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伯为官多年,手上自然算不得干净,可是他的胆子小,从来不敢做大的,只是收一些商户送来的东西,而后开了铺子。
礼部的权利不大,可是银钱却是不少,所以,顾大伯手底下,银钱是不缺的。
可做这些事,万般小心。
顾夭夭心沉了下来,自从上次瞧见了那银钱之后,她便担心顾大伯有这么一日,便想着顾明辰赶紧为官,莫还一无所有,便被顾大伯所累。
可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顾明慧握着顾夭夭的手,此刻紧张的手心都是汗了。
靖王既然得了顾家的把柄,不去大理寺告举,反而来顾家,其目的不言而喻。
家里人都知道顾大伯手不干净,所以顾夭夭一直在帮他们为自己挣个前程。
顾父狠狠的瞪了顾大伯一眼,很想唾弃一口,这是该。
为官不为民做主,只想着中饱私囊,有这么一日,那都能称之为,老天开眼了。
可是,怎偏偏是自己的兄长,怎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顾大伯觉得顾父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只哭丧着个脸,“我知道我错了,自从你回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般事情,我现在是干净的,干净的,我,我还想着若是南边需要,我必然要捐出去一部分。”
这话却也不假,顾明辰都入朝为官了,他也怕出了事,连累了孩子。
顾父却别过脸,却不再理会。
既然靖王已经寻来了,此刻怕也躲不得,只能将人请进来,听听靖王的意思。
不过,俩个姑娘留在这也不方便,便让她们都回去便是。
“二叔,请您让我在侧屋听着,我受的住的。”顾明慧起身,却只是福了下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靖王来了不过是威胁,她要亲耳听着,看看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心硬到将自己送出去。
若,若是真的如此,她定然不会让父亲得逞。
顾父微微叹息,人都说苦尽甘来,也不知为什么,这孩子们的苦楚,怎就多的受不完了一般。
好不容易碰着了好的姻缘,却还是一场场的出这般事情。
便由着,顾明慧的意愿,让顾夭夭陪着,在里头的屋子听着。
无论他们有多么的厌恶靖王,可规矩毕竟是在这放着,一众人都只得跪下来见礼。
“都起来吧。”靖王手一抬,依旧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瞧着心情是不错的。
还特意问候了顾明辰一句,“这腿,可还有治?”
顾明辰轻轻摇头,“谢王爷关心,下官的福薄,这腿治不好了。”
靖王啧啧了两声,“你的福气可不薄。”
身子懒洋洋的往后一靠,而后看向了顾大伯,“本王,真心求娶令嫒,不知顾尚书意向如何?”
顾大伯干笑了两声,“这,这王爷您该是知道的,小女,小女已经许给了冯家了。”
靖王也不着急,只轻轻的摇头,“顾尚书该是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句犯上的话,父皇看不上太子,本王今日是来求娶,你可听好了,本王许令嫒,正妃之位。”
说着一点点的抬高了声音,“只要咱们结了亲,本王保顾尚书平安顺遂,保顾公子,前程似锦。”
说话的时候,腿有些晃动,可瞧着到底比上次来,要收敛些。
至少勉强算是,板正。
且今日只着了寻常的装束,没有那蟒袍压人。
靖王说这话,顾大伯不是不心动,只是,到如今但凡他还是个人,也不能在此刻松手,“万望,王爷海涵。”
如此,便是拒绝了靖王。
靖王轻笑了一声,“如此,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明日一早,顾尚书贪墨的证据便会上达圣听。
原本,烧粮仓的这么大的事,被轻轻的放下,谁人心中不憋着一口气,正好拿着顾尚书发气。
且还只是个礼部尚书,突然掉下来,也出不得什么事。
所以,只要证据确凿,顾大伯一定会被重罚。
“那么王爷,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什么?”瞧着顾大伯有些慌了,顾父从旁边问了一声。
靖王身子往前一倾,“本王闲的啊,想给你们一次机会,既然不要,那本王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强取豪夺。”
手一抬,让人将他寻的证据端上来,让顾大伯他们瞧瞧。
而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靖王说道,“送到父皇跟前。”
那人领了吩咐,快步退了出去。
顾大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王爷要杀便杀,下官不说半个不字!”
