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字天书

“楚王殿下可有受伤?”年轻道士也不看那个被火球击中的妖怪,而是装作很关心地上前走了几步。

“唰!”吕受益的长枪猛地一抖,锋锐的枪尖直指道士的额头。

“中尉大人,你这是……”道士的脸色更难看了。

“太史局捉拿妖孽乃是本分,但惊扰到王驾亦是事实,即刻报上姓名,回去等处置吧……另外,王爷若有事,楚王仆温公早已知会了,不需真人忧心!”

楚王中尉吕受益一副表情淡淡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道士一肚子火,他咬了咬牙,一拱手说道:

“小道玄机子,现为太史局监侯郎。听闻王爷好方道,小道愿为王爷畅谈解惑,还请中尉大人引荐一二!”

“哦?”吕受益冷笑一声,嘲讽道:“楚王殿下拜访了十余位真人,也不见得传道法……怎么,到了你玄机这里,就有本事破开天地枷锁了?”

“这……”玄机子脸色一僵。

“不过,你的‘好心’,本将会如实上报王爷的,想必王爷知道太史局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关心’王爷的道长,必、会、欣、喜、的!”

吕受益说道最后,那一字一句就像一个个重锤,狠狠击打在了玄机子心上。

玄机子脸色苍白,站在那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吕受益也不管他,而是招呼一什府卫,前去妖怪坠落的地方查看。

但此时另一个道士已从那砸破屋顶的商铺里出来,手里拖着一条两丈多长、粗如水桶的大蛇。

“啊!妖怪啊!”

“好大啊!”

“吓死人了……”

远处围观的人看见这么一条硕大蛇尸,都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大人?”什长站住脚步,回头望着吕受益。

吕受益看了看远处那个道士,见他恭敬地作了个道揖,也就示意不再追究。然后勒马回到王驾舆车旁边,凑在车门边朝里面小声问道:

“王爷可安好?”

“本王无事,刚才是怎么了?”苏白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悄悄将一个不大的木匣拢在怀里,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王爷,太史局监候郎玄机子在捉拿妖孽,故而使妖孽惊扰到王驾。”吕受益说道。

苏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先回府吧,派人将此事通告太史局、执金吾和京兆尹。”

“是!”吕受益低头应到。

打马错身而过的时候,吕受益和楚王仆温公言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呼喝卫士们解除守御。

贴身大丫鬟芸箫钻进车厢想看看苏白的情况,但苏白考虑到怀里的木匣子,不动声色地将她赶了下去。

尽管芸箫心有疑惑,也只好遵命而行。只是在下车之前,她悄悄瞥了一眼车厢内部,凑巧在车窗下面发现了一个微小狭长的孔洞……

车队再次行进,这次吕受益已让人打出仪仗,派出导骑,驱开沿路的百姓。

这时已经不能再管什么扰不扰民的事情了,楚王遇刺受惊,有可能酿成又一个巨大的政治风暴,所以吕受益此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车马粼粼,苏白从惊吓中缓过来后,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又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木匣。

这个木匣,其实就是刚才射入车厢中的那只利箭。但射入后不久,利箭就在苏白惊讶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个做工粗糙的木匣!

苏白马上意识到,这也许是仙道中的宝物,不然何必大费周章,特意变幻成一只利箭射入自己的车厢里?

于是苏白果断将木匣收在了怀中,而对仙道重新燃起希望的苏白一时间连惊吓都忘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府,然后找个机会看看匣子里有什么宝贝。

但王驾遇刺,造成的影响比苏白自己以为的还要大。

车队还没回府,京兆尹和执金吾就已分别派出缇骑封锁了半个东市和城东的十几家商铺。

没多久,一曲羽林军奉中旨护卫楚王进宫,并将楚王仆温公言、楚王府中尉吕受益落剑卸甲,压入廷尉待查。

其余一应人等,全部关入楚王府,严禁进出。

与此同时,丞相钱瑞瑾、御史大夫何著青、廷尉杨清延、太常卢景良、太史令庚毅、京兆尹夏松凉等都得到召令,即刻入宫觐见。

一股不详的气息,随着逐渐铺满半个长安城的缇骑弥散开来,将本就天机晦暗的长安城搅得更加迷蒙……

“轰轰……”在羽林军如雷般的马蹄声中,苏白的舆车很快驶入了丹凤门。

羽林军在宫门外停下了,但舆车不停。自有两个小黄门接过缰绳,继续驾车直入长信宫。

舆车在宫城长长的甬道中疾驰着,车里车外一共只有三个人。苏白此时才终于有空将刚才得到的木匣打开,并从中拿出来一本白色的书籍。

“书?”苏白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书……还没字?”

苏白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只见这本不算多厚的书籍一字也无,从封面到内页,完完全全都是白纸,看起来就像是用一沓白纸封订成的废书!

