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请君入瓮

顾夭夭好几次开口,都被叶卓华给岔开了,一直不谈论周生与夏柳的事。

这会儿,才算是得了空。

叶卓华无奈的摇头,“这不是要过年了,周生同我忙了一年,他家原就于叶家有恩,我得空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便求我帮帮他,我怎好拂了他的心意?”

再则说了,叶卓华所谓的帮也只是将人带出来,让夏柳适时的看见他愿意让夏柳看见的东西。

可明显,周生该是要失望了,夏柳于他并没有那般心思。

顾夭夭哼了一声,刚要训斥叶卓华。

叶卓华紧接着又说道,“这不是,于夏柳一点碍也没有?”

这若是真的对周生动了心,多少会伤心一会儿,可却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夏柳明显对周生没有这份心思,这般安排,不定夏柳还觉得碰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就你是个话多的。”顾夭夭冷哼了一声,这好话赖话都让叶卓华说了,顾夭夭还能再说什么?

不过,若是一点醋都没吃,只能说,周生的路还长着呢。

看顾夭夭面上没有生气的表情,叶卓华才敢往顾夭夭跟前坐坐。

顾夭夭这人,自然是护短的,叶卓华将心思动在她的人的头上,心中是一点底子都没有,就怕什么时候,顾夭夭同他翻脸。

叶卓华试探的拉起了顾夭夭的手,“再说了,这种事你心中不也有数,不让周生去办,总不能让我亲自去试探?”

原本,叶卓华态度这般强硬,虎落平阳那也是虎,更何况叶卓华还没落,知府那边不可能就那么高枕无忧的等着叶卓华低头。

自然会派来一个人,打探叶卓华的心思。

这个人,思来想去自然是从平城出去的姑娘最合适。

他们费心的来了,叶卓华自然不会让人家空着手回去,肯定得让她能同县令说上话。

可是,又不能成全的这般容易,让对方有了防备。

便要有人,从中周旋。

这个人,反正,叶卓华是不会做的。

当然,他跟前的人也不只有周生一人,随便点个下头的人,也成。

可谁让周生非要突兀的笑呢,叶卓华这才将视线放在了周生的身上。

所幸,完成的很是漂亮。

顾夭夭瞪着眼睛,这意思,还是在怪自己了?

只是,还没有质问出来的声音,被叶卓华全都堵了回去。

叶卓华素来心疼顾夭夭,这么冷的天,自然是要将手炉放在马车上。

叶卓华俯身过来的时候,顾夭夭一避,而后挣扎了一下,左右两个人是有动静的,这般情况下,便是连顾夭夭都不知晓,到底是她还是叶卓华将手炉打翻,发出了动静。

外头坐着的夏柳,听见动静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里多少有些不自然。

脑子里不由的想起,周生同自己说的,主子面皮薄,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外头能听见,大约是会不好意思的。

只是,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子一轻,被周生给扯到了马背上。

还没开口训斥,周生便说了句,“又不是没坐过,柳姑娘自不会与我,斤斤计较。”

夏柳白了周生一眼,“周大人说的对,不知周大人今日,是否还有袍子,赠与奴婢?”

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只是夕阳满天,这会儿天已经全部沉了下来。

许是因为周生出来办差,嫌弃袍子不利索,今日身上并没有披。

不过,这会儿住了风,夏柳倒也没觉得多冷,只是故意讽刺周生罢了。

周生扯着缰绳将马拽住,“我原不知该如何开口,既然柳姑娘提了。”周生的脸上,依旧挂着从前那般,吊儿郎当的笑容。

在夏柳的注视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

“你做什么!”夏柳的面上,到底慌了一下。

周生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说我能做什么?”

他手上的动作也快,话音落的时候,外衣已经被他脱下来,随手一扬,便盖在了夏柳的腿上,而他自己,低头将腰封束在他黑色的棉衣上。

夏柳只觉得这沾了周生体温的外衣,烫的心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周大人,我只是一句戏言。”夏柳赶紧将周生的外衣递过去。

他的外衣,里面加了一层薄棉,自然是可以避风的。

周生没有接过,只抬手将缰绳重新握在手里,“柳姑娘这是在,心疼我?”

夏柳脸上一红,也幸得这是在晚上,旁人瞧不出来,“你,你浑说的什么?”