他以为靖王怎么也会给他周旋的余地,万万没想到,靖王竟是让他,亲眼看着自个如何下去的。
看着顾大伯气急败坏的样子,靖王的笑容便更浓了,“本王不会杀你,你们不都说本王没有规矩吗,本王倒是让你们瞧瞧,本王多么有规矩的用律法杀人。”
而后靖王缓缓的站了起来,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顾大伯的肩膀,“本王要的人,一定会得到,只是本王给你的脸你不要,本王便让你知到代价!”
“王爷,顾家不欢迎您,请您离开!”顾父突然扬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靖王猛地侧头,冷冷的看着顾父。
此刻,顾明慧突然抬脚走了出来,站在靖王的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靖王,“你堂堂一个王爷,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就是因为我?”
声音平缓,仿佛只是强调。
靖王的手离开了顾大伯的肩膀,笑眯眯的看着顾明慧,“不错。”
“那,若我答应嫁给你,你会放过我顾家吗?”顾明慧抬头,迎上靖王的目光,缓缓的问了句。
靖王的手放在后头,带着得意,微微的扬起了头,“不会。”
“本王说过,本王想要的女人,一定会得到,可得罪过本王的人,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靖王这话,自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今日,他就打算着,让顾家好看。
顾明慧低低的笑了一声,被这样的人看上,则是她的悲哀。
看着顾明慧低着头,靖王伸手突然抬起了顾明慧的下颚,“若你讨好本王,本王可保他,不死!”
讨好?顾明慧在嘴边轻轻的念着,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扩大。
啪!
突然扬手,狠狠的甩在靖王的脸上。
“找死!”靖王眼神一边,伸手掐住了顾明慧的脖子。
不过瞬间,顾父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了靖王的脖子上,“王爷,三思。”
与此同时,侍卫们有开始与顾家的家丁对上,似乎每一次,靖王前来都是有这般,箭弩拔张的气氛。
靖王却抬手,阻止了他的人。
只是却也没有看顾父的剑,只定定的望着顾明慧,“仗着本王喜欢,便无法无天了?”
顾明慧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我等着,王爷杀我!”
既然靖王说了,不会放过得罪他的人,那么正好连自己也杀了,省的因为自己,害的家人成日里,提心吊胆的。
“你就这么喜欢冯泽?喜欢到为他赴死?”靖王皱着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是在春日宴上刚认识,怎么就成了,不死不休的爱恋。
顾明慧轻笑一声,喜欢吗,她说不上来,只知道看见冯泽便心生欢喜,看不到便心里挂念,只觉得他是自己心口上的光,而后歪着头看着靖王,“可臣女,真的厌恶殿下!”
“可恶!”靖王突然甩开了顾明慧,因为用力,他的脖子在顾父的剑下,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可靖王这次却还没有管,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在地上的顾明慧,“若你死人,本王穷尽所能让整个顾家陪葬,不是厌恶本王,本王就非要你嫁给本王,日日不得安生。”
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站在院子中,突然停了下来,冲着下头的人大声的喊了起来,“把证据都给父皇,本王,要他顾家后悔!”
声音,在顾家上空久久不散去。
顾父气恼的踹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可有火却发不出来。
顾夭夭去扶顾明慧,顾明慧却还没有动,只愣愣的看着顾大伯。
顾明辰抿着嘴不说话,马上要去南边了,他的官位应该不会变的,受影响的,只有顾大伯与顾明慧两人。
“我,绝不让小妹嫁他!”良久,顾明辰冷冷的开口。
靖王这般暴戾,若真的到了靖王府,顾明慧哪还有活头。
顾大伯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自己这双儿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会妥善处置。”
而后起身,朝外走去。
原本今日已是晴天,上头繁星点点,可此刻起了风,那月光都显得晦暗不明。
顾大伯从院子出来,也没打灯,便朝顾伯母的院子里走去。
如今,却也不能称之为伯母了,不过是张姨娘。
那院上的锁还在,顾大伯退后一步,让人将锁打开。
院子里头,张姨娘也没有歇着,只坐在躺椅上,瞧着这天,“你说,我还有几日的活头?”