苏白皱着眉头,把书从纸质到缝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看不出纸的材质之外,这本书似乎毫不出奇,一点神秘之处也没有。

“奇怪……不应该啊!”苏白黑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努力思考起这里面的蹊跷。

“吁——”没过多久,驾车的小黄门一勒缰绳,舆车平稳地停下了。

到了!苏白见状来不及多想,连忙把书塞进怀里,然后整整衣冠,推开了车门。

然而苏白没注意到的是,书籍一入他的怀里,就悄悄闪烁起了紫金色的光芒。光芒一明一灭,仿若呼吸一般灵动。

“殿下!”舆车停在了长信宫外的广场上,柳皇后身边的大长秋芷茹早已带着一批人侯在那里。

苏白在小黄门的搀扶下缓缓下车,一见芷茹,不禁笑了起来:“茹姨……”

“殿下,你可吓坏娘娘了!”芷茹佯怒似的瞪了苏白一眼,手里却拿过一件披风搭在他肩上,随即引着他一路往宫里走去。

“娘娘听说殿下遇刺,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殿下如今已经及冠,做事可万不能再孟浪了,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娘得多伤心啊……”

芷茹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苏白,苏白听在耳中,暖在心里。原本因为遇刺而难以平复的心情,此时却一下子变得平静安宁了下来。

“茹姨,让你和母后忧心了,是我之过!”行进间,苏白笑着对芷茹说道。

芷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小皮猴竟然还会诚心诚意地道歉,只听苏白又说:

“从小到大,我大大小小的祸闯了不少,茹姨也没少替我说好话,但这次还请茹姨不要开口……

此事已非后宫所能干涉的了,弹劾我的折子此时恐怕已经铺满了尚书台,而我又不知父皇的态度……有母后和太子哥哥在旁替我转圜就够了,茹姨切莫惹上干政之名!”

苏白在来时的路上,早已对事态的严重性有了基本的判断。原本可大可小的事情,此时因父皇震怒,恐怕又要演变成一场政治风波了。

苏白贵为楚王,又年纪小,料想最多也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小惩大诫而已。

但后宫之人,但凡敢在此事上做声的,一旦被外臣察觉,恐怕难逃个死字!

“殿下……”芷茹此时的表情既欣慰又意外,一时间竟愣了片刻。

她没想到才短短半月不见,苏白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难道皇家子嗣,天生就能对政治敏锐至此吗?

“茹姨,到了!”苏白轻轻捏了捏芷茹的手,芷茹这才从恍神中醒来。

“哦……殿下请!”芷茹跟在苏白身后,一脸欣慰地看着苏白拾阶而上。

“楚王殿下到——”门口的宦者高声唱名。

苏白大步走进熟悉的东侧殿,看见温婉高贵的柳皇后正从榻前起身,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吾儿……”

不知怎的,苏白本已平复的心中突然泛起了无尽的委屈和后怕,“母后——”

未央宫,前殿。

“砰!!”一沓厚厚的奏本被元盛皇帝狠狠扔在殿下,“看看,长安城妖孽横行,都敢当街刺杀王驾了,他们还敢弹劾楚王……这些人有脑子吗?!”

陛阶下的众大臣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丞相!”元盛帝喘着粗气,站在御阶上气势逼人:“楚王遇刺之事,应该怎么办?”

丞相钱瑞瑾才刚过花甲,可多年来劳心执政使却他看起来老态龙钟的,像是个七八十岁的枯朽老人。他慢慢从御赐的软凳上起身,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

“回陛下,楚王遇刺,固然是因长安城内妖孽不靖。但楚王殿下贵为亲王,封王后却流连方外之地,沉迷方道之术,实为不妥……”

“哼,楚王少年心性,求仙问道也不过是一时之好。怎么?丞相是想说朕教子无方吗?”元盛帝皱着眉头,面色不虞。

“臣不敢!但既然楚王年幼,陛下还宜早日择选王傅、王相,以便教育约束楚王,正其心、授其学……”

“够了!朕是在问你这个吗?太史令!”元盛帝一挥袍袖,转过头来看着虞毅说道:

“京畿之地,竟有妖魔当街行凶,你这个太史令是怎么当的!?”

一身道袍的太史令虞毅面色凝重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他浑身的真元被皇帝的天子龙气压制得动弹不得,这恐怖的天子威压对他这样的修道之人而言,显得格外难以承受。

虞毅此时深知皇帝正在气头上,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只有等皇帝消了气,他才有自辩的机会。所以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一时间看起来竟然显得非常安然。

不过,这却令元盛皇帝更加恼怒了。

“从两年前开始,妖魔为乱就难以抑制。两年过去了,形势竟然江河日下,去年还发生零陵郡一县被妖魔尽皆屠灭的惨事……虞毅,你无能至此,让朕怎么再相信你?”

元盛帝坐回龙椅,面带寒霜,冷声说道:“太史令虞毅失职无能,尸位素餐,着令革除太史令之职,压入廷尉论罪!”

“陛下三思!”闻言,丞相钱瑞瑾立刻站出来说道。

“请陛下三思!”

一直闷不吭声的御史大夫何著青和京兆尹夏松凉紧跟丞相步伐,一齐说道。

而廷尉杨清延和太常卢景良则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站着。

“……丞相,欲抗命否?”

元盛帝从龙椅上缓缓站起,森冷的语气中仿佛带上了血腥气,大殿顿时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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