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血酬

天道坛,猎魔司。

夕阳暮烟,孤寂的山峰上拢了一层昏黄的轻烟,显得格外荒凉。

山崖内,一处蛛网百结的山洞前,血衣门仅剩下的八个子弟一字排开,半跪于洞前,在血衣门中,五体拜服只可对掌教,双膝拜服只可对长辈,而单膝,则是对门中同辈强者的礼仪。

在血衣门,实力便是一切。

七人一字排开而跪,脸上都有着惶恐之情,眸子中又都隐有怒意,情绪复杂纠结。为首一人,冷眉怒目,正是力士李刀,他踏前一步,猛的重重叩首于地,以他力士刚猛的力道,即便是金铁做成的地面也能生生叩成粉碎,但这一下地面毫无损伤,反倒是李刀的额头微有青紫。

他用力极大,但以额叩地时却撤去了真气,硬是以血肉之顶触碰山石。

咚……

李刀不说话,只是极用力的叩首,以开山之力叩首,十几下响头过去,地面开裂、塌陷,他的额头也是青紫一片,这也便是他一个极阳力士,筋骨堪比铁石,其余的术师之流,如此用力,不是头破血流就是当场昏厥。

“师兄,我们血衣十三众自两百年前服役猎魔司,向来风光无限,血师兄你闭关之后,雄奇师兄带领我们血衣门弟子,在猎魔司倒也不算偏颇,可时至今日,我血衣十三众死伤大半,还出了一个叛徒,雄奇师兄更是被人当场斩杀,头颅用作买卖信物,血师兄,你若再不出关,我血衣门就此可以在猎魔司除名了。”

李刀越说越是悲切,不断在地面狠狠的叩首,以至于额头破裂,血水渗出,染红一片。在他的身后,许无城,裘恨等人一并发力低喊,“恭请血师兄出关。”

片刻后,山洞依旧重门紧闭,尘封的蛛网上,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来回盘走,未曾有一丝变化。

李刀蓦地冷笑一声,长身而起,咬着牙说,“罢了,看来血师兄一意精进,倒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同门了,也是,我们修为低下,不比血师兄,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玄界奇才,早晚要冲击神通法境的人物,又怎会顾念他人死活,我们这些蝼蚁般的存在,贱命不足挂齿。”

“师兄弟们,走吧,不用在这求人了。”李刀厉笑一声,转身就欲离去。

就在此时,尘封的山洞内忽然传出一股深沉的叹息,叹息声响起的一瞬,李刀一行人只觉得极端恐怖的威压瞬即笼罩全身,八个人一并顿滞,气血凝滞,真气无法运转。

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现象,往常李刀等人只有在面对神通法境的至强者时才会现出如此不济的表现。

在李刀等人的眼中,原本尘封枯寂的山洞内传出一股极为浓稠血腥的血浪,滚滚涌涌,扑面而来,仿若一个浪头就能将八人淹没。

血浪之中,山门缓缓洞开,一个身穿血色布袍,长发披肩的雄伟男子负手踏浪而出。

男子抬头,一双眼孔猩红如血,就如他脚下的血浪一般。

“李刀,尔等八人见了师兄也不下跪么?”男子声色沧桑,语气中透着一股浑然的霸气。

李刀等人这才猝然一惊,之前的血浪幻象尽皆消散不见,八人齐齐跪了下来,口中恭敬的喊道,“见过血师兄。”

“血师兄,你终于出关了,你要为我们做主啊。”许无城与血酬颇为交好,当即大声请命。

“是啊,血师兄,那器宗欺我等太甚,请师兄……”裘恨话还未曾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拍在他的脸上,身为煞剑玄的他根本没有反映过来,径直的飞身而起,被这一记耳光甩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墙上,尔后如烂泥一般滑下,嘴角间鲜血淋漓横溢。

仅仅是一记耳光,便将他周身气血打散,半个时辰内难以复聚。

披散长发的男子又转过身,低头俯视着下跪的李刀,容色平常,看不出一丝悲喜,他淡淡的说,“抬起头来。”

李刀闻言心中一颤,但还是抬起了头,男子袍袖一挥,也是一记耳光扫出,李刀如遭雷击,偌大的的身躯倒飞而起,如炮弹一般狠狠的撞在岩壁上,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一如裘恨般烂软一团,缓缓滑落。

“知道我为什么掴你么?”男子的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一丝波动。

李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周身如同散架一把,他顾不得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只是沉着声说,“师兄虎威,在下不敢妄自揣测。”

男子只负着手,淡淡的说,“雄奇之死我早已知晓,但你身为雄奇死后,众师兄弟的翘楚,不仅没有做出应有的抉择,反而聚众在我洞前闹事,是想让你其余门派看我血衣门的笑话么?玷污血衣门威,仅此一条,你便该万死。”

李刀起先还略有不服,但待男子说完,已然是头颅低垂,一脸沮丧。

男子又侧过身来,冷冷的注视着裘恨,依旧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是器宗的缘故,尔等才折在流云宗那个姓易的手上么?”