“那你非要还给我做什么,我今日扰了柳姑娘的清静,这般就当是赔礼,自然,你若是心疼我,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再接回来。”周生说的理直气壮。

原本,这哄姑娘的话,他自是会说的。

只是,以前总怕夏柳觉得他太过于轻佻,有所克制,可现在,既然夏柳还是对他无感,那便换个路数。

“你想的倒挺好。”夏柳很哼一声,将那外衣紧紧的握着。

看夏柳收下了,周生得意的挑了挑眉,唇间的笑容抑制不住的扩大。

夏柳自然反应过来,这又是被周生算计了,可是,却又不好再将外衣还给他,省的周生再胡言乱语的,说些个让人不愿意听的话。

可却也不好将这外衣扔了,思来想去,也只能将外衣盖在自己的身上。

不用,白不用。

夏柳如是想着。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么暗的天,依旧看到周生眼里星光熠熠,面上,满是笑容。

夏柳赶紧收回视线,说不上缘由,总是不敢看这般,灿烂的笑容。

人说,宰府门前七品官,虽说叶卓华的位置没那般高,可周生的位置也不是那般低,一个小小的县令,都有那般大的架子,更何况是周生。

此刻,却如那些个大家中的马奴一般,只穿着小袄,拉着缰绳,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往前走。

夏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周生这般,又是何苦?

情爱这东西,并不是说,卑微便可以入得对方的心。

就比如布珍公主,以公主之尊为妾,不也是,没得到顾明辰的另眼相待。

听见夏柳的叹息声,周生原本揪着的心,突然间就不疼了。

自然,这一路还长,他不由的看向马车,只觉得跟着的这个主子值了,为了帮助自己,可真的豁出去了。

当那手炉掉下去的时候,顾夭夭挣扎的愈发的厉害,可叶卓华就是死活不放手。

顾夭夭挣扎的都累了,所幸便由着他。

左右,他们是夫妻,如此,安慰自己。

大牢里,老鼠在地上乱串,大姑娘一看见后,尖叫着向后跑去,一下子撞在了她身后的官差身上。

大姑娘在知府府内,养尊处优,身上的衣服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软玉在怀,官差很自然的抬手揽住了大姑娘的腰,“莫要害怕!”嘴里的声音有些急切,仿佛是真的担心,可眼底全数都是算计。

大姑娘感觉到了对方的手,可却没有提醒,像是吓的瑟瑟发抖。

“放手!”倒是旁边的丫头先反应过来,从旁边叱喝了一声。

大姑娘恍然间才回过神,官差一放开手,她便着急的退了一步,脸上一片通红,猛地转身低头便往前走,“我,我去寻父亲。”

发丝,准确的在官差的鼻尖划过,卷起一阵只属于女儿的清香。

而后,官差就看见大姑娘,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她的脚下,踩的便是乱串的老鼠。

这,便是不怕了?

官差的笑意愈发的浓了,抬手,招呼弟兄们,将那碍眼的婢女给关在另一边。

陶县令此刻躺在稻草堆上,脸上已经肿的没个人样,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血,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底色了。

“爹。”大姑娘跪在陶县令的身边,拿着帕子为他小心的擦拭脸上的灰。

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陶县令慢慢的睁开眼睛,“你,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快走!”

大姑娘不停的摇头,“爹,我不走,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陶县令挣扎着做起来,“胡闹!”声音不由的抬高。

因为生气,被拔了牙的地方,又开始渗血。

没有牙挡着,陶县令嘴里的血水,全都喷在了大姑娘的脸上。

大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的厌烦,可面上却依旧是浓浓的担心,“爹,我是您的女儿,您,您就让我在您最后的日子里,尽点孝吧。”

听了这话,陶县令的眼睛里,也开始凝聚上泪水,“你求了知府大人要来的?你胡闹啊,爹帮不上你,可也不能拖累你。”

现在,陶县令按照之前所说的,一旦事情败露,他便抗下一切罪名,将知府给摘出来。

可大姑娘这一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会直接牵连到知府头上。

若大姑娘是夫人,两家人该相扶相持,可偏偏她只是一个妾,若真被自己拖累,以后日子更加的难过。

大姑娘不停的摇头,“爹,你不要说了,若让女儿踩着您的头颅享受富贵,女儿万万做不到。”

“你这孩子!”陶县令无奈的摇头。

这大姑娘从小,便是个实心眼的,对谁都和善。

也只有她,最像自己的结发妻。

想起那人,陶县令眉目间,慢慢的舒展,今生,能与她结为夫妻,死而无憾。

陶县令定定的看着大姑娘,突然间笑了,“孩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般从容,淡然。

却让大姑娘明白了,陶县令这是在想能死的法子。

这次她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亲眼看着陶县令死,这般,知府大人才能安心。

被刑部的人抓到,求死不容易,所以,她要助陶县令一程。

“爹!”大姑娘张着嘴,背对着刑部的人,一脸的悲戚。

陶县令看到大姑娘明白了,抬手挥了挥,“走吧。”

大姑娘不能出声,让旁人看出来,所以,只有的那扭曲的五官,用来表现她克制的痛苦的煎熬。

“走!”看大姑娘一动不动,陶县令再次抬高了声音,那血水,接着又喷了出来。

在官差看不到的这一面,上演了一场,父女俩生离死别的戏码。

大姑娘强忍着痛,猛地起身,转头就往外走。

一个官差立马跟了上去。

而陶县令这,还留了一个,陶县令看着对方,突然笑了笑,“我是个文人。”

他眼微微的眯着,还记得放榜的那一日,他意气风发,曾想过,他日为官必要造福一方百姓。

可现在,恍然如梦!

