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夭夭忍不住感叹了句。
这万恶的,朝廷威压。
有个姑娘瞧见了顾夭夭半开着的窗户,上前拍了一下,“小公子,待我出来,你便可以瞧的更多。”
她,声音说的轻缓,面上看着是镇定,可是顾夭夭瞧见了,她紧张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该是想要提前让她自己放松,寻个人说些个,她从未说过的话。
顾夭夭轻轻叹息,没有刻意的吊着嗓子说着粗音,而是用寻常的说话的语调,说了句,“莫要紧张。”
对方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在看她们的,竟是一个女子?
而后,对方的脸沉了下来,冷冷的哼了一声,“就你是什么货色,也配同我们抢炭?”
顾夭夭突然有了一种,什么大江大浪都过来了,却偏生在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越活越倒回去了。
顾夭夭默默的将窗户关上。
不过,等听着外头没动静,顾夭夭便开门出去了。
出去后,瞧着旁边站着了个大汉,说是恭王交代的,若是顾夭夭去寻叶卓华,便让他给带路。
这样也好,顾夭夭点了点头。
虽说这驿馆里,多是叶卓华与恭王的人,她只要抬高声音喊一嗓子,便能被人认出来。
可却不想做这般掉价的事,好像她这冒着风雪追夫,就是为了做这,抓女干的事。
更何况,若是直接说出来,又怎能给叶卓华惊喜?
对方显然比自己对这驿馆熟悉,七拐八拐的便到了叶卓华屋子的隔壁。
两边屋子都开着窗子,是以,顾夭夭在那坐着,便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此刻,叶卓华已经解了腰封,坐在榻上歇息。
倒也不是赶路累了,只是出城的时候,与那些文臣周旋,话说的有点多。
周生在旁边捅了捅炉子,“不是说,现在都缺了炭,我瞧着这驿馆里头,倒是多的很。”
一间屋子,还烧两个炉子。
周生一边念叨,一边将下头的炉灰端了点,盖在炉子上。
这般,烧的便没有那么旺。
这还开着窗户呢,身上的棉衣都已经穿不住了。
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关上窗户,棉被都不用盖了。自然这是小事,主要是屋里太热,会让人的火气也跟着变大,平白的受些个罪。
叶卓华哼了一声,“炉火在少,还能少了朝廷官员的?”
周生嘿嘿一笑,“可您是清官啊。”
叶卓华白了周生一眼,“有话说,有屁放。”
就周生这般突然说好话,定然是有求于自己。
果然,听了叶卓华的话,周生眼睛突然亮了,“您看,您跟前伺候的人也够了,不若就让小的回刑部守着,等着您回来。”
叶卓华哼了一声,“收起你这小心思吧,你以为你在京城待着,便能瞧见夏柳?”
简直痴心妄想,顾夭夭都回了顾家了,夏柳多半也是早一日晚一日便跟着回去了。
想起顾夭夭,叶卓华只觉得心又开始吊着了,也不知道,顾夭夭现在有没有消气。
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候,听着驿官从外头喊了一声,“叶大人可歇息了?”
“进来。”与跟周生在一起的时候不同,有外人在场,叶卓华的声音冷了下来。
听着叶卓华应声,驿官便推门进来,“大人,一路辛劳,小的安排了人,伺候大人歇息。”
而后,便让出路来。
那八个姑娘,依次进来。
叶卓华这屋里暖和,进来后才好像觉得,活过来了一般。
咳咳!
周生一看一些个穿着单薄的小娘子,惊的都被自己的唾沫给噎着了。
叶卓华坐在榻上,眼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不说话,驿官也猜不透叶卓华所想的。
而他前面站的那些姑娘,在看见叶卓华便是她们今晚要伺候的人,有几个悄然的低下了头。
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
也还有拎得清的,此刻便看向了,烧的正旺的炉子,以及,炉子旁边的炭。
“本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本官不过只是一部侍郎,如今再见面,本官不同,你也不同了。”竟然还懂得这般道道。
这时,驿官听出了叶卓华的不喜来,赶紧跪了下来,“大人饶命,这是下头乡绅孝敬您的。”
先,将自己择出来。
叶卓华出京查买卖官吏之案,他们离着京城最近,自然是最先得了消息的。
下头的人便做了这准备,想着叶卓华高抬贵手,当没有瞧见他们的动作,不定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便先在叶卓华这,留个愿意孝敬的好印象。
不过,人家托驿官办事自也有好处的,这驿官也是有良心的,将自己择干净后,也还没忘今日主要的目的,“大人心系百姓,劳心劳身,小的想,便是夫人在跟前,也希望大人能被妥善照顾。”
话说的好听,也就是给叶卓华个台阶。
男人嘛,不就那点心思?场面话说足了,自个给自己个理由,然后就成了。
叶卓华听后,突然笑了起来,“你那乡绅,都叫什么名字?”
驿官一听,以为叶卓华愿意了,赶紧将有这意思的人的名字说出来,当然,也不是只有乡绅,便就是一方县令也有参与,毕竟,谁人还不希望,自己能越走越高。
听完他说的话后,叶卓华侧头看了一眼周生,“都记下了?”
