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个时候,有人要进酒楼。
顾夭夭突然上前,冲着对方做了个万福,“这位公子,唐突的叨扰您了,不知您是否知道悦来客栈怎么走,我初来京城,一时间迷了路。”
顾夭夭在江南长大,原本即便是她刻意说京城的话,尾音总带着一股子江南的软糯,如今故意用地道的江南话问路,让对方彻底愣住了。
软糯的江南话,被顾夭夭说出来,格外的好听。
明明眼前这一长脸,尤其是那一片显眼的痣,自是能遮盖了顾夭夭的容颜,好像,顾夭夭原就不是好看的姑娘。
可是,顾夭夭的眼睛明亮,从她的眼睛里,能让人清楚的看到什么是生机。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叶卓华沉着脸走到顾夭夭身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顾夭夭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揽住叶卓华的脖子。
“这位公子。”对方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叶卓华,“此乃天之脚下。”
原是想说几句吓唬人的话,以为叶卓华是什么歹人,只是在瞧见顾夭夭的笑颜的时候,突然间闭上了嘴。
就顾夭夭这个态度,该也不是不识的叶卓华。
对方因为他自己的鲁莽,脸突然变红了。
“公子误会了,这是我的夫君。”看叶卓华冷着脸,顾夭夭只能开口解释句,毕竟,对方是无辜的。
而后顾夭夭便说他们夫妻行商到此,突然寻不得回客栈的路了。
顾夭夭多解释了句,对方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很仔细为他们讲这路该怎么走。
不过饶是顾夭夭走远了,都能感觉到对方打探的眼神,估摸很是费解,就叶卓华看着人模人样的,抛头露面的事,怎么能让妻子去做。
而且,顾夭夭问了,看着叶卓华似乎还不愿意。
真是,好生矛盾的一个人。
叶卓华低头,看着顾夭夭眉眼间全是笑意,冷哼了一声,“你满意了?”
“该是你满意了吗,我瞧着你这般爱吃醋,寻思让你一顿吃个够。”省的,没事就拿出来,翻旧账。
叶卓华低头,看着顾夭夭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若不是因为这是在街上,他定然低头咬住顾夭夭的唇,省的她说这些话让自己生气。
只觉得,他真的被顾夭夭吃的死死的。
另一边,在他们没看到的暗处,如韵郡主紧紧的盯着他们的背影。
昨日等着下头的人赶来的时候,华夫人险些冻僵了,挪回家里的时候,华夫人的腿受寒严重,一时间都站不起来。
府医当下便为华夫人用了针,只是府医也说了,这冻着的毛病,用几天针华夫人便能站起来了,只是,受了这么重的寒气,想完全好也不可能。
日后,碰到天阴下雨的天,腿肯定不舒服,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会越来越重。
他说这话,也是让如韵郡主做好心理准备。
如韵郡主随口应了一声,突然间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些。
华夫人伤了身子的事,很快传了出去,那些孟相从前的门生,都打发了人给华夫人送礼,被如韵郡主都给撵走了。
总觉得如今,她到还不到被所有都可怜的地步。
只是外人能撵走,孟家本家的却不好直接撵人。
他们过来,说是来看华夫人,一个个看着面上悲戚,可转过身如韵郡主瞧的真切,他们眼底都是笑意。
华夫人以前风光的时候,下头的人无论什么心思都隐藏起来。
现在,华夫人掉下来了,什么牛鬼蛇神全都出来了。
以前的时候,曾听过华夫人抱怨,只恨是女儿身,她从前还没有感觉,左右外祖最宠爱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谁人不给华夫人面子。
即便,她也听过,几个舅母背地里议论母亲是非,可是那时候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旁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如韵郡主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诚如顾夭夭所言,这般下场,不过是因为,孟家,后继无人。
孟家的男人,顶不起一片天来。
若是上头有人顶着,让他们同富贵,一个个显得孟家是多大的家族一般,等着共患难的时候,便就瞧出来,有等同于无。
现在只恨,她没有本事,不然,这片天她也能抗一抗。
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总觉得心里闷的厉害,便寻了个借口出来走走。
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他们,有那么一瞬间,如韵郡主想起来,当初文候曾与叶卓华提过,要他迎娶自己。
当时,如韵郡主只是觉得,文候为了靖王都能做到这般地步,连眼睛都不眨的牺牲他女儿的幸福,可现在看来,哪里是牺牲,若是有个男人能对自己这般好,该是自己的福气。
自然,如韵郡主最喜欢的还是太子,她所希望的,也是太子殿下能对她这般好。
“叶大人不是受了重伤了?这不还好好的?”虽说叶卓华他们装扮的与寻常不同,可是在认识他们的人的眼里,还是轻易的分辨出来。