手想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可一用力,手便疼的厉害,坐着,已然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陶县令缓缓的闭眼,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突然这么一撞,身上自是疼的厉害,咬着牙将身子蜷缩起来。

官差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理会。

左右,进了刑部大牢的人,比这个还表现痛苦的,大有人在。

陶县令抱着身子,咬着牙等着痛劲缓和过来,而后,慢慢的转过身子,让自己趴在地上。

抬起胳膊,一步步往前爬!

官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却没当回事。

就陶县令这样,莫说这大牢层层把守,就算是将所有的门都打开,陶县令也爬不出去。

陶县令就这么慢慢的往前,一直碰到门边,便就没再动过。

关押陶县令的地方,自是普通的牢房。

这牢房许久没有休憩,当时很多地方的木头已经开始发霉发软,尤其是门边的地方,有些个铁钉容易掉落。

本来,这一两个掉落,又不会放跑犯人,陶县令便没管,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这两日被吊在城门口,今日终于来了大牢,之前,都是有官差一左一右的看着,现在走了一个,便就是他的机会。

只要,将这铁钉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脖子中,他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自己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姑娘消失的地方。

他想,大姑娘应该无碍吧,她到底是知府的人,叶卓华现在在平城束手束脚的,自是知府大人的手笔。

既如此,在事情圆满之前,断然不会贸然出手。

陶县令安慰自己,而后又想到了陶夫人,她对知府自然忠心,无论多严苛的刑罚,该都能坚持住。

即便,坚持不住,用一个内宅妇人的供词,去扳倒一个知府,到底有些牵强了。

这般一想,他还真的适合,赶紧死。

死了之后,也许知府还能念着他点好,对自己的女儿,能更好一些。

而后,手中的铁钉,一点点的用力。

那尖锐的疼痛,让他惨白了脸,狠想不管不顾的这么撞一下,给自己个痛快。

可是,手却是颤抖的。

都已经落的这般下场了,死原来还是这般难。

文人傲骨,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有,他想,他该是文人的败类。

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女儿那张痛苦的脸,女儿为了自己不管不顾的跑来,他怎么舍得,让女儿受罪。

心中,闪过一丝决然。

准备猛地往下压,可是头发却被官差给拽住了,“你做什么?”

耳边是官差冰冷的声音。

陶县令的手猛地一松,那枚铁钉就那么掉了下来。

官差眼猛的眯了起来,也幸亏是个文人,这要是是个懂功夫的,一下估摸就死了,不至于停顿这一会儿让自己注意到。

不过,就算是有功夫的又如何,能被安稳的关着,自然会被挑了手筋脚筋,没有自尽的能力。

这般一想,官差的心绪才稳了下来,而后扯着陶县令的头发,猛地翻了过去,“呸,狗东西!”

还想在自己眼皮底下找死给自己添堵,简直可恶!

陶县令一看求死无望,便奋力的挣扎起来。

一看陶县令胆敢闹起来,官差直接将陶县令拽起来,直接绑在架子上。

既然不想好好的躺着,那便受点苦就是了。

二姑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陶县令手脚绑在架子上,绳子上因为绑着的紧,都渗了血。

“爹。”二姑娘走过来,轻声的唤了句。

她以为,她是怨这个人,可终究血脉相连,看见他半死不活的这么挂着,那一个字,突然间就冒了出来。

可却隐隐的,竟然还有一丝,痛快的感觉。

果真,是恨了。

听见这个字,陶县令以为是大姑娘回来了,猛地睁开眼睛,却不想看到的二姑娘,眼睛再次闭上,淡漠的问了句,“怎么是你!”

二姑娘唇间带着笑,“是我啊,怎么,我活着爹一点不惊讶吗?”

“不要叫我爹,我没这个女儿!”陶县令咬着牙,愤恨的说了句。

二姑娘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刚醒来,便被叶卓华的人请到了这边,身子原本虚的站不住,可听到见的人是自己父亲及长姐,就突然来了精神。

即便,因为病着身上没活力,即便穿了这么多衣服,可还是觉得冷。

所以,拽紧了衣服,蜷缩着身子。

可想到自己的接下来的动作,微微的皱起眉头,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今日从夏柳那得来的,这枚玉镯子。

“爹,您睁开眼瞧瞧,这东西,您可记得?”声音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陶县令不知道二姑娘要做什么,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底,是数不尽的厌恶。

心,大概痛的厉害,便不会再有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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