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禹成走进来,躬身行礼过后,将怀中的青竹瓶双手交给了傅子策。

傅子策接过,似笑非笑地道了句:“你的动作倒是挺快。”

“属下谢殿下夸奖。”禹成笑着摸了摸头,应了句。

傅子策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再接话,而是将手中的青竹瓶递给了甘黎,道:“阿黎,此乃回牵子。”

甘黎隐约明白他的用意,接过竹瓶的手微微颤抖着,但还是低声问了句:“殿下,回牵子……是毒?”

傅子策嗯了一声,同她道:“回牵子毒性慢,不会在一时毒发,少量食用对人体也无甚影响,但长期服用此物,在毒性积累之下,便会侵蚀身体,逐渐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说完,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不必担心,此毒是慢慢发作的,你将其用于陆岁淮的身上,他身子亏损,太医尚且无法诊出个所以然,更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多谢殿下为属下考虑周全。”甘黎轻声说着,将青竹瓶收入了衣裳里。

沉吟片刻,傅子策再次开口道:“阿黎,你可莫要令本王失望啊。”

私下相处时,他鲜少在她面前以“本王”二字自称,而方才这句话,便是带着隐隐的警告意味,她自然心知肚明。

她也知道,今日自己同傅子策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话,他这个人又一向多心,指不定也在暗暗猜忌着自己。

心中虽不免有些紧张,她仍是同他保证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为您妥善解决此事,绝不会让您失望。”

“那我可就等着阿黎的好消息了。”他颔首,颇为满意道。

见两人说完,禹成迟疑着喊了句:“殿下……”

“怎么?你还有事?”傅子策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禹成望了甘黎一眼,走近了傅子策,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甘黎倒是没有听清禹成同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宣业侯府”的字眼。

禹成说完,傅子策便站了起来,对甘黎简单道了句:“近日府上事宜繁多,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走了。”

她应了句“好”,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相送。

望着傅子策与禹成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甘黎若有所思。

翊王府与宣业侯府的喜事将近,傅子策这段时日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样也好,能稍稍转移一下傅子策的注意力。

至少在近几个月,他的心思估摸着应该会更多的放在宣业侯府的身上。

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声响,甘黎坐了下来,抚摸着衣裳中那个装着回牵子的竹瓶的轮廓。

她心中一时是烦躁,一时是不安,一时又是茫然。

就算是在她还未与陆岁淮重逢的时候,傅子策于话语中提及要让她解决了陆岁淮,她心中便是抵触的。

她先前在逾明书院虽说与陆岁淮是向来不和,但那终究也是她好几年的同窗。

即使不喜欢他,但对他下毒手,她也做不到。

不过在那个时候,毕竟还尚未曾确认好陆岁淮的身份,她本就不是很相信傅子策那日的说辞。

她只是想着,待自己进景国公府查清了傅子策想要知道的事情后,他也就能消了这个念头。

现下知道了陆岁淮是皇帝之子,傅子策也斩钉截铁地要她去除掉他。

可她也知晓了陆岁淮的爱意,知晓了他这五年来为她所做的事情,更是知晓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她又怎么可能动手杀他?

她不可能对陆岁淮下毒,然而,在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虽然傅子策也说了,回牵子是慢性毒,一时半会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时日一长,他轻易便能觉察出其中的端倪,到了那时,他也就知道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给陆岁淮下毒。

依傅子策一贯的手段,他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也势必不会对陆岁淮善罢甘休。

假使那年冬日,先一步来月上梢找她的那个人是陆岁淮就好了……

可事已至此,这个“假使”便也没了任何意义。

她摇头,缓缓叹了口气,向空了的杯盏里又倒了满满一杯的桃花酿,再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适才她与傅子策光顾着说话了,酒其实也没喝上多少,但这桃花酿的味道却是着实不错。

桃花酿的香醇安抚着她的脾胃,让她紧绷着的心渐渐松弛了下来,也让她将烦闷之事慢慢抛诸脑后。

她笑了起来,难怪世人常说,酒能解愁,还当真是如此。

五杯过后,手再次放在酒壶上时,甘黎却犹豫了起来,自己平日里不甚饮酒,今日喝的会不会有点多了。

但这醉风楼的杯盏做的本来就小,更何况,桃花酿也算不得是什么烈酒,再多喝几杯,想来也是无妨的。

这样想着,她也不再纠结,继续喝了起来。

直至酒壶里再倒不出一滴桃花酿,她才悻悻地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向一楼的掌柜处走去。

