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混得好不如跑得快1

无处可去,我跟着武滔又回到了山上。其实本来武滔是不打算带我回去的,是我一再坚持。当然,这个坚持的法子有点极端,我用小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写下了悔过书,悔过他逼我出走,害得我被小王爷抓住受尽折磨。本来我也威胁不到他,只是他觉得这东西写了丢人,叫人看见他脸上挂不住,于是就这么被我胁迫,最终妥协了。

回到山上,众兄弟见到我都是一怔,虽是欢迎却一个个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我知道他们还是不欢迎我回来,不过也无所谓了,最反对我的人都被我降服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武滔这次回来,二表妹变得疑神疑鬼,老在问我他在山下做了什么,有没有见什么人。其实我不太明白她在怀疑什么,只是凭着记忆随口道:“人没见到,丝帕倒是见着一条,绣着梅花,给你的吧?”

听完,二表妹什么都不说黑着脸便走了。当晚她房中一宿动荡,乒乒乓乓声持续到天明。

一大早,武滔就鼻青脸肿地来找我,问我什么意思。

我很是诧异,却不知如何作答。

“丝帕……明明……”他颤抖着指着我欲言又止,却是愤愤地不想提起。

丝帕?我微微一怔,恍然想起了二表妹的问话,从怀里掏出了那封悔过书来。昨日我们从小王爷的手中逃脱,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荒地不打算管我。我被逼无奈之下拿着小刀子逼他写下了悔过书,因为没有纸笔,我就割破了他的手指,抢了他怀中的帕子。难道是为这事?

二表妹从小爱用暴力,看他鼻青脸肿,想来被折磨得不轻,我同情起他来。我说:“小武,我去给你解释?”

“解释就算了,你解释,越解释越乱!”他深感吃力地叹了口气,捂着被打肿的左眼。

“放心,大表姐不在,二表妹只听我的,放心!”对付别人我不在行,对付二表妹我还是有那么些本事,我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说完,我便拿着悔过书跑到了二表妹房中,打算把这些日子的经历仔仔细细给她讲述一番。然而,我愣是没料到这孩子脾气太过火暴,又太讲义气,我只提到被大家轰下山去,被小王爷擒住,她便气冲冲地冲了出去,一把把武滔揪了回来。

“你对表姐干了什么?”她一本正经地质问武滔。

武滔心有戚戚然地扭头看我,讪笑着去扶住他大腹便便的老婆,“她大活人一个,我能干什么?”

“好你个武滔,大姐不在,你就在山上耀武扬威了是吧?要赶表姐走,怎么也是大姐赶,什么时候轮到你?”二表妹一把揪住武滔的耳朵,恶狠狠地骂着。

“不是我,是老金……”武滔吃疼地皱着眉头,想挣扎又怕动了二表妹的肚子,边躲边道,“是他们说……不是我……不是我……”

我的本意是来劝架,倒把这小两口搞得打起来了,我很是无奈地退到一旁看着。看热闹是很有趣的事情,可是我有些高兴不起来,心里头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这次回来后我就有了这种感觉。我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往外走去。忽然,二表妹一声大叫,武滔吼了起来,“快,快叫稳婆,生了,快生了……”

“啊?”我猛地一惊,盯着他们小两口看。

武滔打横抱起了二表妹,急忙催促道:“刚刚动了胎气,肯定是要生了,快下山找稳婆!”

二表妹躺在床上,痛苦地揪住了武滔的衣服不断打滚,虽是强忍着,可那痛苦的叫声依旧忍不住。瞅着情况不妙,我应了一声忙往外跑。

提到下山我很矛盾:其一,我对汉北不熟,不知到哪里找稳婆去;其二,小王爷和我过不去,他就在山下,万一被逮住了怎么办?

我牵了一匹马,忧心忡忡上了山道。可是,还没到半路,从外归来的老金就截住了我的去路。

“为什么不能下山?”我忍不住问他。

他幽幽叹了一口长气,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不怕死的,你自己去看吧!”

