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木槿水榭这种地方,赋仟翊本来就嫌弃它过于高档做作,不怎么来,如今和大皇子一同前往,更是拘谨得很。

不是她不敢招惹大皇子。实在是他手中兵权甚重,即便是皇太女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风水轮流转,谁知皇帝宝座究竟花落谁家?想想大皇子竟然毫不顾忌她未出阁少女的名声,正堂不待,非要来她别苑里转一圈,若说不是另有所图,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以什么理由去圆了他的谎。

转眼间已经进了木槿水榭最华丽的中厅,闲杂人等似乎已经被摒退,这里除了大皇子的随身侍从旁无他人。

赋仟翊觉得他如此大的阵仗就是刻意。木槿水榭本来就是舆论关注的焦点,来了这里,事情必定会被宣扬出去。想必明日她与大皇子同出入木槿水榭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她便是骑虎难下。

“你并没有静心听琴。”大皇子目视着她。深邃的眸子几乎要将她心中所想看穿。

她心不由一颤,慌忙躲避着大皇子的目光:“臣女其实并不懂得音律。”

她并非想藏拙。在这个社会,全能的人很容易引人眼球,却往往死得更快些。赋恂曾教导过她,平日里略通书画,懂些武艺已是足够,其余的偶在关键时刻展露,毋须张扬。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在大皇子面前表现得太过聪慧。

大皇子愣了愣,半晌才说:“你出身武家,精文习武已是足够,若像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富家小姐一般只会唱曲绣花就实在庸俗了。”

赋仟翊本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原则,尽量把天聊死:“臣女武艺只能算略通罢了。”

“本王从未觉得你是什么庸俗之辈。”大皇子本将目光锁在她身上,此时却刻意移开,转眼去看那弹琴的琴女,嘴上却说:“你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赋仟翊不语,她从军报国,自然和京城那些只懂得听戏唱曲投壶喝茶的小姐们不一样。

她不想和大皇子多说话,只好一笑了之,拣了果盘中的一只草莓吃。

大皇子见赋仟翊不说话,略微尴尬,只好闭上眼睛静心听琴。

大皇子的五官长得很精致,线条简约干净,皮肤细致光滑,倒看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

然而论长相他尚不如海鹰,论武艺更是没得可比,更何况,就单论心胸,这个大皇子也不怎么样。赋仟翊对他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大皇子本该专心听琴,浓密的睫毛却在微微抖动,她道:“皇子似乎也没在认真听。”

“倒是被你看穿了。”大皇子没有被她戳穿的窘迫,从容睁开眼睛。棕褐色的瞳孔中隐藏着一种令人无法知晓内涵的微弱笑意。

赋仟翊挑挑眉,心知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笑道:“臣女知道皇子想说什么,但是臣女觉得自己和皇子并不合适。”

大皇子神色忽然一淡,轻轻一笑,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开口道:“为何这么急着拒绝?”

大皇子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她和大皇子对视着,尽力向他的眼睛里看,却没有察觉出一丝除却真诚的东西,只不过或许那真诚的目光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父亲吧?

大皇子大概看出了她心中的波澜,继而说道:“如果本王有你所想的企图,本王直接拿着彩礼向你家提亲就够了,何必来问你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有收服近卫军的政治目的,大可以让玄封帝下一纸诏书,说赋家长女赋仟翊和他两情相悦,特赐彩礼,择吉日完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大皇子没有这样做。大皇子在用他的方式询问她,那大概是因为,担心强娶了她会惹恼她,她一个想不开把他弄死了,他就亏大了。

大皇子说着,转开目光去看那抚琴的琴女,语气也柔和下来:“本王知道你不能不多想,如今本王只能告诉你,本王将真心捧给你,不带任何杂质。你若不收,本王只能一直捧着。”

她强自攥住宽大的袖子:“皇子似乎不是在询问我的意思。”

“本王将真心捧给你,不带任何杂质。”也许他的这句话在任何女子面前都价值万金,然而赋仟翊此时心中却有着强烈的不安。

也许问题在下一句话中——“你若不收,本王只能一直捧着。”

大皇子许是见她久久不答话,于是说道:“本王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跟本王走一趟可好?”