听叶卓华这话,驿官终是觉出不妥来了,“叶大人息怒。”
叶卓华慢慢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驿官,这说了一个字,“滚!”
下头人寻来的姑娘们,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官,叶卓华这一发怒,将人全都吓懵了,甚至有人倒在地上,真的就滚着出去了。
看驿官还在迟疑,却被周生推了一下,“莫要让,我们大人,大开杀戒!”
那一个杀字,让驿官浑身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赶紧跑了便是。
“将门窗全打开!”叶卓华怒斥了一声。
被那些人进来后,总觉得整个屋子里都臭烘烘的。
待冷风进来,叶卓华的眉头,依旧紧锁。
良久,叶卓华才说道,“刚才记的那些人,都绑了吧,将府里的粮食,送与百姓。”
按道理说,叶卓华这般做法是不理智的。
刚一出门便闹下这般大的动静,余下地方官员必然惊醒,若是叶卓华查出点什么来,那些人,必然是要起杀心的。
可叶卓华就是不愿意。
今日,这些人能想着给他跟前塞女人,来日,别人也能想起来。
想想便觉得厌烦。
尤其是现在顾夭夭还在京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过去,就算顾夭夭不信,可有旁人在她跟前念叨,也会给顾夭夭添堵。
让顾夭夭不痛快的事,他自是万万不能做的。
顾夭夭在隔壁屋子听的清楚,听着这边没有动静了,便起身走了出来,她站在窗边,瞧见屋里的叶卓华。
此刻,他的眉目中,有着少见的忧伤。
抬手,轻轻的敲了敲窗棱,叶卓华听着外头竟还有动静,猛地抬头,满眼的杀意在看见顾夭夭的时候,全数散尽。
有片刻呆愣,随即轻笑了出声,“你怎么来了?”
顾夭夭干脆,也没走门,便从窗户上跃进来,“来瞧瞧叶大人,如何威风。”
只是落地的时候,却被叶卓华抱在了怀里。
此刻,叶卓华满眼的欢喜,将顾夭夭放定后,唇印在顾夭夭的额头,“你啊。”
剩下的话,不必再言。
这人总是气自己,而后再给自己无上的欢愉。
顾夭夭不由眨眼,“叶大人很是失望?”
叶卓华指着自己的眉心,“你瞧着,我哪里有失望了?”
明明,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此刻,便怀疑这莫不是在做梦?
面上不显露出来,可身子却是颤抖的。
“主子,夫人离开了京城!”外头,周生刚下去,便碰到了过来报信的人,说是他们发现,顾夭夭根本就没同顾明辰回去。
事关顾夭夭,周生自也顾不得旁的,赶紧过来报信,只是推开门的瞬间,瞧见了叶卓华怀里的那张脸。
看周生竟愣住了,叶卓华抬脚踹了椅子过去。
周生一下子反应过来,立马闪身用力的将门给甩上。
离开京城的顾夭夭竟然来这了?是过来送叶卓华,还是陪叶卓华一起?
不管如何,周生眉目间展现笑意,是不是,夏柳也跟着来了?
屋子里头,顾夭夭推开叶卓华,抱的太紧,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叶卓华松手将人放开,顾夭夭在叶卓华的屋子转了一圈,“还是叶大人这舒服。”
“是吗?”叶卓华低头一笑,慢悠悠的将门窗别上,吹灭了摆在案上的烛火,只留在床头的那一盏。
人影,随着烛火的跳跃,变化。
而后一点点靠近顾夭夭,“带了多少人过来?准备待多久?”
见面的那一刻,叶卓华自然是欢喜的,可欢喜过后,却是惊叹顾夭夭的大胆。
他这是去办案的,顾夭夭是厉害,可那都是用在内宅子里的手段,与外头的亡命之徒不同。
顾夭夭无趣的打了个哈切,“叶大人,你这是盘问下属的态度?”
而后,随即和衣躺在榻上,“告诉周生,给夏柳换间屋子。”
原还想着在那边屋子凑合一夜,可瞧见这屋子后,顾夭夭反而不愿意走了。
有好的地方不在,谁人还特意去给自己寻不痛快。
“这事估摸也不用我交代。”叶卓华哼了一声,坐在了顾夭夭跟前,“明日,你同恭王殿下一同回去。”
这一路颠簸,为了顾夭夭好,回京城还是最好的选择。
顾夭夭抬手拽了一下叶卓华的领子,“我叫你一声叶大人,你还真同我摆起官架子了?”