小声的问,旁边的怀嬷嬷。
嬷嬷拿着扇子,帮着张姨娘驱赶身旁飞来的蚊虫,“夫人慎言,您得长命百岁。”
“怕,这只是你想的美事。”顾大伯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怀嬷嬷惊的手一抖,赶紧跪了下来,“老爷。”
张姨娘像是早就料到顾大伯会来,躺在那里没有动,贪婪者,看着星空。
“拉下去。”顾大伯抬手,让人将怀嬷嬷扯在一旁。
“老爷息怒,夫人近来哪里都没有去过,只成日在这四方园中,孤独度日。”说不上为什么,怀嬷嬷总觉得今日的顾大伯格外的生气,可偏偏顾大伯没说原因,上来便要拿人。
怀嬷嬷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是觉得,今日会出大事。
“夫人,顾府哪里来的夫人?你唤的是谁家的夫人?”顾大伯突然抬高了声音,似要将这今日的火气,全数都发泄出来。
怀嬷嬷吓的身子一抖,“是老奴说错了,是姨娘,姨娘没有出过门。”
顾大伯不想与个奴才一般见识,抬手让人赶紧将她拉下去。
无论跟前有什么动静,张姨娘都没有动,仿佛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只是轻轻的念了句,“夫人?这里早就没有夫人了。”
早到,顾大伯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便不是夫人了。
看着张姨娘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顾大伯便来气,突然上前拽住了张姨娘的领子,“是不是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张姨娘却是懂得。
嘴角噙着笑意,轻轻的点头,“是我。”
顾大伯猛地将张姨娘放开,颓然的退了几步。
顾大伯做事小心,无论做什么都想着将把柄销毁,可对于张姨娘顾父从来没有防备,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个人能将他,一击毙命,这个人一定是张姨娘。
看到靖王拿出来的证据,顾大伯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相信靖王会想方设法的报复他,而是不敢相信,这些只有张姨娘才能拿出来的东西,如何会在靖王手上。
他便不信,靖王的孤傲,会将心思还放在一个内宅妇人的身上?
“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好吗?”顾大伯眼睛通红,始终想不明白,为了他端在手里半辈子的人,却要如此害自己。
“好吗?”张姨娘反问了句,抬了抬手臂,那一身的粗布,“你瞧瞧我如今有什么,身无分无,娘家不收夫家不留,子孙没有,噩梦缠身,这便是你说好吗?”
“可这些与我何干?”顾大伯吼了出来。
旁的也就算了,张家人自私胆小,本就是他们生来带着的东西,凭什么要怪在自己的头上。
可就,就那么些旁的,也凭什么要怪自己。
“张氏,你有今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顾大伯冷声说道,想当初,门不当户不对的,顾老太太是反对这门亲事的,是他夜夜跪在祖宗跟前,求了老太太心软。
成亲后,他更是怕跟顾伯母受委屈,早早的提出了分家。
在大房的院子里,张氏便是女主子。
张氏不是个容易有孕的人,老太太曾提过,问问顾大伯要不要纳一房妾氏,毕竟是长子,总是要想着子嗣的重任。
可是他怜惜张氏,便一口回绝了老太太,而那以后,老太太便一直没提过,可以说,张氏过的是舒心的。
可后来好不容易怀孕了,却成了死胎,张氏自个坐不住胎,便嫉妒上了顾母,借着意外将顾母撞的也没了孩子。
即便自己知道真相,可却因为顾虑张氏,他愣是瞒下了,甚至还看着自己的二弟弟妹,一直蒙在鼓里的唤着这个女人,为恩人。
后来,张氏用了许多法子,可结果始终是再难有孕。
张氏许也是死心了,便提议让顾大伯纳一门妾氏,为顾家开枝散叶。
顾大伯原是不肯的,可张氏求着,最后还是应允了。
人是张氏寻来的,确实是个好生养的,一怀便中,还是双生子。
那段日子,顾大伯真的是开心的,他其实是想要个孩子的,可怕张氏不高兴一直没表现出来,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再来那妾氏是规矩的,凡事都以张氏为先,妻妾和睦,顾大伯自然高兴,想着这便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想着大约最好的生活,便是如此。
可等着那妾氏快生的时候,张氏便提出了,去母留子的法子。
人毕竟是有心的,那妾氏没有错处,待人接物都规规矩矩,且还算是顾家的有功之臣,这要为顾家添枝散叶。
瞧着顾大伯似是不愿意,张氏便哭着指责顾大伯变心。
顾大伯最是受不了张姨娘的眼泪,便狠着心答应了。
孩子出生,母亲被送到了黄泉路上,对外人只言,双子生产凶险,生的时候大出血没救回来。
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妾氏,是不是真的如同这般去世的。
可却看到,张氏将两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