他这一说我好奇起来,能有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我骑着马到了半山腰,手一抖腿一软差点翻下马来。

山下,官兵重重围困,路上都是路障,不见来往行人,只见飞沙扬尘,人数不断增加,将山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得了,封山了,这一下该到哪里找稳婆啊?

在这山寨里,除了大表姐就二表妹跟我感情最好,她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人人都说产房是女人的战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拼杀,却是一样的危机四伏。

我回望了一眼山头,又看了看山下的人影。为了二表妹,我决定拼一拼。咬了咬牙后我在半山腰找了个能和下面喊话的高坡,打算找一个说得上话的谈谈。

我清了清嗓子,嘹亮地开喊:“喂,你们谁是头儿,我有话要问他!”

官兵大哥们闻声,全都仰起头来。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山下有几人对视了一下,也亮开了嗓子,声音冲开层层阻隔,传至我耳中。

“有人要生孩子了,你们给找个稳婆来!”我一听有戏分外激动,继续喊话。

官兵大哥们愣了一愣,又是对视。看他们又在犹豫,我忙又补充道:“孩子生了给你们发红蛋!”

果然,还是红蛋比较有诱惑力,那回我话的大哥顿了一顿,道:“你等着!”说罢,便退到了马车旁。

居高临下,下面的动静我看得清楚。那大哥顿了一阵之后又撤了回来,不多时,另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队驾着车往城中去。

下面久久没了动静,我不清楚状况,急得抓耳挠腮。其实喊话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无计可施之下的胡乱开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越等越没了耐心。眼瞅着日头西斜,我回望了一眼山头,打算先回去再想办法。忽然,山下又传来了声音,“喂,稳婆来了,快下来接人!”

一听到这句,我忙不迭探头看去。不远处,两个官兵领来一个妇人,行至山脚下便盯着上面看,也没上来的意思。

人来了不往上送,还要我去领,言外之意我不是不懂,不就是想抓我吗?

我不是傻子,这傻事我不会干。一阵犹豫,我只是看着下面的动静。

那喊话的大哥忒没耐心,我也就思考了一刻,他便急不可待地催促起来,“你是下来还是不下来,不下来我们把人送走啦!”

“别,别,我来了……”打小我就知道,和官差打交道那就叫做与虎谋皮。当前情况危急,我又没有准备,此番前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这事不能干。可不去二表妹怎么办呢?正无计可施之时,脑中灵光一闪,我从地上捡起了一些碎石,用衣服包裹了之后揣在了怀里。

我骑着马儿下了山,站在山道的入口处等着。不多时,有两个官兵在前带路,中间押着一个中年妇人,后面还有两人,一行五人上了山道。

见到那妇人我便知是稳婆了,万分激动地下了马。然而,一看到我下了马,那带路的便先冲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一惊,后退一步怒斥道。

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后行至的其中一人却是莞尔一笑,“除了抓你,还能干什么?”

我抬头一看,却见那人身穿铠甲腰佩大刀,便是之前在小王爷的别苑里见过的那个刘参将,而他身旁站着的那人却是让我噩梦连连的小王爷。

我手抚额头深感无力。小王爷啊,怎么我走到哪儿你都在呢?

我迟疑之间,那两人便冲了上来,束缚住了我的两臂。一下子我缓过神来,急得大叫:“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刘参将讥诮一笑,答道:“不是你在山上喊话的吗?不抓你,抓谁?”

“我喊我的,你们可以不理呀!”他这叫强盗逻辑,当我白痴啊!

“那也可以我抓我的,你喊你的呀!”刘参将手臂一挥,就叫人把我拉走。

这叫个什么事啊……

“有人要生孩子,人命关天,你们不能拉我走的!”我死赖着不往前,无辜地看着刘参将。

刘参将他老人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压根不在乎地扫了我一眼,道:“不是你生孩子就行!”