傅子策前面走得急,也不知道他付没付钱。

好在自己今日上街,身上也带了些银两,付这壶桃花酿的钱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她问了掌柜,才知道傅子策走时已经付过钱了。

她朝掌柜点了点头,看着渐晚的天色,也不打算再在街上逛下去了,再不回去的话,丹南估计就该担心了。

“姑娘怎的才回来啊?”丹南就站在景国公府门口,看见前头慢吞吞走来的熟悉身影,赶忙迎了上去,“奴婢还以为姑娘迷路了。”

“怎么会?”甘黎冲她笑笑,“我也没走多远,就这几步路,我还是认得的。”

看甘黎走得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丹南吓得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闻到了甘黎身上的酒气,丹南小声问道:“姑娘,你今日下午莫不是去喝酒了?”

“我只喝了一点点。”她有些心虚道,“丹南,我自己能走。”

但丹南还是坚持着将她一路搀着回了棠月阁。

甘黎先将青竹瓶放进了里屋玄柜的暗格里,随即就走出来找丹南。

“姑娘不如先进里屋休息一会儿吧,奴婢正准备煮醒酒汤呢。”丹南正找着食材,显然是无暇搭理她。

“我又没喝醉,哪里需要什么醒酒汤。”甘黎摆了摆手,对丹南道,“你现在方不方便帮我去喊陆岁淮过来一趟啊?”

丹南翻找着食材的手一顿,姑娘平日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对公子直呼其名,眼下这般还说自己没醉。

“哎呀丹南,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嘛!”见丹南没说话,甘黎有些不高兴了,走过去轻拍了下丹南的后背。

丹南感觉有些头疼,甘姑娘醉酒后与平常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她劝道:“这……姑娘今日都醉了,要不还是明日再请公子过来吧?”

“我没喝醉。”甘黎一脸认真地纠正道,她才没喝醉,只是有少许头晕而已。

“好,姑娘没醉。”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甘黎,丹南不得不拿出了曾经在芳宁轩哄陆沅的姿态。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栖芜居找他吧。” 甘黎失去了耐心,直接向着外头走去。

陆岁淮之前同她说过,他的住处在栖芜居离棠月阁不远,她有事可以过去找他。

但因基本上都是他来棠月阁找自己,她其实也没怎么去过栖芜居。

看见守在栖芜居正屋前面的侍从时,甘黎走了过去。

她认得他,知道他是陆岁淮的贴身侍从赤旭。

不过还未等她说话,赤旭倒是先向她开了口:“甘姑娘可是来找公子?随小人进来就好。”

栖芜居里,陆岁淮正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些什么,见甘黎过来,神色中满是讶异。

他放下手中的笔,示意一旁的赤旭先出去,问她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你不欢迎?还是没事情就不能找你啊?”她反问道。

陆岁淮被她的话弄的一怔,慌忙解释道:“我没这个意思。”

随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因为你平时也不怎么来找我啊。”

“你说什么?”甘黎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他赶紧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今日她似乎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她凑近了些,笑着开口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看着忽然靠近过来的甘黎,闻见她身上传来的桃花酿酒的清香,对上她有些醉意朦胧的眸子,陆岁淮一瞬竟恍了神。

直至面前的姑娘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问他:“你怎么了?”

他才反应过来,闷闷道:“你饮酒了?”

甘黎没回答,目光落在了他泛红的耳朵和俊美面容上,轻笑道:“陆岁淮,你很热吗?”

“不热啊。”他顺口应道,“这都秋日了。”

“可是你的脸和耳朵都红了哎。”她委婉地提醒道。

陆岁淮顿时变得有些举足无措,一时竟显得有些窘迫,也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这句话。

好在甘黎善解人意地在此时岔开了话题:“其实我今日来栖芜居,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你问吧,是什么事情?”他长舒了一口气,道。

却听见面前姑娘直截了当的声音:“陆岁淮,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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