叶卓华还想说什么,顾夭夭将人猛地一拽,而后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这么冷的天出门,还是需要勇气的。
可不想,被这个人念叨的,动了回去的心思。
烛光还在摇曳,叶卓华睁着眼,思量了良久,才下定了主意,不回去便不回去吧,他也着实舍不得同顾夭夭分开。
第二日醒来后,顾夭夭的人便同叶卓华的合在一处,不过,朝廷的人马,是留在后头,他们在前头先走。
一路上,便扮了行商的装扮。
原本,顾夭夭是扮做普通的妇人,只是叶卓华总是在旁边絮叨,说是这个发鬓显眼,那个发鬓太贵气了,总之,就是嫌顾夭夭太好看了。
顾夭夭当下便拉着脸,女子天性本就好美,总不能往脸上抹些灰扮丑吧。
干脆,直接梳了一个同夏柳一样的发鬓,就当是贴身大丫头便是。
看顾夭夭真的恼了,叶卓华便也不敢再多言。
他只是觉得,因为现在赶路,跟前伺候的多是男子,到底同在京城不一般,该是多注意些。
不过,说是丫头,上马车的时候自还是同主子坐在一处。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日比昨日出城的时候还冷,顾夭夭一上马车便抱上了手炉,“怎不同你那恭王主子打声招呼?”
他们出门早,天刚亮便套上了马车。
叶卓华笑了笑,“我从未离开过京城,哪里能认出,人群中的王爷?即便他日见面,他也只是,冯姑娘的夫君罢了。”
冯知微是顾夭夭的手帕交,那,恭王于他不过是夫人手帕交的夫君。
顾夭夭啧啧了两声,“那昨日夜里,谁出了门?”
她夜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跟前没了人,一想便知道,定是私会恭王去了。
叶卓华点了一下顾夭夭的鼻尖,“你不都懂?”
恭王进京,一来是为了与冯家的婚事,二来,便是皇位。
无论是靖王还是太子,都不会是明君。
可太子到底是储君,若非皇帝亲自改立恭王,他日即便恭王坐了大宝,也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让人诟病。
而叶卓华这个权臣,他与恭王最亲近,却要装作不熟悉的样子。
恭王入京,他便想法子离开,他日京中见面,便是为恭王的德行所折服,而后,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这个道理,顾夭夭自然懂,不然也不会早就盘算着离京。
此刻,叶卓华也全都明白了,顾夭夭明知道自己舍不得,却还一次次故意疏远,不过是逗弄自己。
他俩同为执棋人,所幸,心在一起。
她乘风雪而来,站在窗边,只一眼,便让他抛心抛肺也值得。
顾夭夭倒没有那么多感慨,她愿意同眼前人在一起,不计从前,只盼以后。
头靠在叶卓华的腿上,“你昨夜出门,我也睡不着,便让人从你手底下救了几个人。”
叶卓华既然动了杀心,顾夭夭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前路难又如何,左右,龙始终是龙,地头蛇再厉害,也不可能盘踞到了上空。
叶卓华恩了一声,“我猜,便是你。”
要不是然这乡野之地,怎会有身手那般好的人。
原本,叶卓华便想着,该放走一两个,不过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幸好,顾夭夭的人到了。
在动手之前,周生便将他们手下不干净的证据寻来了,虽说这已经是在意料之中的,可叶卓华觉得,还是做的更为理直气壮的较好。
放走一两个,他必然会寻,上头的人。
这种事,必然不只是一方县令有胆子做的。
若是他一人,这便是走一路杀一路,可有顾夭夭在跟前,自然是要行万全之事。
叶卓华走官路往前,那条暗路却早就被叶卓华盯上了,那些个人只想着,防着叶卓华,却不想在他们暗送消息的时候,便暴露了。
所以这一路,叶卓华他们走的不紧不慢的。
顾夭夭盘了不少的地和客栈,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整治一番。
是以,叶卓华此行的主要目的,倒成了做生意了。
为了万全,叶卓华便在他们后头,又列出了一队行商。
不过,有些地方就那么小,突然来了一两队人马,自也有人警惕。
也流传着,京城有两队行商,许是叶尚书的暗装。
过了腊八,这天也就定下了,不会再冷了。
到了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这一日,叶卓华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平城府。
叶卓华坐在客栈的椅子上,拆着京城那边送来的消息。
太子殿下,在叶卓华他们离京后,便病了,而后有三日未早朝。
还是恭王进京后,太子强打着精神,去见了恭王。
这太子,对恭王这个皇弟倒还算不错,一见面赏赐了不少东西。
恭王却开口提这一路遇见的难民,有这些赏赐倒不如用来赈灾。
这话,自是说到了众臣的心坎上了。
这些日子,叶卓华每七日便送一次消息给京城,让大家都知道,外头的百姓,过的如何水生火热。
而顾父那边也到了地方,他们所见比那加急之信还要惨烈,满城的人,除了当地的大家,其他人都受了灾。
急需要朝廷,要么出物,要么出地方,将这些人给迁走。
太子觉得厌烦,便又开始不上早朝了。
如今京中,除了太子便数恭王的地位最高,下头的人便想着让恭王出面,先将难民们安顿了。
顾夭夭拿着麻糖从外头进来,看着叶卓华思量的入神,不由的探着脖子往前瞧。
在瞧见上头的内容,不由啧啧两声,“咱们这殿下真让人费解,瞧这样子,对王爷倒是信任。”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出算计的痕迹。
叶卓华听着顾夭夭的声音,将册子放在一旁,随手将人抱在怀里,“那是因为,咱们太子殿下,惦记着想让王爷提出让他纳男妃的事。”
这种事,太子若是自个提起来,怕是又得惹众发怒。
顾夭夭听后,也只能感叹一句,“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