如韵郡主跟前的婢女,忍不住抱怨了句。
华夫人醒来后,头一件事便是去查如韵郡主去出府的原因,后来动了刑罚才知道,先开口那个婢女确实有问题。
说是,她母亲重病,虽说如韵郡主脾气火爆,可正常的时候对下头的人也还挺好,知道这事后,还特意给她一些赏银。
可是,这银子又不能直接治病,下头的大夫根本看不好她的母亲。
还是偶然间碰到了一个行脚的大夫,将她母亲给治好了,自然,她便要承了这份情。
因为她母亲这病需要隔几天便要请一次平安脉,一来二去与这大夫也熟了。
后来有一日,这大夫便让她报恩,让她在如韵跟前,只说几句话。
毕竟,只是引导如韵郡主骂人的话,在如韵郡主跟前,这也是常事,对方便答应了。
自然,这个大夫也不是顾家的人,是有人寻到了这大夫头上,打听清楚了他们的关系,让大夫替他们开口。
还有那侍卫,也这这种办法,反正就是几经周折,将她们想说的话,递到了如韵郡主的跟前。
华夫人自然震怒,一声声的骂着叶顾两家小人。
现在一看,叶卓华竟然欺君,明明无碍还要装扮的像受了多重的伤一般。
便是连婢女都不平,如韵郡主心里自然也恨的厉害,若是从前她不定立刻扬起鞭子,打上去与他们要个公道。
可现在,她只能压下自己的怒火。
一夜之间,如韵郡主觉得自己长大了,而长大的表现,就是学会忍耐。
她打过去又如何,左右她又没有本事能发落朝廷命官,最后还是太子殿下处理。
可现在的太子,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处理权臣。
如韵郡主自嘲的笑了笑,原本出来散心的,没想到却是给她自己添堵了,“回去吧。”
“郡主。”婢女不敢置信的看着如此平静的如韵郡主。
“以后,离着她们远些吧。”如韵郡主摇了摇头。
既然回去了,少不得又要面对,那些个打着担心自己旗号的亲戚们。
想着他们,一个个唤着自己太子妃,以前太子下令让人称呼她为太子妃,那时候还觉得,太子是怕她委屈,才给的特权。
现在看来,真真是讽刺。
甚至,是羞辱。
而后,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另一边,叶卓华抱着顾夭夭走了一会儿,顾夭夭的手始终揽着叶卓华的脖子,闭着眼睛及其享受。
直到叶卓华停下来之后,顾夭夭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冬日里,叶卓华汗流如注,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现在与上次那般不同,穿的衣服厚,到底重了些,尤其是叶卓华还抱着自己,肯定比背着累。
原本开口想逗逗叶卓华,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劳烦叶大人将我放下来,你的胳膊太硌人了。”
顾夭夭还是说的江南话,软软的抱怨了句。
叶卓华脸还沉着,不过还是按照顾夭夭所言,将人放了下来。
只是,那手紧紧的拉着顾夭夭,那样子倒像是怕顾夭夭跑了一般。
叶卓华手心都是汗,此刻两个人拉着手,他的汗打湿了顾夭夭的手,风一吹,会觉得格外的冷。
“叶大人,请您高抬贵手。”顾夭夭拉起叶卓华的手,在两人中间晃了晃。
叶卓华撇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只是想,谢谢你。”
顾夭夭下意识便要问,谢什么。
可话到嘴边,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叶卓华谢的,自然是自己,嘴下留情,毕竟自己若是笑话叶大人不行,作为男人,叶卓华不得证明一下,让叶卓华全程抱着自己这个穿的像个肉粽子一般的人走这么一路,却也够叶卓华吃一壶。
在这一瞬间,顾夭夭觉得,她,真的挺喜欢聪明人的。
处处,有惊喜。
雪,还在下着,白茫茫的一片,映衬的天地之间,好像只这一瞬间,最为亮堂。
顾夭夭回叶家后,瞧见院子里放了许多水盆。
“这是要做什么?”她随口问了句。
“回夫人的话,是大人吩咐的。”婢女低头回答。
顾夭夭回头看着身后的叶卓华,“你这是又闹哪一出?”
叶卓华笑着将贴在顾夭夭脸上的痣给揭了下来,“你明日便知道了。”
看着叶卓华神神秘秘的样子,顾夭夭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突然有些好奇了,不由的靠近叶卓华,眼睛明亮,“透露一点?”
看着她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叶卓华伸手像是在逗弄小孩子一般,弹了一下顾夭夭的脑门,“无可奉告。”
大约是没控制好力度,只这一下,额头上红了一片。
顾夭夭瞬间皱起眉头,捂着自己的额头,冷冷的看着叶卓华。
叶卓华也愣了一下,他觉得若是弹的太轻了,显得就同摸一样,而且,他明明也没用多少力气,也没想到顾夭夭的额头这么嫩。
对,叶卓华突然寻到了理由,“娇姑娘。”
不过就轻轻的弹了那么一小小下。
呵,顾夭夭冷哼了一声,“叶大人。”
一听这般称呼,叶卓华的心便提了起来,总觉得顾夭夭用这么冰冷的语调同自己说话,一定是恼了。
果不其然,顾夭夭接着说了句,“不小心硌了您的手,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沐浴吃斋三日,日日为您上四柱香,八碟菜,十二打纸钱,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歉意。”
这话,说的如同上供一般,这是骂他是个死人?
