岂不是又要砸我手里?”

“你想怎样?”高老板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一看他那表情,姚驰宇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咬牙切齿的他见得多了,和张、黄两家谈兽皮、山货生意,到头来为了几个铜板不都要露出这副表情?早些年不懂,还道他们是真亏,饶了他们不少银子。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生意人的幌子。而今看来这老小子收了人家不少钱,否则哪会这么快露底?

心里有了主意,姚驰宇缓缓伸出三根指头:“三日之内我逮着啥你就收啥,不论你家客人还在不在,你都得统统买下来,至于卖不卖得出去,那是你的事情,至于定金一只黄麂的价钱。”

“若是三日之后,你逮来的东西还不足一只黄麂的价钱又该如何?”高老板一脸阴险。

“定金我尽数奉还,而且还赔一头黄麂给你!”这点路数,姚驰宇很懂,下了定就要交货,交不出,或是交不足是要赔给对方的。

高老板还想再谈,之前骑马那汉子却远远的高叫道:“老板,快寻些上好草料过来!”

高老板只得作罢,一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转身去了。

姚驰宇咕哝着:“奶奶的,亏大了,早知他这么爽快,应该说五日的。”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回家拎了兔子送去客栈又收了订金,才风风火火的往村长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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