退一万步讲,赋仟翊常年习武,这个养尊处优的皇亲就算想对她做什么越距的事,想必也是绝不会得逞。但是此刻她并不想去。

“皇子,臣女腿伤初愈,不宜来回奔波。”

于是赋仟翊被下人抬上了马车。大皇子如此着急,八成是听说了宣王屡次登门赋府,害怕宣王捷足先登和赋家结了亲。

皇城东南有个机械的喷泉广场,广场南面不远处是个人工湖,名为濯清湖。里面种满了嫩绿的荷叶,却没有莲花。

说到濯清湖,倒是有些奇怪。两年前,濯清湖每到盛夏都会开满粉嫩的莲花,引许多人来观赏,门庭若市。然而从前年夏天开始,湖中却再也不开荷花,只有嫩嫩的荷叶招摇过市。渐渐地被人们所冷落。

“知道这里为什么不开花了吗?”大皇子带着赋仟翊走近湖面,扯起嘴角问道。

赋仟翊不想猜,也不想多话。她多说一句,就多一丝被人抓住细节放大张扬的危险。

大皇子忽然笑得灿烂,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那湖面忽然亮了,嫩绿的荷叶间迅速伸展出花枝来,在静止的夜空下蜿蜒缠绕着,迸发出无限妖娆。花枝上很快出现紫色的花苞,缓缓绽开。绽放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挤出,不多久便布满整个水域。湖面上方弥漫出一股奇异的芳香,令人迷醉。

赋仟翊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大皇子见此绝世美景,眼中不由生出些许自豪之感:“本王花了两年的时间培育这个新品种。你说过,你喜欢紫色的花。”

紫色的花?前年布雅尔喀草原的赛马大会上,赋仟翊一不小心竟赢了段鸿羲,她曾和段鸿羲玩笑说过,她喜欢紫色的玫瑰,作为赌注,段鸿羲要想办法种出紫色的玫瑰来。当然那只是玩笑,她和段鸿羲都没有当真。

只是不知为何这话会被大皇子听去。

“本王承认这不是一见钟情,但是本王确实喜欢你……”大皇子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边,那股奇异的香味越发浓厚。

“皇子只是远远地看,怎么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子?”赋仟翊急着打断他的话,说道。

“倘若你肯信我,我愿意为你不再过问政事。”大皇子说着说着,连“本王”都不说了,直接自称“我”,不知是想拉近他们的距离,还是太过急切。

她本能地想躲开,然而腿却忽然像灌了铅一般,眼皮开始发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

一时间赋仟翊脑中闪过了千万个念头,想要逃开,然而身上却软软地用不上任何力气。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有块石头忽然重重砸在她的左脚上!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她瞬时有了一丝的清醒。她立即推开大皇子向后退开两步。深吸了几口冷气方才开口道:“臣女实在欣赏不来大皇子的风雅,今晚不早了,请许臣女先告退。”

大皇子的笑容有些凝结,却也不挽留,很快说道:“本王着人送你回去?” m..coma

“大皇子身边的人武艺未必比臣女强,还是算了吧。”

大皇子只是为了赋家的关系,在这濯清湖边,让所有人看到她和他,借助人们的嘴巴传言出去,让蔚统领不再相信赋家,让赋家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妥协于他。

“小姐和老爷不想得罪大皇子,可是弄来弄去不还是把他给得罪了?”瑾儿从小和赋仟翊一起长大,一直是她的随身侍婢,平日里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她见走得远了,忍不住问道。

赋仟翊有股难言的怒火,忍不住发泄道:“街坊到处传说他是个谦谦君子,你看他多猥琐!得罪就得罪吧,反正他和宣王我至少要得罪一个。”

瑾儿紧跟着她的脚步,说道:“那什么样的人才算君子呢?”

赋仟翊路走得很急,瑾儿跟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棋,一句话都喘了两次才说完。

君子?她不由得顿住了脚。瑾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急急地撞到了她身上,她却恍然未觉。

大皇子温暖的笑容在那一瞬间侵入赋仟翊的脑中,但却马上被她狠狠甩掉!常逢公众,他当然会笑!他笑得温暖是因为他是在向他的皇位宝座微笑!他算什么君子?他是小人!地地道道的小人!

赋仟翊早知道自己未必能得到真感情。但事情真落到身上时,却不料会受如此大的刺激。

她忽然想到海鹰。

说起话来轻飘飘的,脱俗而不畏强权。

难道他也一样讨厌这些政治情愫?

她在集市的十字路口转了个弯,直奔那个小山坡,并吩咐瑾儿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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