叶卓华摸了一下鼻尖,好好的夜算是毁了,“倒也,没那个必要。”在后头轻声补了句。
顾夭夭猛的回头,好笑的看着叶卓华,“叶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您值得。”
那三个字,明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看顾夭夭进门,叶卓华本来也要跟着进的,结果砰的一声,顾夭夭用力的将门甩上。
也得亏叶卓华落后了一步,不若这门板是甩在他的脸上的。
扑哧!
叶卓华身后,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声嗤笑。
叶卓华不必转头也知道,定然是周生这个没眼力劲的。
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慢慢的转过身子来,果不其然瞧见了周生还没有来得及隐藏的笑意。
叶卓华冲着周生招了招手,“来,你来。”
周生缩了一下脖子,但还是按照叶卓华交代的,低头走了过来,“主子。”
叶卓华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眼睛平视前方,并没有瞧立在身侧的周生,“若是没有礼部侍郎,你有把握寻到华夫人的罪证吗?”
一提这事,周生低着头不说话了。
能倒是能,可却没有那么快。
他在顾夭夭跟前说下大话,说是刑部是做什么的,就是查案子的,一定能查出真相来。
结果呢,事实告诉他,还是太年轻了。
若不是叶卓华将早就准备好礼部尚书给的东西,昨日,哪能那么适时的揭穿华夫人。
看周生不说话,便是他自个有数了,“人都说,丑人多作怪,没想到这又笨又丑的,更甚。”
而后,大踏步的出了院子。
周生看着叶卓华的背影,脸的拉的都快掉地上了。
这算是什么,叶卓华一在顾夭夭跟前吃了憋,就冲着自己发脾气?
不过心里觉得叶卓华这是该,明明在顾夭夭跟前,自个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还装模作样的卖个关子。
他现在就希望顾夭夭能硬气些,这两日就别让叶卓华进屋门,憋坏他。
另一边,顾夭夭回了屋子,虽说门被她用力的甩上却也没有反锁,自个拿了护膝绣了起来。
夏柳不放心顾夭夭,端了茶推门进来。
顾夭夭以为叶卓华进来了,抬头一瞧是夏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随即扬起笑脸,“你瞧我绣的好不好?”
顾夭夭拿起护膝,献宝似的送到夏柳跟前。
昨日叶卓华害她绣错了针脚,原本以为拆了重新做,会落下痕迹不好看,没想到自己想的法子,正好将拆线的印子,压的严实根本看不到之前的印记。
夏柳忍不住点头,“姑娘的绣活,一般人自然比不上。”
这一点,她早就了解了。
顾夭夭像个小姑娘一般,听着夏柳的夸奖,笑的眉眼都弯了,“你可想学?”
夏柳微微的张嘴,“奴婢可以吗?”
莫要瞧夏柳是下人,会绣些东西,可是中规中矩的,算不得好看。
而且哪里有劳累主子教导下人的道理。
“这是自然。”顾夭夭笑着将人拉在跟前,“等你出嫁的时候,很多绣活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即便可以用绣娘,可是却没有自己做来的有意义。
“姑娘。”夏柳被顾夭夭说的,不自然的红了脸庞。
顾夭夭轻轻的摇头,拉住了夏柳的手,“你在我跟前,不说你一定得是比旁人都强,但旁人有的咱都有,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便让父亲认你做义女,让你以顾家姑娘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出嫁,你可明白?”
上次提起这事,看夏柳一脸娇羞,顾夭夭便不再言,只是这次到底忍不住了。
今日在库房的时候,便看夏柳的脖子上,又有一片殷红。
有些事,她之前不好说的太过了,可并不代表她可以放任不管。
若是那男人与夏柳情投意合,只管上来提亲便是,只要夏柳愿意,她难道还会棒打鸳不成?
只是,若是没成亲,两个人太过亲密了自也不好。
左右现在,顾夭夭对那男子,印象不好的很。
“奴婢何德何能?”夏柳听了顾夭夭的话,扑通一声跪在顾夭夭跟前。
她不过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丫头,因为幸运伺候在顾夭夭跟前,到了现在,作为顾夭夭贴身婢女,她已经在这内宅之中,高人一等了。
怎敢求顾家姑娘的身份。
顾夭夭将夏柳扶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夏柳啊,我只想告诉你,旁人有的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可是,唯有这感情,我做不得主。”
顾夭夭一顿才说道,“也看不透人心。”
有些话,总不能说的太重了,一句人心希望夏柳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夏柳唇间露出一丝苦涩,“奴婢明白。”
看夏柳只四个字便结束了她们之间的对话,顾夭夭心知夏柳还是在回避,便不好再多言,深吸一口气收敛的情绪,“你说,若是叶绦之再惹我,我便将这里头放上绣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