却没有明晃晃的夺子,始终让这两个孩子知道,生母另有其人。
瞧着是深明大义顾念旧情,可大伯知晓,张姨娘只是不愿意与孩子们亲近。
可左右孩子们没出大乱子,便就作罢了。
顾明辰与胡氏定亲出的乱子,顾大伯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瞧着张氏鬓角生长出来的银发,突然就不想追究了。
只想着,日子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吧。
总是,顾大伯自问,他对不起许多人,唯独对得住张姨娘。
听了顾大伯话,张姨娘笑的眼泪都出来,她终是在躺椅上起身,抬头看着这个,伴了半生,却冷心的男人。
曾经,她以为对方是自己的良人,是她一辈子的欢喜,可却不是这样。
“顾尚书听着是好深的情,只是怕是忘记提了一个人,荷娘吧?”张姨娘缓缓的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顾大伯。
这个名字,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了。
顾大伯一阵恍惚,突然眼神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为何不知道?”想起往事,张姨娘总是想笑,只是咧开的嘴滑下来的却是泪。
就那个口口声声说捧着自己的男人,却在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转身抱起了别的女人。
她怀着身子反应大,每每都吐的肝肠寸断,难受的整日以泪洗面,而脑子里总想着她见到的那一个画面,那个口口声声要将自己护一辈子的男人,却在小心翼翼的扶着另一个女人。
后来,孩子到底是保不住了。
大夫说,她这是气急伤身,伤到了孩子。
她是恨的,恨顾大伯还有恨那个女人,她偷偷的设计,让那个女人死于非命。
这是她头一次,手染鲜血。
可是这怎么够,原本她可以好好的,就因为顾大伯负心,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顾父与顾母恩恩爱爱,看看顾母一脸的幸福,一股子嫉妒便心里疯长。
凭什么,只有她这般悲惨。
后来,顾母倒是如愿没了孩子,可是张姨娘总觉得老天不长眼,怎么又让顾母怀上了呢。
所幸,到底伤了身子。
可是那又如何,顾夭夭渐渐长大,又让她压下的嫉妒之心,疯长。
父亲祖母疼爱,无忧无虑的,像个精致的娃娃。
若是自己的孩子也在,是不是也该如此,有时候她便想,该是顾夭夭偷了自家孩子的福气,她便留心顾夭夭跟前的人。
所幸遇到了春桃,一个有野心的丫头,只要好处够,她便为自己的办事。
顾明辰想好好成亲,妄想!她要打击的顾明辰,一蹶不振,顾夭夭想嫁个好男人,做梦,她要让顾夭夭名声尽毁。
她要让自己的孩子瞧着,属于他的福气,任何人都抢不走。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听得张姨娘的话,顾大伯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发凉,从未想到,枕边的人竟然这般恶毒,竟然一直就存着,要害顾家的心思。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要慢慢的蹉跎这些个孩子,要看着她们在绝望中,挣扎。
对于荷娘的事,顾大伯是后悔的,那日吃醉了酒醒来也不知怎地俩人便躺在了一处,后来顾大伯不理会这女子,可偏偏她有了身孕。
之后,荷娘意外去了,他只觉得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我是疯了,可也是被你顾家大郎逼疯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君子,你若是好人,会放任我做这些事情?你若是好人怎么贪墨?”张姨娘笑着,将顾大伯的错事,一一的念出来。
“是你,都是你害的是我!”顾大伯突然打断了张姨娘的话,男儿志在抱过,他入朝为官,便想着造福百姓,是张氏一日日的念叨,什么叫为官之道,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来她早就存了这般心思。
张姨娘听的顾大伯的质问,心中却是一片畅快,“你又何必将错处都放在我的身上,若你心中不想我如何说的动,瞧瞧吧,你对你那俩孩子都不好,难不成全是我的原因,顾家大郎,你便承认,承认你同一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顾大伯自谕是爱自己的,可他哪里懂得什么是爱,不过是看着旁人如何做,便跟着做罢了,何曾用过心?
顾大伯突然捂住了耳朵,“不,我不是!”
虽然这般喊着,有些个事情,却在眼前不停的闪着。
仿佛这就是事实,怎么也逃不掉,都不开。
“你的确不是!”顾父突然大踏步走了进来。
顾大伯说要解决这件事,顾父总不放心,便跟着他出来。
顾大伯与顾伯母的话,清晰的落在顾父的耳朵里。
怪不得母亲常说,最对不起的便是那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