蛮不讲理的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死。

是啊,想来也是。刘参将和我没交情,他的手下也都听他的。我瞅了瞅小王爷,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全然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算起来刘参将和他熟,我也只能从他下手了。

“我有话要跟阿呆说,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我被拖着向前走了两步,又一声大叫。

“阿呆……”刘参将迟疑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众人,“你又要耍什么花样,这里哪来的阿呆?你呆吗,你呆吗?”

一声说罢,众人哄笑。

跟他们说不通,我有些无奈,偷偷瞥向了小王爷。小王爷最是小气,稍稍有不恭敬的地方他都能拉下脸来,如此被说,怕也是撑不住的。果不其然,他眉头蹙了蹙,扫了我一眼,很是不悦地道:“刘参将,先把她放了,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啊……”刘参将始料不及,张大了嘴巴。

小王爷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二人,道:“还不放人?”

“放开,放开!”刘参将嘴角**了两下,似乎明白了过来,连忙催促起他的手下来。

得以解脱,我将小王爷拉到了一边。

小王爷从容不迫地看了看我,道:“什么事,说吧!”

其实吧,对着他我能有什么话说,只不过是……

我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从后一把抱住了他,转向了那几人放声大喝:“你们都给我让开,稳婆跟我上山!”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没人理会我。

看来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又是一声大喝,“我身上可有炸药!”

三人又是一阵对视,终于冷下脸来。唯有成为人质的小王爷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微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地往前走去。

那两个官兵思忖了片刻,却似还没觉得这小王爷的事情和他们有关,毫不理会地还想朝我身边来。还是刘参将识时务,盯着小王爷看了许久,大喝一声,“放人,让稳婆跟她走!”

闻及此言,那俩谄媚的官兵赶忙给那妇人让出了道,那妇人贼兮兮地瞅了一圈众人,站到了我身旁。我甚为感激刘参将的睿智,这省了我多少麻烦啊!

得偿所愿,我推着小王爷往前,走至马儿停靠的地方,让那妇人牵起马儿往山上先行。我紧随其后,还不忘再度威胁,“你们别跟来,不然我炸死他!”

小王爷是有身份的人,用他做人质也够分量。刘参将不表态,众人也只得眼睁睁瞅着我们三人远去。

行进了一段我看着身后无人追来,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得小王爷一声大笑,“凌飞燕,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啊?”我猛地一惊,迟疑地看着他。他却是一脸嘲讽,手腕一抬掐住了我那只勒住他脖子的手腕。

“你……”我惊呆了。他竟是轻易就能掰开我的手臂,我还挟持了他一路……

“你真不愧跟了杨修齐那么久,还学会了用破石头充炸药的烂招数……”

“你……”他按在我手腕上的仅是三指,然而我却是分毫动弹不得,手臂一点也使不上劲,这一扯,怀里揣的石头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洒了一地,让那不明所以的稳婆看得一脸惊奇。

小王爷阴森森地说完这几句之后,话音陡然一转,厉声问道:“昨晚你炖的,是不是白雪?”

被这一问,我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对着他。

“白雪你都敢炖,是不是连本王你也想炖了?”他边大声质问,边用力一拽。我没有防备,便被他拽入了怀中。

如果有机会,我当然是想。不过,这话和许多话一样,只能想不能说。我偷偷抬头扫了他一眼,只见他咬牙切齿,一脸凶巴巴,就是最常见的那副表情。

见多了这样的表情我都已经习惯,所谓的怕也就只是那么一下,过了也就无所谓了。他还敢凶我,我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是拜他所赐,他还有脸来质问我。一阵怒火中烧,我直起了腰板两手叉腰,高高抬起了头。

“凶什么凶,你狠,你厉害,哪一次不是你带着一帮人追我一个,有本事你放了我,让我乖乖跟你走啊!”

小王爷阴阴一笑,冷声问:“你在激我?”

“就是激你又怎样?难道不是实话?”

沉默了半晌,他只是看着我。我敢说敢认,还不避讳地看着他。于是眼光交会,仿佛刀光剑影,拼杀阵阵……

那稳婆在一旁出了声,“你们小两口吵完了没?”