“师兄的意思是……”众人之中,唯有许无城敢问上一句。

男子转身,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叹息了一声,“你们都被耍了,器宗的人也是,都被那个姓易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如今,究竟是谁的错已然不重要了,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们先散了吧。”

说完,男子飘身一纵,化作一道血光,离开了山洞。

余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血酬身躯如一抹血烟,飘纵上云霄,复又幻化作人形,脚下蕴生云烟,化作一片血色的怒云,径直往另一座山峰典籍司而去。

典籍司左侧,一座血色的宫殿中,一个秀美无双的儒雅男子正赤足在殿中阅历古籍,容色一片祥和,下一瞬,男子微微一笑,朝着空旷的大殿说,“既然来了,何妨进来一叙。”

百丈外的殿门外,血酬躬身走了进来。

“见过司马大兄。”血酬此时的脸色失却冷静,多了一份恭敬。

司马无命却笑着摆手,“血兄说笑了,论及年龄,我不足你一半,该当我唤你一声兄长才是,都是故人,无须这些客套了。”

不料血酬却依旧恭敬的说,“即便司马兄年幼于我,更当的上在下的一声大兄了。”

司马无命笑了笑,不置可否,在血衣门,强者为尊,同辈中实力最强者必被称呼为大兄,这是规矩,血衣门中人也以此自律。

“不知血兄此来为何?”司马无命虽是客气,但手不释卷,未曾正眼相看血酬。

若是旁人,血酬只怕早就上前将其一掌拍死,但面前俊美少年却是昔日的山海榜魁首,有史以来最为凶悍的天才,无匹无双,其强横无匹的修为以及冷辣狠毒的手段甚至被人冠以“魔王”的称谓,只是少年未曾反驳,反而欣然接受,从此霸占山海榜第一,由始至终,未曾退下,堪称猎魔司有史以来第一人。

面对如此恐怖的人物,强如血酬,也不敢造次。

“我所来只为了一个人,一个流云宗的小辈,据说是您的师弟。”血酬躬身说。

司马无命微微蹙眉,翻书的动作为之一顿,“易流云,你堂堂血酬,阴玄第八层修为的人物,竟然为了一个小辈破关而出?倒是件稀罕事。”

血酬心中顿时一凛,前来时他已然施展手段藏匿了修为,不料对方未曾看上一眼,却一口戳破自己的虚实,而自己,尽管用尽全力,却始终无法窥测对方的修为,他心思又重了几分,只是恭敬的说,“司马大兄,易流云诛杀我的师弟,设计让我血衣门十三众死伤过半,此仇在下必当一报,前来不过是禀告一下大兄,若大兄与那易流云要好,我血酬只要他一句道歉便可,若是……”

“不用说了。”司马无命冷冷打断血酬的话,忽然侧头,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正视对方。

血酬神魂一凛,四周空气骤变,仿佛与自己对视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远古从黄泉地狱中爬出的魔王,那一对点漆般的瞳孔竟仿佛窥视自己内心的至深处最柔弱的部分。

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血酬把持不住,双膝一软,跪立于地。

“记住了,若是我护卫之人,莫说一个道歉,即便是诛你满门,也不会有半点歉意,”司马无命话语平淡,但落在血酬的耳中,不啻于雷劈电轰,周身血液僵滞,真气枯竭,难以动弹,但接下来司马无命却是话锋一转,“不过,那个姓易的和我干系不大,你尽可放手施为,去吧。”

一语落罢,少年长袖一挥,血酬顿觉大风呼啸,身不由己的倒飞而出,没入云端。

“哼,小畜废物有点意思,竟然将血酬都惹出来了,有趣,且看这一次你如何应对。”司马无命微微一笑,从白玉制成的桌案上捧起书卷,继续阅览。

而血酬出了典籍司后,径直回转猎魔司,他所来的第一个地方是偏上的山洞,距离他的起居处相隔一层罢了。

山洞中,火光闪烁,温暖如春,一个大汉正半躺在一袭松软的虎皮上,大口大口的喝酒,在其身前,有一方滚烫的水池,池中温着一坛酒,以及几个下酒的小菜。

血光一闪,血酬闪现在洞中,大汉先是一愣,旋即笑着说,“哈哈,血老兄出关啦?妙的很,来,先陪小弟喝上一壶。”

血酬只冷冷的说,“孔南辉,你知晓我此次来的目地,多话我也不说,器宗与血衣门的过节就此揭过,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大汉故作犹豫,“血老哥,你该知道,我排名不过二十三,器宗大佬乃是杀刃,得他点头才是。”

“少给我废话!”血酬语气一重,冷冷的说,“杀刃在闭关,昔日我与你有救命之恩,一命之恩换今日请求,不算过分吧,何况,若真是撕破脸,你觉得器宗真能完好无伤的吃下我血衣十三众?莫要忘了,我血衣十三众已然折损了二人,这一笔帐与器宗不无关系。”

大汉哈哈一笑,灌了口酒,复又摆摆手说,“罢了罢了,谁让我老孔欠你一命了,答应你便是。”

血酬转身就欲离开。

大汉却在身后笑着问,“血老哥,你血衣门最近挫的很啊,一个流云宗的小辈搅的你们鸡犬不宁啊,你准备怎么收拾他?”

“那是在下的事,不用你操心!”血酬的语气比冰雪还冷漠,身躯一纵,化作一片血光而去。

下一瞬,血酬出现在了山海榜之前,他不顾众人讶异惊惶的眼神,笔直纵向榜单尽头,一拳轰砸而下。

这等狂妄的举动顿时有猎魔司的武士出现制止,大声厉喝,“咄,何人如此大胆,可是吃了龙心凤胆?”

血酬停下动作,躬身一礼,冷冷的说,“血衣门血酬,恳请与流云宗易流云山海台中一决生死。”

此言一出,哗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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