“谁和他(她)是小两口?”短暂一瞬,我们同时转头。

这没眼力的大妈,看不出来我们两看相厌吗?

那大妈顿了顿,笑着凑上前,“我是自己先上山,还是你们俩吵完了再领着我去?”

小王爷瞥了我一眼,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我觉得这大妈是吃错了药,清了清嗓子就要解释。却见小王爷往上山的反方向跨前两步,冷声道:“凌飞燕,这一次我便如你所言,就在山下等着,有能耐,你永远别下山!”说罢,头也不回地大跨步往前走去。

我抬了抬手想问个明白,手举在半空许久后又缩了回来。拜托,大哥,你又别扭什么啊?

不懂,不懂,太多的不懂。小王爷的心思我猜不透,他的行为我也看不透。我知道因为白雪,他在记恨我。

二表妹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乐坏了武滔,也给这笼罩在封山阴影下的山寨带来了难得的喜气。那稳婆在山上住了两夜,第三天还是我送她下山了。临去前,我遵守当初的承诺,让她带着红蛋下了山。顺便给了她一只鸽子,让她捎给小王爷,叫小王爷不要再跟我过不去。

这么做的动机纯粹是为了化解仇怨,可我愣是没想到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封山日趋严密。现在,清风山当真成了牢笼一般的地界。临近年关,穷人家的日子又开始不好过,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山里头也变得一样不好过。那接生大妈是个大嘴巴,一喝酒就多话,那天我和小王爷的事情全被她给捅出来了。我弄来了稳婆,弟兄们本来对我稍稍有了些改观,然而一听说封山是因我而起,一个个却又变回原样,这叫我觉得分外忧伤。

这些天天气又开始转阴,整日乌云层层,天黑得像要塌下来般。可寨子周围却飞来了很多喜鹊,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他们说,喜鹊是来报喜的,寨子里可能要来喜事了。可我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喜从何来。

直到那一天,杨二少被他们一群不长眼的浑蛋抓上了山,我才深深地意识到,喜这回事跟我是无缘的,我的人生就是一出迭起的悲剧。

“表姐夫,你那招一指乾坤再教教我……”

“小杨,我想到破你棋局的高招了,走走走,再陪我来一局……”

“杨二哥,就一条丝帕,艳娘能懂我什么意思……”

我坐在大堂,一手托着下巴瞅着那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杨二少,着实有呕血的冲动。杨二少来了一晚上加半天,和我这个在这儿生活了差不多一年的人相比简直是两种待遇。除了点小聪明,我实在没看出他哪里好了,为什么这群人要围着他团团转。

看他混得有声有色,我却这般落魄,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使我再也看不下去,冲向前一把拽住他,将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喂,昨晚你说要帮我解围的,话没说完就走了,现在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杨二少邪魅一笑,问:“你想知道?”

他的笑容有很多种,但凡是这样的情况定是又出了坏招。我斜着眼睛瞅着他,不打算答理。

“这里,亲一下!”他厚着脸皮地指了指右腮,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头。

我承认,我的好奇心是有那么些重,尤其是在对付小王爷这件事情上……

我翻着眼皮子想了想,盯着他又看了看。亲就亲呗,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只要能摆脱小王爷,怎么样都成。我咬了咬牙就向他凑了过去,对准了他的腮边,可万万没想到,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他猛地一扭头将嘴巴对了上来,和我碰了个正着。

我顿时瞪大了眼,抬手便推他。可他却似早有预谋,一把托住我的后脑勺,渐渐启开了我的唇齿,加深了这个吻。

我一直很讨厌别人强迫我做什么,便如我讨厌小王爷,而此番杨二少的强吻直让我心底生厌,反感异常。在我的观念中,人生来就是需要被尊重的,哪怕是很小的事情。我一直嘲笑读书人都带着一股子酸味,但他们讲求的止乎于礼,我还是很赞同的。

挣扎无力,我心底却是恼怒非常。不知不觉间手已抬起,冲着杨二少的脸便要扇去。杨二少却早有准备,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反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拉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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